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會一召開,邱仁禮就宣佈了中央的三個決定。
也是中央對於孫習民辭職事件的正式迴應,相當於是定論。
夏想再次出席了會議。
昨晚暈倒一次的秦侃,今天再次參加了會議,坐在他該坐的位置上,整個人已經完全不在狀態了,眼睛紅腫,好象大哭過一場一樣,臉色慘白,就如一場嚴寒過後的樹葉,基本上已經搖搖欲墜了。
秦侃是什麼樣子,已經無人在意了,都認定秦侃必死無疑,對於一個將死之人,又是自作自受,誰會對他抱以同情之心?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
不少人更關心的是程在順的下場。
其實整個事件到現在爲止,基本上人人心裡有數,很清楚幕後是誰搗鬼。但對於突然提名秦侃的突發事件,不少人還是如墜霧裡,弄不清楚狀況。清楚不清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秦侃已經是過街老鼠了。
秦侃身爲常務副省長,又在大會之上被擺到了檯面之上,他的下場可想而知了。只是都在關注的是程在順的結局,因爲誰都知道秦侃只有在程在順的配合之下才能鼓動人大代表對孫習民提交不信任議案,以他自己對齊省本土勢力的影響力,斷無可能。
躲在幕後並且沒有被人抓住證據的程在順,纔是隱藏最深的黑手,只斬斷秦侃而不拿下程在順的話,還是等於隱患未除,齊省就不可能真正恢復清明的氣象。
但……程在順此時此刻沒有一絲暴露的跡象,他依然高枕無憂,無憑無據,誰又能拿他怎樣?
人人都凝神聆聽邱仁禮傳達的中央的指示精神,中央的決定,預示着對齊省事件的蓋棺定論,尤其是新任省長的提名,更是牽動了每一個人的心。
“第一,中央同意孫習民同志辭去齊省省長的決定,並免去孫習民同志齊省省委副書記職務,正在按照相關程序辦理。”
儘管大部分人都已經猜到恐怕事已至此,孫習民後退無路,中央在被動和震怒之下,肯定會有所懲罰,卻沒想到,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就直接一免到底了!
而且,連對孫習民的肯定和褒揚的評論都沒有。
不少人面面相覷,心中大爲不解,難道中央要對孫習民秋後算賬不成?
秦侃目光閃動幾下,似乎想擡頭觀察一下孫習民的反應,卻還是沒好意思投去目光。
孫習民不動聲色,鎮靜如常。
“第二,中央決定,夏想同志不再擔任齊省省委副書記、常委、委員職務,另有作用,賈立方同志任齊省省委委員、常委、副書記。”
有關夏想調離齊省的消息,已不新鮮,但本該由謝信才宣佈的事情,卻改由邱仁禮先行在常委會上宣佈,個人意味就十分耐人尋味了。
更耐人尋味的事情,還在後頭。
“第三,經中央批准,任命李榮升同志爲省委副書記、代省長,提名爲省長候選人。任命周於淵同志爲省委委員、常委……”
竟然是……李榮升?會議室立刻一片議論之聲。太突然了,太突兀了,太不可理解了,怎麼會是李榮升?
都以爲省長會從京城空降,因爲就齊省的現狀而言,最合適的接任者是夏想,但夏想已經調離。排名其後的接任者就是秦侃了,但秦侃想接任省長,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夏想和秦侃排除之外,齊省的一干常委之中,可以就地扶正者,再無一人。要麼資歷不夠,要麼威望不夠,要麼後臺不夠,要麼年齡過大,總之,放眼齊省省委班子,從正常的角度分析,沒有合適的繼任者。
不想,還真是又有意外發生,低調的李榮升、剛剛從市委書記轉任副省長的李榮長,竟然一步登天,借孫習民辭職的東風,直上雲天,直接坐地扶正了!
聯想到李榮升團系的身份,就更讓人不解了。孫習民是反對一系的力量,他辭職,按照政治平衡的原則,理應還由反對一系指定接任人選,怎會讓團系乘機進一步掌控了齊省?
而再深入一想針對周於淵的任命,更讓不少人百思不得其解。周於淵並沒有什麼後臺,最近的升遷簡直可以用火箭速度來形容,先是由市委書記提升爲副省長,現在轉眼間又成了常委副省長,周於淵可是燒了高香了。
由周於淵聯想到了夏想,在座衆人更是心中駭然,難道說,已經調離了齊省的夏想夏副書記,在臨走之前,還插手了齊省今後的長遠佈局?
