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留下政法委書記王大海和紀委書記冷佐,壩縣是李丁山、王全有和楊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劉世軒面色灰白,幾乎站都站不穩,還想說些什麼,楊帆使了個眼色,兩名紀委的工作人員一左一右架起劉世軒,把他扶到了外面。
劉世軒心有不甘,100萬呀,他拿出全部積蓄的三分之一用來換劉河的平安,用來保他的官位,難道還不夠?難道沈書記還想拿走他的全部?他真想大聲對沈復明說,你要拿,全部拿走好了,只要能保證他一家人的平安就行!
只是,沈復明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了!
關起門來商議的是什麼,外面的人都不清楚,只是不到十分鐘就有了決定,由市紀委書記冷佐宣佈市委的決定,壩縣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劉世軒,生活作風靡亂,並且縱容其子劉河非法斂財,數額非常巨大,情節非常惡劣,章程市委決定免去劉世軒壩縣縣委常委,並且建議壩縣人大罷免他的常務副縣長職務。
至於劉河一案提也沒提,但明眼人都心裡清楚,沈復明已經完全收手,既然連劉世軒都已經踢到一邊,劉河是死是活,沈復明更不會關心。
沈復明來得也快,走得也快,眼見天近中午,連飯都沒有吃,匆忙返回了章程市。他走的時候,手中緊緊捏着一疊材料,說了一句只有張健才聽見的話:“好你個劉世軒,夠歹毒的,還想威脅我?小心點!”
張健第一次見到沈書記咬牙切齒的樣子,不由暗暗打了個寒戰,同時心裡也下定了決心,下到壩縣來,老實做事,低調做人,不和李丁山衝突,不當沈復明的馬前卒,安心呆上兩年,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李丁山惹不起呀,還有他那個秘書夏想,也是不好對付的人物,真要最後刀槍相見時,沈書記肯定會丟車保帥,劉世軒被他毫不留情地拋棄就充分說明了問題。張健暗暗下定了決心,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寄託在別人的喜怒之上。
當然張健的心理變化,夏想和李丁山都不得而知,就算他們知道,作爲此次倒劉事件的意外收穫,也頂多算是錦上添花,夏想也好,李丁山也好,不會有太多的感覺。張健就算背後有沈復明撐腰,他到壩縣也算是空降,不配合工作的話,很容易就會被架空。
今天發生的事情,不出半個小時就傳遍了縣委大院,不到一個小時就傳遍了整個縣城!沒有人放鞭炮慶祝,不過倒有人敲鑼打鼓熱鬧了一番。
劉世軒倒臺,王冠清被撤職,王全有拍着夏想的肩膀,咧着大嘴笑:“行,不錯,好,小夏,真有你的,還真成了。”
楊帆也是樂得合不攏嘴:“總算幹了一件實事,你們瞧見沒有,沈書記走的時候,臉上好象掛了霜一樣,那叫一個難看。”
王全有見左右沒人,就小聲問:“你那份材料從哪裡弄來的?上面的東西可是貨真價實,劉世軒這下絕對跑不了了,至少要判個十年八年的!”
昨天張淑英趕到後,當即就聯繫了夏想。讓夏想沒有想到的是,看上去胸無城府的張部長,手中竟然捏着劉世軒的黑材料,而且還爲數不少,而且張淑英說了一句話,更讓夏想感慨萬千,讓他堅定了他的官場法則就是,不輕視任何一個人,除非勢不兩立,不和任何一個人正面樹敵!
有句話叫不可欺負老實人,老實一旦發作,就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而且永遠要提防背後一刀的人!
張淑英當時是拉着張信穎的手,對夏想說:“劉世軒自以爲他聰明絕頂,他哪裡知道,我在面前只是假裝示弱,乘他放鬆警惕的時候,將他到市裡送禮以及和哪個領導走得最近,都摸得一清二楚……小夏,本來我是想着要脅他,也是爲了在和他合作時,可以得到更大的好處,現在用不着了,劉河太過分了,我要讓他身敗名裂!”
