牟源海今年53歲,微胖,頭頂微謝,背微駝,走路的時候,微有外八字,就夏想而言,在他眼中牟源海是嶺南省委一幫領導之中,面相最兇的一個。
嶺南省委領導之中,以來自長江以南者居多,嶺南本土官員,有三人。在全體大會上,夏想匆匆和所有省委領導都見過一面,留給他的初步印象是,大多白淨、文氣,面相溫和。
只有牟源海,面相微有不怒自威的威嚴。
一般而言,省委政法委書記兼省公安廳長是一個很關鍵的位置,在省委常委中,排名通常都會進入前六。但嶺南的省委常委排名比較奇怪,牟源海排名第十!
還有一點,也讓夏想大感有趣的是,省會城市一般分量較重,通常會大於同省的其他副省級城市,但羊城市委書記排名卻是最後一名,而鵬城市委書記卻排名第六。
箇中原因,自然和職務無關,而和個人的資歷有關,但也間接表明,和其他省份排名大不相同的嶺南,在省委班子的人事安排上,大有深意。
夏想坐在車上沒有下車,見牟源海人未至聲音先到,而且還是氣場十足氣勢過人,就更是來了興趣。
許冠華迎上前來,徑直來到牟源海面前,不冷不熱地說道:“牟書記,我來省委接人,你的秘書沒完沒了地催,怎麼着,在門口停一下車,也要經過你的批准才行?”
牟源海眼睛都沒擡,態度十分倨傲:“要是在羊城軍區,你願停多久就停多久,現在是在省委,許政委,你不覺得佔用了省委領導專用通道,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爲?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你擋着了路,就是阻撓了嶺南省的長治久安。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一會兒陳書記也要下來,要是因爲你的車惹了陳書記不高興,你看着辦……”
話音剛落,又有一人走了過來,一見許冠華的車擋在路中,不由怒道:“誰的車還不讓開,康省長馬上下來了。別擋道,趕緊開走!”
康省長是常務副省長康孝,在省委排名第四,僅次於夏想,資格很老。
牟源海微一側身,對來人說道:“馬秘書,康省長也要急着辦事?可不湊巧,羊城軍區的許政委就不讓路。”
夏想冷笑,牟源海也有意思,好歹也是堂堂的政法委書記,竟然也幹挑撥離間的事情,讓他大跌眼鏡。正要下車出面解決一下,熱鬧也看夠了,見好就收,不宜鬧個沒完,不料剛一欠身,就見又一個人影現身,不由讓他一愣,米紀火。
更巧的是,米紀火的身後,跟着康孝。
好嘛,一個車位事件,連省長和常務副省長都驚動了,許冠華的車,停得真是恰到好處。
康孝年紀偏大了一些,身爲常務副省長,他在省委之中排名很高,權力很大,嶺南是經濟大省,省政府班子很受重視。
按照正常調整,嶺南省長之位應該由康孝遞進,但米紀火從天而降擋在了前面,所以別看康孝和米紀火一同下樓,還似乎有說有笑,但要說康孝對米紀火恭敬的背後沒有不滿和敵視,誰也不會相信。
康孝一出門口就發現了問題,立刻一臉怒氣:“怎麼回事兒?誰的車擋在這裡?米省長馬上要用車了,擋住了路怎麼行?趕緊讓開。”
康孝年紀不小了,但身形沒有走樣,瘦而精神,面相比牟源海和藹多了,但話一出口,語氣的嚴厲程度,比牟源海有過之而無不及。
夏想明白,康孝顯然看清了許冠華汽車的牌照,也看到了許冠華的存在,他身爲常務副省長,如此迫切地表現,可不是真心爲了米紀火開道,而是爲了冷落許許冠華。
不過是打着米紀火的名義扯虎皮做文章罷了。
夏想夏大書記從小就不近視,不但不近視,眼神還特別好使,在康孝開口說話之前,他就敏銳地捕捉到了康孝和牟源海之間的眼神交流。
夏想人不壞,一般不主動害人,但防人之心從不缺少,一瞬間他就明白了什麼,康孝和牟源海想演一齣戲,想借米紀火的權威來壓許冠華一頭,從而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其實按照常理,擋車一類的小事,有牟源海出面,其他的省委領導即使遇到,也不會再多說什麼。到底是小事,身爲省委領導如果斤斤計較的話,會有失身份。牟源海在停車事情上和許冠華沒完沒了,肯定另有內情,而康孝也要插上一手,就更是另有所指了。
米紀火被康孝借來當大旗,心中不快,許冠華和他關係不錯,他會因爲一個停車問題對許冠華有意見?開玩笑!就算他不認識許冠華,他也不會被康孝的明是高擡暗中挑撥的手段而上當受騙,就說:“都是來接人,就不要計較那麼多了。正好我多走幾步,可以鍛練身體。”
康孝伸手攔住米紀火:“這怎麼行?怎麼能讓米省長繞遠?”他看也不看許冠華,而是衝牟源海說道,“牟書記,到底怎麼回事兒?羊城軍區的車停在省委,還佔了省委領導專用通道,你怎麼也不維持一下秩序?不是讓米省長難堪?”
