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若菡聽話地將車靠邊停好,有一輛捷達車也緊跟在她的車後,停在了路邊。何明更是怒不可遏,拍着捷達車的玻璃:“你怎麼回事?誰讓你跟來的?是不是想主動挨罰?”
連若菡下了車,先是朝一旁的夏想看了一眼,讓夏想心裡一驚,立刻明白過來,原來她一直在暗中跟蹤他,只好搖頭笑笑。連若菡卻不笑,扭頭對何明說道:“交警同志,後面這輛車一路上一直跟着我,有幾次還故意擠我,爲了維持交通安全,我建議你對他進行處罰。”
“該罰誰由我說了算,用不着你說話。”何明雖然也被連若菡的漂亮震驚得微微一愣,但心中的滿腔怒火無處發泄,也就沒有了憐香惜玉的心思,“罰款二百元,扣三分,駕照拿來!”
連若菡站着沒動,冷眼看着後面的捷達。捷達車門打開,從裡面下來一個25歲左右的年輕人,他穿着十分普通,樣子也說不上有多出色,比一般人強上那麼一點,不過從他的臉型上還是可以依稀看出,他是南方人。
他笑吟吟地來到何明面前:“交警同志,都怪我,不怪這位小姐!是我一路上一直追她,她被追得急,纔不小心壓了線。再說壓線這樣的事情,可大可小,放她一馬,交個朋友。”
開輛捷達就想套近乎交朋友,何明剛纔受了氣,現在心中多少有點不平衡,就斜着眼睛看了看年輕人,輕蔑地說道:“你說可大可小就可大可小了?車禍猛於虎,懂不懂?壓線是小事,那是不是撞了人才是大事?所有的重大車禍,都是因爲司機大意疏忽造成的。要是都和你一樣想,那還要斑馬線有什麼用?”
年輕人被訓得皺了皺眉,不過還是保持着微笑,從身上拿出一張名片:“交個朋友,你不吃虧,給我個面子,以後我也給你面子。”
何明不接名片,低頭要開罰單:“少廢話,接受處罰吧。還有你,違章停車,也是罰二百扣三分,駕照都拿來。”
“一點也不給面子?”年輕人臉色微微一變,伸手拿出手機,“你是三大隊的吧?你們隊長叫什麼來着,我想想……算了,直接打給你們局長吧。”
何明心中更氣了,怎麼着,剛來了一個一口吐到臉上的貨色,現在又來一個口氣大到沒邊的傢伙,今天這是怎麼了,大神小神都讓他遇到了?他犟勁上來,不管了,管他誰是誰,先開了罰單再說,大不了換個地方,不信還真出不了這口氣!
正要落筆,忽然聽到耳邊有人喊道:“何哥,原來是你,我說怎麼這麼面熟,這麼威風……”
何明回頭一看,想了一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小夏,夏想,曹殊黧的男朋友……你怎麼在這裡?”
夏想汗顏,就上次見了一面,還真被當成了曹殊黧的男朋友?他笑了笑,用手指了指連若菡:“她是殊黧的好朋友,從京城來,剛纔一直給我當司機,一不小心走丟了,我正找不到她,沒想到被你逮個正着……”
上次夏想以一對三,給何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覺得夏想是個可交的朋友,又聽他說連若菡是曹殊黧的朋友,知道這個面子無論如何也得給了,就說:“那好,反正就是過了線一點點,下次注意就是了。不過……”連若菡可以放過,後面的人就沒有好運氣了,他衝捷達車主一伸手,“你在關鍵路口阻礙交通,快拿來駕照。”
交警讓你停車,你停下就沒事。他不讓你停,你停下,就叫關鍵路口阻礙交通。夏想心道,隨着私家車的增多,交警的權力越來越大,再後來爲了創收,甚至還故意設置陷阱,誘人上當,在寬闊無人的大道上設置限速40公里,然後躲在路邊查超速,一查一個準,一天下來收入幾萬元都不成問題。後來還有其他路政部門想出了更高明的辦法,釣魚式執法,僱人當託,以搭車的名義上車,然後扔車撥鑰匙,誣賴車主非法運營,以收取罰款,讓整個世界都爲之感嘆,這種賺錢的方法,真他媽的聰明!