張信穎說出來的一句話,也讓夏想差點驚嚇出一身冷汗:“夏想,我也不怕告訴你,我這麼討厭劉河,爲什麼還和楊貝是好朋友,還和劉河來往?就是因爲我也在暗中蒐集劉河的材料,把他賺黑錢非法斂財的各種手段都摸得差不多了,材料上面有關劉河的信息,有一半是我提供的,可要記得謝謝我呀。”
夏想汗顏,說實話他也一直小看了張信穎,認爲她脾氣夠臭,爲人夠傻,整個一個刺頭。沒想到,就是張信穎這樣讓人覺得沒有一點城府的人,竟然也能暗中蒐集了劉河的不少材料。想想也是,劉河有事肯定不會揹着張信穎,他肯定認爲張信穎有胸無腦,傻得可以。
夏想從中吸取了一個經驗教訓,就是一個人往往比他表面上流露出的一面,更復雜,更難以琢磨。外在的一面是每個人想讓別人知道的假象,他內心真實的世界,除非是真正瞭解他的人,否則無從得知。
幸好,他一直以來和張淑英的關係雖然不好,但也絕對談不上壞。和張信穎雖然有過沖突,但後來也一直和平共處。
有了張淑英的材料,再有王全有和楊帆蒐集的一些,加上一起,再含沙射影地影射出劉世軒有要和沈復明同歸於盡的意途,當然,儘可能隱晦一些,讓沈復明既知道說的是他,又讓他看出壩縣紀委並沒有查出幕後的領導是誰,如此一來,爲了自保,沈復明纔會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作爲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作爲幕後的牽線搭橋的人,夏想掩藏得足夠深,絲毫沒有拋頭露面,也沒有讓沈復明對他有絲毫的懷疑。如果沈復明知道他是所有事件上最關鍵的一個人,絕對會秋後算帳,將他好好收拾一頓。開玩笑,縣委書記的秘書玩弄市委書記於股掌之間,換了誰也會暴跳如雷,受不了這種奇恥大辱。
和夏想設想的差不多,沈復明雖然匆匆離開壩縣,但章程市紀委書記冷佐卻留了下來,代表市委審查劉世軒案件。劉世軒自知大勢已去,就提出交換條件,儘可能對劉河從輕處罰,盡最大努力搶救劉河的右手,他願意配合調查,交待一切問題。
冷佐同意了。
最後壩縣縣委決定,由鄭謙和楊帆出面,配合冷佐在壩縣的工作。鄭謙在得知沈復明看到現場照片之後,當場發作,將王冠清就地免職,頓時嚇出一身冷汗。等他再看到夏想時,就象見到親人一樣,主動一把握住夏想的手,激動地說道:“夏秘書,辛苦了。萬分感謝!”
在場的人掉了一地的眼珠!
夏想本來不想再和楊貝有任何形式的接觸,但他受李丁山之託,要代表李丁山出面安慰楊貝和張信穎,就又不可避免地要和楊貝見面。連若菡也勸他:“其實她也是一個可憐的女孩,有那樣一個母親,再加上性子軟弱,被逼做出許多不情願的事情也是可以原諒的,你不要太爲難她了。”
“我沒有爲難她,只是覺得和她之間已經無話可說……”夏想其實對楊貝已經談不上原諒不原諒,更沒有爲難一說,在他看來,他和楊貝之間已經再也沒有半點牽連,確實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對了,我和楊貝的事情,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連若菡竟然調皮地一笑:“很簡單呀,打個電話問問,你的簡歷就出來了。我還以爲你經歷過多少事情,你也是大學畢業才一年,人生也是平淡無奇。我就奇怪了,你看上去不太象一個壞人,爲什麼做事情這麼陰險?”
