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皓天驀然變臉,倒是大大出乎夏想的意外。
不過……夏想卻是臉色不變,沉默了片刻之後,反而輕鬆地笑了。
夏想一笑,古秋實也笑了。
古秋實一笑,陳皓天嚴肅的表情也繃不住,也只能笑了,他搖頭說道:“早先就不該請秋實來,我就知道,夏想會從秋實的表情上看出什麼。”
其實陳皓天猜錯了,夏想並沒有察言觀色,而是他就是知道,陳皓天的變色,只不過是虛晃一槍的假裝罷了,因爲他清楚得很,以陳皓天的水平,不會和他翻臉,也犯不着和他計較什麼。
更主要的是,何況古秋實還在身邊。
所以,夏想就說:“如果我說出實話而惹惱了陳書記,陳書記因此記恨我……我不相信能和古書記走得很近的陳書記會是一個計較小事的人。”
夏想一句話既擡了陳皓天,又擺出了古秋實,一舉兩得。
陳皓天哈哈一笑:“你不如明說,就說陳皓天要是一個鼠肚雞腸的人,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哪怕你說陳皓天要是這麼小氣,以後的成就也有限……就算你這麼說了,我也不會生氣。”
古秋實此時才終於說話了:“不過陳書記還真有點氣你,你也太不給面子,是不是?好歹陳書記也差不多三顧茅廬了。”
古秋實是在爲陳皓天找臺階下。
陳皓天擺擺手,又伸手一拍夏想的肩膀:“夏想這個小朋友,我交定了。有想法,有原則,真的很難得。能在壓力面前一直堅持自己的理念的幹部,現在太少了。”
夏想無語,他什麼時候成了小朋友了?當然,如果對比陳皓天的年齡,他還真是一個小朋友。
不料,陳皓天卻還是不肯放過他,又提了一個條件:“等明年齊省政府換屆之後,如果你在齊省的事情結束,是不是就可以來嶺南了?”
夏想真的要摸摸頭了,他真有這麼重要,還是陳皓天非要他給一個說法才行?也是,畢竟堂堂的政治局委員一再出面相請,他不表態不有所表示也說不過去,就只好說道:“我也希望有機會能在陳書記的領導下工作。”
“成了,就要你這一句話。”陳皓天的風格和陳風有點相似,似乎很直爽,但在直爽之中,又有不着痕跡的一面。如果不是夏想以前和陳風關係密切,對陳風的手法瞭如指掌的話,幾個回合下來,他就會被陳皓天完全收服了。
不過說到底,夏想也沒有想到陳皓天今天沒有再三強求他,只是點到爲止,並且採取了從長計議的以退爲進的手法,難道說,真要等齊省大事已了之時,陳皓天還要重提他前往嶺南之事?問題是,到時距離換屆已經不足10個月了,他去了又有何用?
難道陳皓天還有更深的用意?
先不管了,反正夏想有理由相信,陳皓天的出發點即使不是爲了全盤着想,也不會有害他之心,畢竟有了吳家的一層關係,又有古秋實在此,陳皓天的爲人又有可取之處,至少他的直爽和風格很讓夏想認可。
談完正事,然後就開始閒談,喝茶聊天,似乎很是悠閒,其實在悠閒之中,依然在談論明年的大勢。
能讓兩名政治局委員不避諱他在場,直接談及國家大事,夏想確實深感榮幸,儘管說來其實陳皓天和古秋實之間談論的話題,並不深入,也畢竟他們還不是能決定國家政策層面的重量級人物。
“秋實,估計明年你的京城市委書記之位,差不多定了?”
“但願如此,應該難度比你的事情要小一點。”
“鄭盛怎麼樣?”
“不太明朗。”古秋實下意識地看了夏想一眼。
就夏想來看,鄭盛在下屆入局的可能性不大,因爲從近期的力度和國內局勢來看,鄭盛的資歷和政績並不突出,似乎政治局之內也沒有他合適的位置。
同樣入局不太明朗的還有陳風。
宋朝度的入局,幾成定局,估計入局之後,宋朝度還會在地方上,四大直轄市,除了京城和下江之外,其他兩市估計他有機會入主其一。
另一個和夏想關係密切的入局人選是邱仁禮。
邱仁禮入局之後,會擔任什麼職務,夏想不好猜測,但根據家族勢力的分佈和長遠佈局來看,邱仁禮多半會留在京城,不會再去地方了。
夏想所關注的有入局實力的幾人之中,陳風入局是最前景未定的一個,時至今日依然不見一絲明朗的前景,仍在懸而未決之中。
昨天,夏想和陳風通了一次電話,陳風還沒有到京城,正在處理一些事務。電話中不方便提及入局大事,夏想只是含蓄一問陳風何時來京,陳風卻沒有說準話,甚至說如果脫不開身,可能國慶期間不會進京。
就讓夏想心中十分低沉。
此次國慶,是換屆之前的最後一個國慶了,京城現在是高官雲集,都在爭相活動,唯恐落於人後。陳風卻在此時對來京城沒有動力,可見並非好事,應該是入局之事有了變數。
正好有兩位政治局委員在此,夏想不趁機開口一問,豈非坐失良機?
