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
吳才洋笑罵了一句,漫步在水景公園之內,他本來已經心情大好,但聽到夏想用來對付範睿恆的一系列的組合拳之後,還是忍俊不禁。
雖然吳才洋早就知道夏想肯定有後手,說不定還能讓範睿恆顏面掃地,卻沒想到,夏想連他的主意也敢打,連他都被算計在內,當了夏想的擋箭牌,就讓他啼笑皆非。
不過笑罵歸笑罵,吳才洋還是爲夏想的奇思妙想而忍不住暗叫一聲好,心想範睿恆恐怕不是顏面掃地了,而是一敗塗地。
也是範睿恆活該,自取其辱,想踩着夏想的肩膀上位,打錯算盤了。
打錯算盤往往就只有一個下場——全盤皆輸。
吳才洋當然希望範睿恆全盤皆輸,也對夏想對於嫡系一幫人的安排表示滿意,現今付先鋒在湘省少說也要呆上三五年,有他照應,夏想安排的一干人等也不會吃虧。
雖然對夏想連他也敢利用的做法微有不滿,但一想起夏想百密而無一疏的手段,他還是深感欣慰,夏想終究還是用計如神的夏想,不管是正面手段的直接過招,還是背後手段的過河拆橋,都有可圈可點的神來之筆,就讓他心中喟嘆,夏想,真是百年不遇的人才。
吳家有夏想,誰說不是吳家的幸運?
第一次,吳才洋對夏想的評價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過,吳才洋對常委會上能否最終一舉決定勝負而微有懷疑,因爲任何一次會議都會有變數,不是所有的常委都堅定信心,或許因爲一句話就能改變原定的看法,畢竟,範睿恆還是省委書記,畢竟,許多常委是搖擺的中間力量。
“常委會上的力量對比,你心中……有數了?”吳才洋揹負雙手,和夏想在水景公園的一處園林之中,緩步而行。第一次沒有衆人簇擁,沒有閃光燈和新聞媒體,就如一個普通人一樣遊覽和放鬆,他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寬慰。
也是吳才洋第一次體會到無官一身輕的妙處。
夏想一開始還擔心吳才洋會勃然變色,不想吳才洋只是笑罵一句,默認了被他利用的事實,他就知道,他和吳才洋之間的鴻溝就算沒有完全填平,也已經架設了一座大橋,有了初步聯手的可能。
其實話又說回來,異地幹部交流,中組部一般並不怎麼設置障礙,只要兩省之間達成共識,基本上都會放行,畢竟只是廳級幹部調動,無礙大局。
夏想也很高興,和吳才洋之間的關係更進一步,對他以後的成長大有好處,也讓他更能從容施展借力借勢的手段,從而達到更深遠的政治目的。
吳才洋關心燕省常委會的力量對比,表明一直對他的成長持袖手旁觀態度的吳才洋,第一次將目光真切地落在了他的身上,而且還關心到了實處,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前景,還有他的班底的前程,就說明了一點,吳才洋真正將他當成了後備力量培養了。
“我想……”夏想可不敢在吳才洋麪前過於託大了,嘿嘿地笑了一氣來緩和氣氛,“應該問題不大,幾名省委領導,和我關係都還不錯,平常我打電話的話,一打就通,從來沒有讓秘書轉接過。”
吳才洋哈哈笑了:“還在我面前賣弄小聰明,夏想,你還嫩了一點兒。”笑完之後,他坐在了路邊的木椅上,“我最後再問一次,不需要我打個招呼了?過期不候。”
夏想也就勢坐在吳才洋身邊:“吳部長來到燕市,應該放鬆身心,欣賞美景,再讓一些小事分心,就是我的不是了。”
下午4點鐘的陽光依然十分明媚,頑強地穿透已然發黃但不肯搖落的樹葉,正好落在吳才洋和夏想的身上。夏想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吳才洋,才發現在他心目中一直十分強大並且需要仰視的中組部部長,此時在微醺的斜陽之中,也不過是一位再普通不過的老人,甚至……還有一絲慈祥的味道。
吳才洋擡手,輕輕拍了拍夏想的肩膀:“水景公園確實不錯,若菡也費了不少心思。下馬河的工程利國利民,我得承認,遠景集團在你的手中,比在若菡的手中更有社會價值。”
及時跳躍了話題,夏想就知道吳才洋不但默認了許多政治事實,也借水景公園和下馬河,完全承認了他和連若菡之間的關係,近10年的努力和艱辛,換來吳才洋一句認可,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
水景公園臨下馬河而建,現在是燕市最大的天然山水公園,雖然現今下馬區對於市中心來說有點偏遠,但每到節假日,水景公園人潮洶涌,成爲燕市人民最喜歡的遊玩景點之一,幾年來,吸引了上百萬遊客光臨,近四分之一的燕市人來過水景公園,可見其影響力之大。