夏想眼尖,一眼就看見捷達車主手中拿的名片,上面沒有任何頭銜,只有中間一個名字,還是手寫簽名,儘管寫得有點龍飛鳳舞,但他還是看清了上面三個字寫的是:高建遠!
省委書記高成鬆的兒子高建遠?夏想幾乎不敢相信他的眼睛,眼前這位長相普通,穿着普通,開着一輛普通捷達汽車的人,難道真是燕省第一公子高建遠?比起剛纔武沛勇華麗而囂張的出場,高建遠可謂低調太多了,讓人根本無法和省委書記的公子聯繫在一起。
但他刻意隱藏的氣勢,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鎮定,僞裝的低調,以及帶有南方人特徵的臉型,讓夏想確信他就是高成鬆的兒子高建遠!
沒想到呀沒想到,他一直期待高建遠浮出水面的那一天,還特意在佳家超市設了一個局,就等他開口索要股份……任夏想再聰明再有計謀,也沒有預料到會在這樣的一個情形下,和高建遠不期而遇,看他目光中流露出來熱烈之意,顯然,他是一路被連若菡吸引過來的。
見何明還有意拿高建遠開刀,夏想知道,高建遠裝低調玩普通,但絕不是好惹的人,他可以裝得彬彬有禮,但他骨子裡的傲氣和背後巨大的權勢一旦迸發出來,可不是何明一個小小的交警能夠抵擋的!
他見高建遠臉色不善,正要伸手去打電話,就笑眯眯地向前,一伸手從高建遠手中拿過名片,假裝看了一眼,然後熱情地說道:“幸會,幸會,原來是高兄,上次聚會上匆匆見了高兄一面,也一直沒有你的聯繫方式,甚是遺憾,沒想到今日在這裡偶遇,真是三生有幸……高兄不記得我了?”
記憶中,高建遠雖然仗着高成鬆的權勢,肆意撈錢,插手各個行業,但他本人並不是蠻幹之人,而且畢業於英國某大學,爲人十分低調藏拙,據說也十分狡猾,後來高成鬆事發之後,潛逃到了國外,一直沒有被抓捕歸案。
既然是畢業於以紳士風度著稱的英國大學,他本人又喜歡低調,不以省委書記的公子自居,要麼是故弄玄虛,要麼就是想保持神秘,不管哪一種,夏想認爲,他肯定還有一種紳士情結,從他一路追連若菡到這裡,在何明的一直緊逼下,還保持着矜持的笑容就可以看出,他僞裝的紳士風度正是爲了顯示他高貴的出身和內心的傲慢。
傲慢不僅僅可以表現爲囂張和不可一世,也可以表現爲淡定從容的風度,居高臨下的微笑,以及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
以高建遠的身份,肯定經常參加各種聚會,也肯定可以遇到許多想結識他的人,所以對夏想的熱情一點也不感到驚訝。要是在其他場合,他才懶得理會形形色色想要接近他的人,但今天卻不同,一是他知道夏想認識眼前的交警,雖然他搞定何明只不過是一個電話的事情,但要自己出面,總沒有被人端着主動替他解決的感覺好,二是夏想認識連若菡,他正愁沒有機會接近連若菡,認識了夏想不就等於有機會認識連若菡了嗎?所以他也立刻表現出了足夠的熱情:“想起來了,上一次在康莊……要不就是碧海,見過一面,不過實在抱歉,當時喝多了,沒記住你的尊姓大名……”
夏想心中暗笑,高建遠也是一個妙人,不出他所料,反應夠快,他忙自報家門:“我叫夏想,高兄貴人多忘事,記不住也正常……”又轉身對何明笑道,“都是自己人,何明,給我一個面子,這件事就算了,改天我請你吃飯,叫上殊黧一起,怎麼樣?”
何明不給夏想面子也得給曹殊黧面子,聽夏想話也說到了,也不好意思再開罰單,搖搖頭說道:“既然都認識,就算了。小夏,你也別怪我剛纔發火,實在是憋了一口氣。”
夏想就將剛纔何明遇到的事情一說,感慨說道:“什麼人這麼不可一世,聽他的口氣,好象在整個燕省都可以橫行霸道一樣。對了何哥,你看到車裡有什麼通行證之類的,知道他姓什麼不?”
