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可以說,朱振波之死,預示着齊省本土勢力第一波攻擊的開始。
朱振波死得蹊蹺,但也可以說,死得其所了。
若以朱振波身上的事情來說,槍斃一百次也不爲過,但他一直沒有被定罪,案子一直拖到今天,最終還是在沒有定案的情況之下死掉,就很有耐人尋味的內容。
如果朱振波最終被定罪,被判了死刑並且槍斃了的話,那麼他的死是罪有應得,並且一死了之,不會有人記憶,更不會有人懷念,甚至還被無數人唾棄。
就連齊省本土勢力也不會記得他的好,也不會對他有好感,不會照顧他的家人老小。
但朱振波的聰明之處就在於,他死得時機十分巧妙,不但時間選好,地點也選得妙,用一句話形容就是死得好死得妙,再死一次要不要?
當然再死一次是不可能了,不過人固有一死,或死於噎死,或死於嗆死,或死在牀上,或死在廁所,死亡是相同的,但過程和後事是不同的。
大部分人的死就是單純的死,只有極少數人死得有意義,他死了,是整個人類的損失,比如XXX。也有部分人死得很恰如其分,因爲他死了,別人會不得安生,比如朱振波。
朱振波之死,不管是時機還是地點,確實高明到了無懈可擊的程度。能將死也算計得如此精準的人物,可知生前該有多煩人,多精明,會將多少人都算計在內。
朱振波就死在崔百姓的隔壁!
而且還是死在崔百姓剛剛親自審問他之後的半個小時!
如果以上還不算讓崔百姓焦頭爛額讓周鴻基暴跳如雷的話,那麼朱振波的血性的一面,就讓人不得不佩服他刑警出身的強悍和求死心切的堅強意志——他在房間的牆壁之上,用鮮血寫下了幾個血跡未乾的大字。
每個字都觸目驚心,令人心驚肉跳。
“中紀委逼人致死,製造冤假錯案,我不堪其辱,以死明志!”
如果說朱振波人還在的話,哪怕當着夏想的面理直氣壯地衝崔百姓和周鴻基說出上述話豪言壯語,夏想只是一笑置之,半點不信。
現在朱振波人死了,用鮮血寫下的控訴,儘管字字泣血,但夏想還是依然不信,因爲他清楚朱振波是一個什麼樣的無惡不作的壞人。
問題是,他不信歸不信,崔百姓和周鴻基也會認爲朱振波是胡說八道,只是誰也沒法和死人對質。就是說,朱振波用生命和鮮血寫下的觸目驚心的大字,內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所表達出來的超越死亡之外的政治意義!
第一,拼死打了崔百姓及中紀委一個耳光。早不死,在市紀委不死,晚不死,在省紀委不死,偏偏在中紀委來了之後才死,死得真挑時候。
第二,拼死爲周鴻基挖了一個天大的坑。在市紀委一直順利的案子,一到省紀委就卡殼不說,還在省紀委的眼皮底下,死在了中紀委的審訊過程之中。
第三,點燃了齊省本土勢力的復仇的火焰……
朱振波生得齷齪,死得其所,算是爲齊省本土勢力蓄勢已久的力量,泄開了最後一道閘門!
朱振波之死,不管是有人授意,還是他自己審時度勢慷慨赴死,反正此時死掉,比再被省紀委、中紀委折騰來折騰去,最後說不定還是要被槍斃死掉要好上許多。
何止好上許多,起碼要好上一百倍!
朱振波之死,不但爲齊省本土勢力的出手排除了最後一絲顧慮,也讓齊省本土勢力都爲他的“大義凜然”而銘記在心,他的家人老小從此可以無憂了,他的對手也好,仇人也好,都不會再記住他的不好,從而懷念他最後一躍的光芒。
最主要的是,也爲中紀委暗中插手何江海案子,直接敲響了令人心驚膽戰的警鐘。
也是何江海在被周鴻基步步緊逼的包圍之下,第一次悲壯的還手。所謂哀兵必勝,朱振波用他的死悲憤地告訴齊省的本土勢力,都被周鴻基逼到了沒有活路的份兒上了,再不出手,更待何時?
……
朱振波自殺的消息傳出之後,齊省省委上下,一片譁然!