夏想所起的關鍵作用連若菡雖然不是特別清楚,但她旁觀者清,也能猜到八九不離十,內幕不清楚,但至少可以從發生的事情上面,推測出裡面隱藏的夏想的影子。
對於連若菡奉送的陰險一詞,夏想立刻表現出一副受之有愧的表情:“不是我陰險,是他們太狡詐太黑暗了,正是因爲他們的手段見不得陽光,所以我也只好用一些不太陽光的手法對付他們——不是我陰險,實在是對手太低下。”
夏想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逗樂了連若菡,她樂不可支地說道:“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做了壞事不但一點也不內疚,還怪罪對方不光明正大,真是臉皮厚到了一定程度!”
連若菡最近似乎脾氣越來越好,有慢慢恢復女孩家的可愛與頑皮的趨勢,夏想就誠心逗逗她:“其實你笑起來更好看,才符合你現在的年齡。你現在不笑,等過了十年八年之後,就更不會也不敢笑了。”
連若菡驚訝地問:“爲什麼?”
“還是臭美惹的禍!”夏想搖頭嘆息,用悲天憫人的口氣說道,“女人愛美,漂亮的女人愛美更勝一籌,又漂亮又有身份的女人,爲了保持優雅的氣質和年輕的容顏,到了30多歲時,怕笑起一臉的皺紋,所以到時就抿着嘴笑,必須保證只露出兩顆門牙,再多露一顆就不優雅了。”
“胡說八道,我怎麼沒見她們這麼笑?”連若菡笑得如春光明媚,神采飛揚,“只露兩個門牙?虧你想得出來,你是不是罵人是兔子?”
夏想耍賴:“罵人的話是從你嘴中說出來的,我可沒說!”
“果然是壞人,處處使壞。”連若菡眼波流轉,伸手推了夏想一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以後和你在一起,一定得時刻提防着你。”
夏想不是沒有見過美女,也自以爲對美女有了免疫能力,不成想,連若菡一顰一笑,說是萬種風情集於一身也不爲過,他差點看呆,好在臉皮夠厚,也和連若菡相處久了,多少習慣了她的驚豔,就自嘲地笑道:“不是我壞,是世界太無奈。就象你,以前總裝冷酷,現在也是展顏一笑百媚生。年輕的時候,還是多笑笑好,一笑解千愁。”
連若菡的情緒又低落了下去:“我也只有和黧丫頭在一起的時候,才感到放鬆,現在嘛,也算你一個。”
對於連若菡不爲人所知的秘密和心事,夏想無心過問,他也知道她也不會說出口,就換了一個輕鬆的話題:“冬天快到了,你在壩縣時間也不短了,難道還想在這裡過冬?”
連若菡也不知道是氣話還是真話:“我願意呆多久就呆多久,要你管?”
夏想見楊貝的時候,連若菡在一旁作陪,楊貝也冷靜了下來,她看了看夏想,又看了連若菡幾眼:“你女朋友真漂亮,確實比我高雅多了……我真心祝福你幸福!”
夏想沒有解釋連若菡的身份,也不想再和楊貝糾纏過去的話題:“我代表李書記對你表示慰問,請相信法律會還你一個公道。如果還有什麼要求,可以向我提出來,我會轉達給李書記。”
楊貝眼中閃過不加掩飾的失望:“沒有別的話要說了?”
夏想笑了笑,笑容中有一點滄桑也有一點灑脫:“時間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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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除了他自己清楚之外,沒有人知道對於楊貝來說的一年多的時光,對夏想來說,卻是整整12年的光陰!12年一個甲子,也相當於一個短暫的輪迴,時間漫長到足夠湮滅許多夢想和奢望。
楊貝卻低下頭:“我明白了……”也不知道她明白的究竟是什麼?是往事不可追加,還是人生是單行道,一旦錯過,就永遠無法回頭了?