一時之間,衆人被巨大的信息量震驚了,都默然無語,分析任命的背後會對齊省的現狀和未來,產生怎樣深遠的重大影響。
廖得益和秦侃的關係一直不遠不近,倒也說得過去,現在對秦侃卻是沒有一絲同情心,尤其是當他聽到李榮升被提名爲省長候選人時,心中竟有一絲幸災樂禍的慶幸。慶幸他早日和何江海劃清界限,慶幸他最終選擇向夏想走近,向邱仁禮靠攏,所以纔有今日的悠閒自得。
身爲組織部長,廖得益心中明白得很,中央任命李榮升爲省長的背後,不管經歷了怎樣的較量,都已經明白無誤地表明瞭一點,秦侃及其背後的勢力,輸得一敗塗地。
身爲常務副省長不被提名爲省長候選人也就算了,中央如果從外地空降也可以讓秦侃心理平衡一些,卻偏偏提名排名比秦侃靠後的常委副省長李榮升,既是團系趁機拿下齊省省長寶座的一次順利出手,也是中央直接將秦侃晾到一邊,對秦侃的所作所爲表示強烈不滿!
官場慣例之中,極少有從排名靠後的常委之中直接扶正的先例,因爲這麼做很容易讓同級常委產生牴觸和消極心理,不利於工作的開展。
人都有這樣的心理,誰也不想看到原本不如自己的人後來者居上,一躍成爲自己的頂頭上司,怎麼面對,怎麼甘心服從?從外地空降還好,至少以前不熟,就如夏想一樣,雖然年輕,但他來自外地,讓人心理上還容易接受一些。
現在的形勢卻是,提也不提秦侃,直接提名剛剛擔任副省長不久的李榮升,等於是直接越過秦侃,完全無視秦侃的存在,讓堂堂的常務副省長秦侃同志情何以堪?
如果從外地調任一名省長,哪怕比秦侃年輕,哪怕又是女性官員,秦侃也好接受一些,偏偏卻是比他年輕比他資歷淺又比他排名低的同事李榮升,相信秦侃通過中央的提名,已經洞悉了中央對他的態度。
秦侃內心一片灰白,幾近崩潰!
政治上最大的懲罰不是免職,也不是一免到低,而是先晾後曬,然後再處理的先揚後抑。反正就將你放在原有的位置,可以上新聞媒體,可以出風頭,可以說可以報道的話,但你自己卻心裡清楚,手中無權,而且前方無路,在前方等待你的是一個大大的囚籠。
你想走,走不了。想不幹,也撂不下擔子。就是說,明明知道快死了,還得強顏歡笑,還得以飽滿的熱情和滿腔的激情來迎接死亡——換了誰,都受不了這樣的煎熬!
秦侃搖晃幾下,眼前一黑,差點再次暈倒。只可惜,身邊的人沒有一人伸手扶他一下,他心中的悲涼和傷感,就如滔天巨浪,洶涌澎湃。
怎麼辦?秦侃在心中再三問自己,是坐以待斃,還是最後垂死掙扎一次,死,也要死得其所,也要死得壯烈!
秦侃的精神在自我暗示和鼓勵下,似乎好了一些,他又想,其實到目前爲止,他並沒有全盤皆輸,他還有翻盤的機會,因爲他雖然暴露了,中央針對他的圍堵已經從任命中得出一二,但程在順還沒有暴露,還很安全,而且……他和程在順還可以繼續操控人大會議,索性破罐子破摔,對抗到底,不信最後在選舉階段,再出現一出李榮升投票人數沒有過半的情況,誰會笑到最後!
秦侃一瞬間下定了決心,對,拼了,反正已經無路可退了,與其強顏歡笑假裝一段時間之後再被幹掉,不如現在奮力一躍,也許事情還有轉機。
儘管秦侃已經知道,在事情的背後,在中央的較量之中,他的幕後勢力並沒有爲他出力多少,是不想出力,還是被三方打壓得沒有緩和的機會,就不得而知了。但現在,秦侃已經決定放下包袱,輕裝前進,只求最後縱身一躍,是跳出一個柳暗花明,還是摔下萬丈懸崖,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就只管閉着眼睛向下跳了。
就憑程在順和幾名人大副主任的密切關係,就憑秦侃所知的程在順和多數與會人大代表之間都說得上話的威望,就算剔除130多名被夏想策反的人大代表,還有800多名人大代表有投票權!
不用800多名,只要有500名人大代表投票反對李榮升,就能讓中央的任命落空!李榮升一旦通不過人大的一關,中央的內部勢必會重新討價還價,齊省事態就會進一步激發,反正現在有近千名各地的人大代表聚集魯市,中央也怕出現史無前例的選舉大事。
……必須得說,秦侃的想法很犀利,如果得以實施的話,肯定會對國內今後十幾甚至幾十年的政治格局帶來巨大的衝擊,會引發各省人大抵制中央任命外來省長的連鎖反應,可謂是一手毒計。只不過,他並沒想到夏想爲他準備的不是一道菜,而是一桌子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