本來周鴻基還想封鎖消息,結果卻被省紀委一名副書記捅了出去。夏想得知之後,立刻上報了邱仁禮,邱仁禮一聽之下,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當即會同孫習民、夏想並叫上週鴻基,直奔事發現場。
崔百姓帶領的中紀委的工作人員,封鎖了現場,還想阻擋邱仁禮入內。邱仁禮怒極,喝令對方讓開。對方稍一遲疑,說要請示崔書記,結果警衛上前直接將中紀委的工作人員一把推開,不但很不客氣,而且還很暴力。
在邱仁禮的地盤上,中紀委也只能忍氣吞聲了,因爲他們很清楚,省委書記一方大員,就連隆書記也奈何不了,何況他們?再說京城之人都清楚當年的一件大事,一名常委到下面一個直轄市,還被當地的警方以保護安全爲由,將賓館圍了個水泄不通——只因當地的書記是政治局委員,有相當大的獨立權。
崔百姓趕到的時候,邱仁禮一行已經進到了房間之中。
房間之中,血流遍地,大白的牆壁之上,觸目驚心的控訴還在。
邱仁禮一臉凝重,眼神之中充滿憤怒,只看了幾眼就回身對周鴻基說道:“鴻基同志,事情的具體經過,你向省委提交一個書面報告!”
周鴻基此時不能說是六神無主,也是有點焦頭爛額並且暈頭轉向了,事情太出乎意外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要演變成這個樣子。
邱仁禮的怒火,符合一名省委書記應有的態度。畢竟在省委出了大事,而朱振波雖然該死,也不該死在省委,更不該死在現在。
但既然死了,邱仁禮不憤然而起,藉機發揮,他就不是邱仁禮了。
邱仁禮的秘書印小白跟隨邱仁禮多年,早就對邱仁禮的一個眼神一個手勢所要表達的意思,瞭如指掌,他立刻讓人將現場拍照封存,要求多角度多細節地拍照。
正一頓狂拍的時候,崔百姓聞訊趕到了。
事發之後,崔百姓正準備第一時間向中紀委彙報情況,卻聽說邱仁禮也驚動了,本想打完電話再露面,卻又聽說邱仁禮正在拍照留念,他當時就驚出一身冷汗,邱仁禮要幹什麼?
急忙放下電話就來到了房間。
“邱書記……”崔百姓還想解釋幾句什麼,卻被邱仁禮冷冷頂了回去。
“崔書記,事情怎麼鬧成這樣?家屬鬧起來,省委怎麼向家屬解釋?你一再要求省委配合中紀委的工作,省委是配合你們工作了,可是你們也要講究工作方法,是不是?周鴻基的問題,就先不說了,他需要向省委做出書面解釋。至於中紀委……我會親自向隆書記打電話。”
“……”崔百姓被生生頂了回來,很不好受,只好委婉地說道,“其實也沒人逼迫朱振波同志什麼,他是自己一時想不開……”
“是自殺還是他殺,要公安機關得出結論纔算。”邱仁禮回身吩咐,“夏想,你負責協調公安廳,由省委出面牽頭,成立聯合調查組,查明事實真相。夏力,你負責出面向死者家屬解釋,並且聯繫市公安局,做好善後工作。”
“邱書記,既然事情發生在中紀委審案期間,就應該由中紀委來自查事實真相,請邱書記放心,如果確實存在着逼供現象,我也一定不會姑息。”崔百姓急忙表態,可不行,要是讓齊省方面接管過去,中紀委的臉面就丟盡了,表明了齊省省委對中紀委不再信任的態度。
“不用再說了,就這麼定了。這件事情,我會直接和隆書記電話說明一下。”邱仁禮十分強勢地一揮手,“請崔書記暫停辦案,等查明瞭朱振波死因之後,再說好了。”
不等崔百姓再說話,邱仁禮轉身離去。
崔百姓何曾在下面受到過如此待遇,氣得臉都變色了,但卻又無可奈何。邱仁禮不但是省委書記,還是邱家第二代的掌舵人,而且不出意外將會是副國級國家領導人之一。
他一箇中紀委副書記,表面上是中央領導,實際上遠不如一名省委書記前途遠大,更不如省委書記在中央的分量重。
更何況,邱仁禮的身後有着龐大的家族勢力的支撐。
又更不用說,確確實實是在中紀委的眼皮底下,死了一名公安局副局長!
如果朱振波經司法機關審問之後,並被認定有罪的情形之下,再自殺,就是畏罪自殺了。但現在朱振波的所有問題都還沒有進入司法程序,也就是說,從法律上講,還不能認定朱振波有罪。
麻煩就大了……真要落一箇中紀委逼死人命的結論,他再是中紀委副書記,也要背一個不大不小的黑鍋。
崔百姓頓時感覺頭大如鬥,好好的,朱振波怎麼就死了?
就是,好好的,人怎麼就死了?周鴻基也想不通。但是不是想得通已經不重要了,因爲就如夏想一直擔憂之中隱有期待的一樣,朱振波之死,果然是齊省本土勢力動手的導火索。
如果朱振波泉下有知,知道隨後在齊省發生的一系列的事件的話,他當欣慰,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