居高臨下,透過稀疏的樹林,依稀可見遠處下馬河的河水,因爲是人工河,因爲保護措施得力,河水十分清澈,被市民親切地稱爲民心河。
民心所向,正是爲官者一生所求,夏想一時之間思緒飄遠,渾然忘我。
而正在夏想憶往昔崢嶸歲月稠,和吳才洋在水景公園悠然度假時,省委常委會上的激烈交鋒,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
不得不說,當範睿恆怒火中燒,拍案而起,並且脫口而出“豈有此理”的一瞬間,不少常委的臉色大變,明顯有了退卻之意。
一把手的雷霆一怒,還是頗有威力的。
倒退五六年前,省委書記的權力更大,更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幾乎就是一言九鼎,整個省委都在省委書記一人權威的籠罩之下。
但在其後,因爲省委書記的權力過大,引起了中央的警惕,進行了一系列的體制改革,比如減副,就是直接削弱省委方面太過壓制政府方面的舉措,減副之後,書記辦公會的效用大減,同時增加一名政府副職進常委會,讓政府班子在常委會的發言權大增,都是變相限制書記一言堂的重大進步。
範睿恆擔任省委書記以來,很少動用過一票否決,因爲隨着政治體制的改革,在今天,一票否決權不再是省委書記權力的象徵,而是身爲一把手無法控制常委會的無能的表現。一旦動用,表面上取得了暫時的勝利,其實會在省委大大的失分,同時,也會被中央認定個人能力有限,不會團結大部分同志。
範睿恆隨着後臺失勢之後,他在燕省也沒有了太爭強好勝的心思,主要也是高晉周爲人隨和,不出風頭,不搶鏡,讓範睿恆感受不到威脅。所以也導致範睿恆和高晉周之間,從來沒有爆發過過大的正面衝突。
而範睿恆也從來沒有在常委會上怒不可遏地拍過桌子,今天,憤然而起的範睿恆臉色發青,渾身發抖,顯然是真被氣着了。
夏想的反擊手段不可謂不犀利,遠超範睿恆的預期估計,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高晉周和胡增周明顯不留情面的做法,直接挑戰他身爲一把手的權威,讓他威風掃地不說,甚至還……無地自容!
就算他退任在即,但他現在還是名正言順的燕省一把手!
但範睿恆的盛怒並沒有點燃其他常委的怒火,剛剛幾人微一心驚之後,又恢復了平靜,都在想,高省長馬上就接任書記了,胡書記也即將升任省長了,一個未來的省委書記和一個未來的省長聯合壓制一個過氣的省委書記,就算擺明了是欺負你,你又能怎麼着?
別怪別人,要怪只怪自己不識時務罷了。
範睿恆在拍案而起並且怒斥胡增周豈有此理之後,卻發現除了他一人高高站起之外,並無一人響應,所有常委要麼視若無睹,要麼充耳不聞,或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如同入定一樣,就連緊跟他的腳步的王鵬飛,也是低頭不語,一臉灰白……
一瞬間範睿恆就知道,他的火發得不是時候,他的威風沒有展現出應有的威力,就讓他十分尷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還好,秘書長肖遠心借了一個臺階給他下:“今天的兩個方案,都有可取之處,各有側重,但哪個更恰當,還要交給在座的各位領導來討論。範書記,我提一個或許不適當的提議,下面是不是進入討論階段?”
範睿恆的火發了一半,正在氣頭上,肖遠心的臺階雖然及時,但還不夠讓他直接下臺,就餘怒未消地說道:“不用討論了,就兩個方案,直接提交表決。”
直到此時,範睿恆還認定會有過半的常委支持他,他還有勝利的希望。
王鵬飛或許也覺得剛纔的表現有點丟份,他其實也想開口替範睿恆圓場,只是沒想到範書記的雷霆一怒如此冷場,讓他始終不及,就想多斟酌一下語句,卻被肖遠心搶先一步,現在機會來了,就忙說:“就按範書記的指示精神辦,同志們還有什麼意見沒有?”
王鵬飛話音一落,常委會上附和的聲音一片,範睿恆的臉色稍好一些,心想不要逞口舌之利,不通過表決的方案,就是一堆廢話一紙空文。
“下面,請同志們進行表決。”範睿恆坐下之後,目光再次威嚴地掃過衆人。
只是……忽然,一人推門進來,呵呵一笑:“範書記,召開常委會也不通知我,是不是有點不合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