再次將米紀火掛到嘴邊,拿米紀火說事,很明顯,不是許冠華的停車讓米紀火難堪,而是康孝和牟源海一唱一和,借許冠華停車之事,他們想讓米紀火難堪。
牟源海一聽康孝的話,也不等米紀火吩咐,上前就來到許冠華的車前,拉開司機門,衝司機喝道:“立刻開走,否則嚴肅處理。”
許冠華的臉色變了。
米紀火的臉色也變了。
好嘛,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當許冠華是一回事兒也就算了,還視米紀火的省長權威如無物,想怎樣就怎樣,明是趕許冠華的車,其實還是在擠兌米紀!
“牟書記,冠華來接我,我就在車上接了個電話,怎麼事情就鬧成了這個樣子?怎麼着,在省委大樓門口停一下車,還要嚴肅處理?那好,我就接受牟書記的嚴肅處理!”夏想推開車門,一臉淺笑,從車上施施然邁下,一腳落在地上。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夏想腳下傳來“啪”的一聲清脆的敲擊之聲。
米紀火一愣,隨即暗暗一笑。
康孝一下怔住了,臉上的神情有點惱羞成怒,又有點尷尬。
最有趣的是牟源海,一手拉開司機的車門,一手舉在半空,怒容凝固的臉上,目光卻落在夏想溫和淡定的笑容之下,一時之間竟然心中一陣驚慌,莫名其妙有了驚惶失措的感覺。
怎麼會?怎麼會被夏想一句話就嚇着,也太沒出息了。雖然夏想名聲在外,雖然夏想在齊省的所作所爲傳到嶺南,讓嶺南省委衆說紛紜,都認定夏想不是一個善茬,但牟源海在齊省多年,又是老官場了,怎會被傳聞嚇倒?
難道是因爲夏想一直躲在車中不出,就爲了關鍵時刻打他一個措手不及的隱忍讓他吃驚?
夏想一露面,事情就急轉直下了。
身爲省委副書記兼省紀委書記,夏想的排名高過康孝和牟源海二人,手中的實權也比二人大了許多,官大一級壓死人,康孝和牟源海一唱一和的演戲,一明一暗讓米紀火難以下臺的伎倆,當夏想聲音不大但明顯流露不滿的話一出口,康孝和牟源海就只能無奈的退讓。
和米紀火的溫良相比,夏書記一出手就流露出強勢不讓的一面。
牟源海立刻滿臉笑容:“原來是接的夏書記,怎麼不早說?早知道夏書記在車內,我早就繞道了。真是的,都怪我沒注意車後。”
康孝臉色變了三變,也勉強露出了笑容:“誤會,誤會。夏書記,這事兒怪我,你要批評,就批評我好了。”
如此會說話,如此會辦事,臉色轉變如此之快,夏想也暗暗佩服牟源海和康孝的本領。
……
雖是小插曲,卻是大問題,重新上路之後,許冠華還特意回頭看了一眼車後的康孝和牟源海,冷笑說道:“兩個老狐狸,和施啓順是一丘之貉。”
怎麼又和施啓順扯上關係了?夏想一臉疑問。
許冠華搖頭一笑:“說真的,夏書記,你初來乍到,對齊省省委的情況,恐怕還沒有我瞭解得多,今天好好給你講講。”
夏想微一點頭,既不拒絕,又不熱烈,淡淡地說道:“冠華,古老最近身體還好吧?”
“還好,就是有點想你了,前天還說要來羊城看看。古老對羊城的感情,很複雜。”提到古老,許冠華感慨萬千。
“對了,賓利是誰的車,你猜到沒有?”許冠華笑容之中有幾分神秘。
夏想搖頭:“我剛來羊城,人生地不熟不說,連人都不認識幾個,哪裡能猜得到?再說賓利出馬,又不是特意來迎接我……”他是故意這麼一說。
許冠華哈哈一笑:“夏書記,你很清楚賓利就是爲了迎接你的大駕光臨,要不是你,有人還不捨得動用賓利,不過他現在肯定後悔了,不但賓利報廢了,還要被陳書記出手整治了。夏書記,你一來,就有人要倒黴……”
夏想卻沒有笑,心裡在想,他初來羊城,左肩擔了陳皓天的大計,右肩卻擔了一堆的麻煩和挑戰,他的到來,第一天就打破了嶺南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