夏想是故意引何明說出武沛勇,就想看看高建遠的反應。
何明一提這事就又罵道:“媽的,裡面有幾張特別通行證。誰讓他的車不上牌照,真要上了省委的牌照,我吃飽撐的我去攔他?聽他說好象是姓武,具體是哪一位大神,我也不認識,反正不是省委書記和省長的兒子,不管他是誰,大街上吐人一臉,就叫沒素質!”
“這人的素質還真成問題!”高建遠只發表了一句看法,沒有對武沛勇的囂張表露任何的個人情緒,就岔開了話題,“小夏,這位小姐可否介紹認識一下?”
連若菡不等夏想開口,一步上前挽住夏想的胳膊,一臉淺笑:“高建遠是吧?我叫連若菡,是夏想的……女朋友,很高興認識你。”
高建遠臉色不變,但眼神中明顯閃過一絲失望,不過他還是十分紳士微微一彎腰:“你好連小姐,鄙人姓高名建遠,畢業於英國的大學,能與貌若天仙的你結識,實在榮幸。”
夏想被連若菡輕輕抱住胳膊,他穿着短袖上衣,連若菡也是露着小臂,二人胳膊直接接觸,有一股異樣的滑膩的感覺,可惜的是,夏想是身在福中卻無心消受,連若菡可是把他害苦了。
平白給他樹立了一個省委書記的公子的情敵不說,還當着何明的面自稱是他的女朋友,何明可是曹殊黧的死黨,要是傳到曹殊黧的耳中,小丫頭倒是好哄,也相信他,米萱可是一個能鬧騰的主兒,唯恐天下不亂,不定會想出什麼花招來折騰。
夏想剛要開口說話,然後覺得胳膊內側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差點沒疼得他叫出聲來,居然是連若菡擰他!他頓時想起上次在壩縣肖佳的手段,不由苦笑,是不是女人天生就會擰人,而且還用指甲尖擰住胳膊內側的肉,輕輕一轉,那叫一個疼!
連若菡輕輕俯到他的耳邊,小聲說道:“你敢亂說,我就敢亂來,你信不信?讓你當個擋箭牌怎麼了,小氣鬼!”
擋箭牌?高建遠不是箭,而是大炮好不好?夏想心想連若菡不知道高建遠是誰,他卻是心知肚明,知道在燕省沒人動得了他,別說他現在只是縣委書記的秘書,就是省長的秘書,也惹不起燕省第一公子。
最難消受美人恩,果然是至理名言。
但事已至此,他還真不好說些什麼,只好憨厚地笑笑。
告別的時候,高建遠在他的名片上寫了一個手機號,又鄭重其事地提出要請夏想和連若菡吃飯。結果又是連若菡出面,沒有商量餘地的一口回絕,讓夏想無比鬱悶,一個大好的可以接近高建遠的機會,就被她無情地給抹殺了。
高建遠一走,夏想有點受不了何明古怪的目光,又不好解釋什麼,只好揮手告辭。夏想開車,連若菡偷懶坐在副駕駛上,卻不說話。沒走多遠,夏想將車停在一處停車場,不滿地說道:“連若菡小姐,拜託你以後不要任性好不好?你想拒絕高建遠,可以有一千種方法,爲什麼偏偏要拿我當靶子?”
連若菡笑了笑:“怎麼了,不但是小氣鬼,還是膽小鬼?知道他是高成鬆的兒子,就怕了?你既然怕他,爲什麼不怕我?”
這話說得有夠無賴,夏想無奈地一笑:“既然你知道他是誰,想必他能查出你是誰,你們神仙打架,關我何事?我是縣委書記的秘書,小小的副科級幹部,還沒有芝麻綠豆大。”
連若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實話告訴你,夏想,高建遠想毀你,還得費點周折,我要是想毀你,一句話的事情!”
夏想也被連若菡若無其事的態度激怒了,想起和她非敵非友的關係,想起她始終不遠不近的態度,怒道:“我在你眼裡,雖然渺小得鬥不過你的一根手指,但我也要告訴你,我也不是你隨意捏來捏去的泥人,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你有本事就把我拿下,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