“陳書記,古書記,我在燕市的時候,一直很敬重陳風陳書記,今年陳書記沒來京城,要是他來了,希望他能和兩位書記認識一下。”陳風也是省委書記,陳皓天和古秋實雖是政治局委員,也很想結交封疆大吏,夏想有此一說,也合常理。
陳皓天和古秋實相視一笑,立刻就明白了夏想的言外之意。
陳皓天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也不知是想表達什麼意思,古秋實微微一笑,成功地被夏想挑起了話題,說道:“陳風的事情,不太好辦……”
陳風派系的色彩很淡,和各方勢力之間的關係比較均衡,除非在各方勢力爭執不下需要一個人平衡局勢時,他纔有望脫穎而出入局,也算是各方勢力之間的緩衝和妥協,但現在各方勢力之間的較量纔剛剛開始,還遠沒有角力到互不退讓的地步,就是說,陳風的提名,恐怕暫時還擱置在了一邊,只當成了備選。
古秋實也並未細說,只是簡單一點:“陳風的提名,有人提過,但沒怎麼討論就放到了一邊,在沒定是23人還是25人之前,陳風的事情,估計不會正式提上日程。我前兩天也和陳風通了一個電話,他倒是很開得看……”
陳風的爲人,夏想比古秋實瞭解得更深入……在表面上的直爽之下,陳風其實也是心思很重的一個人,當然,陳風的能力也不容置疑,話又說回來,在事關切身利益的關鍵之時,誰都難以保持一顆平常心。
哪個省委書記不想更進一步,進入政治局?就和哪個人不想在成爲千萬富翁之後,更進一步成爲億萬富翁一樣,人的上進心都是沒有止境的。
對於古秋實對陳風的評論,夏想不置可否,他只是說道:“陳書記爲人不錯,能力有,原則也有,對待朋友更是沒說的。”有些話一點即可,不管是不是起到作用,在兩名政治局委員面前,他到底還是人微言輕,不過如果能讓陳皓天和古秋實知道他的心思,能在關鍵時刻稍微傾向陳風一點,哪怕不說陳風的壞話,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古秋實笑而不語,陳皓天卻是笑了起來:“放心,夏想,既然你開口了,我肯定會爲陳風多說幾句好話,起不起作用先不說,肯定不會起負面作用。”
陳皓天比古秋實果然直接多了,夏想呵呵一笑:“謝謝陳書記,謝謝古書記。”
古秋實擺手:“先別謝我,無功不受祿。”
幾人一起哈哈大笑,在笑聲中,氣氛達到了最高潮。
可以說,這一次見面,比夏想預期的要好上許多,陳皓天的合理退讓,以及一個遠期的承諾,都讓夏想看到了一個優秀的政治家目光長遠的一面,也讓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一點,很多時候,政治就是妥協的藝術,學會退讓,學會揚長避短,纔是一個目光卓越的政治家所應該具備的基本素質。
從此事上就更讓夏想高看了陳皓天一眼,認爲陳皓天此次入常大事,多半可成。
分別的時候,古秋實和夏想握手的時候,意味深長地說道:“不要以爲陳書記是隨口一說,等齊省事了之後,說不定你還真的需要兌現諾言。”
夏想也堅定地說道:“齊省事了,天下之大,我隨處可去。”
難得一見夏想也有豪言壯語之時,古秋實哈哈一笑:“好,說得好,胸懷天下,才能登臨天下。”
回去的路上,夏想猶豫着是不是回吳家一趟,和老爺子提提陳風的事情,雖然在宋朝度的事情上,已經求過老爺子一次,在陳風的事情上就不好再開口了,但夏想爲人重情,實在是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多少拉陳風一把。儘管他也知道,其實很難開口,而且開口之後,未必有用。
正左右爲難時,電話響了,一看是衙內來電,心想衙內還真是有心了,今年國慶期間,還真是電話不斷……又有什麼事情了?
接聽了電話之後,衙內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親切:“夏書記,我爸想請你吃飯,不知能不能大駕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