牛紅妹還想說些什麼,不過見到連若菡高雅清冷的模樣,最終還是沒敢開口。
和張信穎見面也沒有再說什麼,張信穎文靜了許多,一直沉默着,目光在夏想和連若菡之間飄來飄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張淑英也沒有獲勝後應有的喜悅,也是神情淡淡的,還有一絲落寞,她勉強笑了一笑:“夏秘書,我也不瞞你,現在在壩縣我已經沒有可以說得上話的人了,以後信穎就全靠你的幫助了,你可不要過河拆橋。”
黃鵬飛倒臺,王冠清免職,現在劉世軒又難逃牢獄之災,張淑英在壩縣的同盟確實土崩瓦解,沒有一個倖存者。夏想一是念舊,二是也覺得張淑英對張信穎的維護之情令人感動,況且說起來張信穎除了刺頭之外,也沒有給他製造什麼麻煩,反而在緊要關頭幫他一個大忙,所以這個人情,必須還。
“有李書記在,有我在,信穎只要安心工作,尊重上級領導,她畢竟也是正規的大學生,會有前途的。”
張信穎終於壯着膽子說了一句話:“夏想,上次三個美女,到底哪一個是你真正的女朋友?”
在回縣委大院的途中,連若菡還不停地調侃夏想:“你的情債還真不少,楊貝不用說了,黧丫頭對你一往情深,剛剛那個張信穎好象對你,也有了點意思。”
夏想打了一個冷戰:“饒了我吧,張信穎現在正處於低谷,所以狀態異常。等她正常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世界上有一種女人叫麻煩!”
一連幾天,李丁山都忙着處理因爲王冠清和劉世軒的去職,而給壩縣政局帶來的動盪。經他的提議,鄭謙附和,常委會通過了由政法委書記王全有兼任公安局長的決議,任命副局長趙常勇爲常務副局長,主持日常工作,原常務副局長王書力因身體原因,提前病退。
不久,在隨後召開的壩縣人大常委會上,縣委常委趙建蘇被任命爲常務副縣長。緊接着,市紀委書記冷佐也結束了在壩縣的工作,返回章程市,並且將劉世軒也一同帶回章程市,本着公正、公平保護法律的純潔性的原則,要對劉世軒進行異地審判。
李丁山自然沒有意見,至於劉河一案,冷佐提也沒提,自然也沒人多問。
壩縣秋來早,一到九月,天氣一天涼過一天,十月初,草原上已經有了輕微的霜凍。經過近兩個月的緊張施工,十月底,旭光食品廠正式落成。
落成儀式的當天,縣委書記李丁山、縣長石堡壘到場祝賀,馮旭光也專門從燕市趕來,參加典禮。儀式完成後,李丁山和石堡壘直接回去,夏想就留了下來。
夏想瞧個空子問馮旭光,米萱的佳家超市分店的事情進展如何,馮旭光愁容滿面地說道:“別提了,老弟,米萱就是一個活寶,她太能折騰了……”
這話聽着似乎有點歧義,夏想就不免大爲不滿:“你們二人合作得十分融洽,一轉身就把我這個介紹人給忘得一乾二淨,真是太沒良心了。”
馮旭光一聽這話,立即又換了一副嘴臉,賊眉鼠眼地笑道:“我快受不了她了,也不知道她是天生的,還是故意要引誘人,總之不管是語言還是動作,總讓人感到她在暗示什麼。”
“……”夏想嘿嘿直笑,不再說米萱的事情,“我明年春天就會回到燕市,歡迎不?”
“屁話,當然歡迎,我代表全體佳家超市的員工歡迎你!”馮旭光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緊盯着夏想的眼睛,“說實話,米萱做生意是有一套,但和肖佳相比,她還是差了不少。我做生意也有一些年頭,現在最佩服人的就是肖佳。老弟,肖佳對你可是死心塌地,你可不能放過她,給不了她名份,也得把她緊緊攥在手心,千萬別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