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真要說起來,範錚出現在齊氏大廈,確實是一個意外。雖是意外遇見夏想,但對夏想的不滿,卻是有意爲之。
範錚遵循範睿恆之意,一直在社科院從事學問研究,似乎無心於仕途,其實範睿恆一直在暗中謀劃,想讓範錚走一條與衆不同的仕途之路——學而優則仕一直是古往今來所有國人的人生規劃——幾年來的精心設計和運作,終於讓範睿恆抓住了時機。
範錚有了進入中國社科院的機會,而且還有望成爲智囊團中的一員!
範睿恆大喜過望。
範睿恆當然不是沒有政治頭腦,他研究了幾年來的政局走向,清楚以後學術型的官員將會逐漸在國內政局之中佔據越來越重要的位置,因此別看範錚一直在官場外圍打轉,但磨刀不誤砍柴功,他相信一旦時機成熟時,範錚就可以一飛沖天。
在社科院,也是有編制有級別的,現在的範錚,也是正處級待遇了。
如果範錚能成爲智囊團中的一員,就可以直接和中央的巨頭之一接觸,直接進入了最高几人的視線之內,以後想要升遷,易如反掌。因此,別看範錚現在名聲不顯地位不鄣,但有朝一日一入京城,等再出京城之時,就天下皆知了。
就在國慶前夕,範睿恆去了京城一趟,本意是爲範錚的事情最後敲定,他退下已成定局,沒有更改的可能,也就死了心,只一心運作兒子的前途了。
不想卻遇到了一個意外。
說是意外,其實形容爲機遇更合適,因爲有人傳話說,如果他在卸任之前將夏想的嫡系掃蕩一空,那麼範錚進京進入智囊團,就是板上釘釘了。不僅如此,他卸任之後還可以在京城某大型國企擔任顧問,年薪很高就不用說了,還可以發揮影響力和餘熱。
反之,就很難說了……
範睿恆明白,有人爲他設計了一條投機之路,走或不走,全在他自己。
經過兩天的思索,範睿恆下定了決心,走,必須走,爲什麼不走?何必爲了夏想而爲難自己?他和夏想也沒有多深的交情,關係本來一向不遠不近,大好時機如果錯過,就太可惜了。再說就算他和夏想有深厚的交情,但關係再近,也比不上範錚的前途重要。
不過範睿恆也知道夏想在燕省有一定的影響力,決定採取突擊提拔的方式,先擬定好人選,然後讓組織部出方案,然後強勢壓下反對意見,拿出一把手的權威直接拍板,造成既成事實!
反正他隨後就要轉身走人,是非功過留待後人評說,還是眼前利益最爲重要。
範睿恆也知道此舉十分冒險,弄不好會被常委會否決,並且讓他威風掃地,因此他只和譚國瑞商議過一次,其他常委,還沒有來得及碰頭。
不過出於謹慎的考慮,他還是告訴了範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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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範睿恆沒有料到的是,譚國瑞一轉身就出賣了他,毫不猶豫而且義無反顧。
更讓範睿恆不敢相信的是,才過不久,又有一名親信出賣了他,不但直接給他帶來了重大的打擊,也讓他的自信差點崩潰。
可憐的範睿恆範大書記,此時此刻還不知道他即將面臨的風險究竟有多大,又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收場……
範錚在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之後,也支持了範睿恆的做法,還仔細研究了一下夏想有可能的反對之策,最後得出結論,就是要打夏想一個措手不及,等他知道的時候爲時已晚,來不及組織力量就已經通過了任命,相信夏想也無可奈何。
範錚雖然也閃過一念,覺得有點對不起夏想,畢竟朋友一場,但想到夏想飛速的升遷,而他身爲省委書記的公子,現在還默默無聞,就又心中無法平衡,認爲自己怎麼着也要高過夏想。
範錚也聽說了夏想今天回燕市,夏想沒有通知他,他當然不會主動去接應。正好章國偉和陸明也來燕市活動,範錚就親自出面迎接,也許是因爲齊氏大廈十分高檔,也許還因爲齊氏大廈離省委不遠不近,正好不引人注目,章國偉和陸明不約而同地都選擇入住齊氏大廈。
範錚來齊氏大廈本是與章國偉、陸明會談,不料卻意外遇到了夏想大宴賓朋,他本來心情十分高興,卻因爲夏想過於張揚的舉動而一下惱火了。
燕省還是範睿恆的燕省,夏想早就不在燕省爲官了,還大張旗鼓地擺出陣勢,宴請包括市委書記和市長在內的政治人物,包括成達纔在內的工商界人士,甚至還有一名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馬傑,他究竟想幹什麼?
範睿恆還沒有卸任,只要在燕省一天,就是燕省的一號人物,夏想算個什麼東西,擺明就是要公開和省委書記叫板,真是小人得志的行徑!
本來範錚對夏想還有一點愧疚之心,卻因爲夏想的宴會匯聚了衆多極有分量的燕省政壇和工商界的重要人士,而一下點燃了怒火。
範錚的怒火,就是範睿恆的怒火,因爲夏想低調行事也就罷了,偏偏聲勢浩大大張旗鼓地大宴賓朋,擺明就是挑戰省委一號人物的權威!
範錚忍無可忍了,分開人羣衝了過去……
就在範錚失控地衝到夏想面前的一瞬間,章國偉眼中的落寞和失望一閃而過。他和陸明站在外圍,離夏想極遠,相信被人簇擁在中間光彩照人的夏想不會注意到遠處的角落之中,有他陰毒而仇恨的目光。
儘管章國偉仇恨夏想,恨不得置夏想於死地而後快,但他比範錚理智,也比範錚有政治經驗多了。範錚現在直衝向前是不理智不聰明的做法,夏想在燕市就算再鬧得笙歌聒地、鼓樂喧天,也是夏想的影響力和人脈,只要有人捧場,夏想就是召開一次燕省的非正式的常委會也行。
有分量有面子能請動各個常委就是本事,範睿恆是省委一把手又能如何?
誰規定省委常委和下面地市的書記和市長,不能有正常的交往?
範錚太沖動了……一個不能控制自己情緒,讓自己的嫉妒心理戰勝理智的人,是不成熟的人。章國偉暗暗搖頭,範錚和夏想年齡相差不多,但和夏想的沉穩有度相比,還差了太遠。
一瞬間,章國偉甚至對範睿恆的人事調整計劃能不能順利成功而產生了懷疑。
陸明站在章國偉的身後,半個身子掩映在大堂的立柱後面,似乎是不想讓夏想發現他的存在。他和章國偉不一樣,和夏想之間沒有過任何衝突,因此他對夏想並沒有什麼惡感。
相反,他還非常敬佩夏想的升遷和能力。
陸明的目光在章國偉的背影之上跳動半天,最後又大有深意地看了範錚一眼,見範錚已經分開人羣來到了夏想面前,臉上的表情因爲憤怒而扭曲,因爲憎恨而變形,再看夏想,笑容不減,鎮靜依舊,他不由心想,人和人相比,差距確實太大了。
……見到範錚氣勢洶洶的第一眼起,夏想就知道,他的策略奏效了。
當然,夏想不會神機妙算,並不知道範錚會意外出現在齊氏大廈,更不知道在範錚的身後,還有章國偉和陸明躲藏,但他一來燕市就舉行聲勢浩大的聚會,就是故意爲之,就是想讓範睿恆知道——他回來了,不但回來了,還大張旗鼓,還理直氣壯。
多少年了,多少次了,在和範睿恆打交道的過程之中,夏想算是受夠了範睿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爾反爾,最後一次過招了,夏想不再含蓄不再溫柔一刀,而是準備正面出手,全面對抗,要正面狙擊範睿恆最後一次的投機舉動!
所以,當範錚氣勢洶洶地分開人羣來到面前,並且聽到範錚語氣不善的指責之時,夏想依然一臉微笑,而且還是十分從容地回答了一句。
範錚的質問是:“夏想,你不覺得在燕市宴請高級別黨政幹部,是對燕省省委的挑釁?”
夏想的回答是:“範錚,你不覺得直接闖進別人的宴會是很失禮的行爲?不過既然你來了,就請你代我向範書記問個好,並請轉告範書記,我備了一份厚禮,會親手送給他!”
範錚愣在了當場,想再諷刺幾句,卻發現周圍人的目光,或不解,或疑問,或嘲弄,或冷笑,他置身其中,就如在探照燈下一樣,無處遁形。
誰都知道他是誰,但誰也沒有主動和他說上一句話,也就是說,省委公子的名頭在眼前的衆人眼中,不值分文!
範錚終於無法忍受被衆人的漠視和冷落,更無法忍受夏想一臉淡定的無動於衷,他猛一轉身:“夏書記,領教了!”
夏想臉上笑意依然不減,甚至還微一拱手:“人太多,就不送了。”
一直等範錚消失在大堂之中,夏想才微一點頭坐下:“不好意思,讓各位領導和朋友見笑了。”
馬傑笑而不語,只是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輕蔑。
葉石生搖頭一笑,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養不教,父之過……”
……一語定音,在接下來的一場對抗大戰之中,葉石生起到了不可替代的粘合和助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