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一路走來,說實話,得罪的人不少,雖然政治上的敵對大多時候都是對事不對人,不過又不得不說,也有一些政治對手成爲了你死我活的仇敵。
從最早的白戰墨和付先鋒,到郎市的古向國,再到天澤的陳潔雯,秦唐的章國偉,湘省的葉天南,等等,已經沒有了化敵爲友的可能,雖然也有一些對手最後又握手言和,比如哦呢陳,比如戰勁鵬,比如路洪佔,比如周鳴宏,但也有一些非敵非友的關係,比如楊劍,比如徐鑫,比如楊恆易和胡定。
今天發生的事情,再加上政治局委員、京城市委書記蔣雪松的話,又提醒了夏想還有另外的一種潛在的敵人,就是他和政治對手較量的過程中,還會間接地得罪一些政治對手的幕後人物。
比如因爲塗筠而得罪了京城副市長麻揚天,因爲章國偉而得罪了頂尖人物之一,蔣書記所說的衙內,就是章國偉幕後人物的衙內,是名符其實的太子黨之一。
夏想也對衙內多少有所耳聞,但所知不多,更沒有打過交道。章國偉的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多了,衙內對他還念念不忘也正常,畢竟章國偉被他整治得很慘。
但話又說回來,其實他還留了情面,並沒有對章國偉下狠手,最後讓章國偉名聲掃地的車震事件是付先鋒的手筆,衙內非要將帳算到他的身上,也不公平。
當然,夏想只是調侃地一想,他並不怕得罪什麼衙內,在秦唐市的中紀委風暴之中,他連中紀委都得罪了,自然不會再怕一個衙內?他也清楚,對方想從正面拿他如何,很難找到下手的方向。
怕就怕,對方會暗中下手。
只是值此敏感時刻,衙內怎麼會想起了要對付他?怕是還是有政治目的在內。
衙內出手倒不可怕,畢竟到了衙內的層次,行事都要遵守一定的規則,不會太出格,也不會亂來,只有國華瑞一般不高不低的層次,纔是最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
當年國華瑞連金銀茉莉也敢直接搶了,現在找幾人撞撞他的車,在他面前裝裝大尾巴狼也是可以理解的瘋狂舉動,誰讓國華瑞的叔叔國涵清也是政治局委員!
而國華瑞的父親國涵揚是國油化的老總!
蔣雪松一席話,一下讓夏想驀然想起他在京城,原來還有不少對手和……仇家。
政治對手並不可怕,政治理念的不同,陣營的不同,從而在許多事情上產生分岐並且針鋒相對,沒什麼,只要都按照規矩出手就行了,誰有理誰高明,誰就勝利。
但仇家就麻煩了,可以躲在暗處,無孔不入,隨時準備出手一擊,就如今天的事情,對方並不是想置他於死地,至少落落他的面子,讓他心煩意亂,讓他心浮氣躁,讓他亂中出錯,等等,目的也確實達到了。
關鍵還有,誰也不想身邊總有蒼蠅在飛,嗡嗡地讓人厭惡。
不用想,國華瑞也好,衙內也好,他們背後的勢力在政治立場上,肯定和他相左。同時又不由夏想不多想,今天的事件,是國華瑞只爲報復他以前因爲金銀茉莉而好好收拾了他一頓之仇,還是別有用心?
關鍵還有一點,衙內在此事上,究竟參預了多深,又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感謝蔣書記的幫助。”夏想就今天蔣雪松的出手幫忙點到爲止,因爲蔣雪松並沒有多提,他以爲蔣雪松會有什麼顧慮,畢竟當時蔣雪松並未露面,隨後就又簡單解釋了一下他和國華瑞交惡的過程,至於和衙內矛盾的根源,只是浮光掠影地一說,“在秦唐的時候,可能在處置牛林廣的事情上,有點急切了,呵呵,讓一些人不開心了。”
蔣雪松呵呵一笑:“難怪,難怪……夏書記,有人託我向你帶個話。”
夏想心頭一跳,能請動蔣雪松帶話的人,可不是一般人,他就恭敬地說道:“請蔣書記指示。”
“不是指示,是商議。”蔣雪松的語氣又輕鬆了,“衙內想在燕市開發一個項目,看中了下馬河水景公園的一塊地皮,想請你高擡貴手……”
衙內名下有千江房地產集團,在國內影響甚廣,在各大城市落地開花,許多當地人都無法拿下的地盤,千江一到,必定順利拿下,大有所向披靡之勢。
千江在燕市的遭遇,夏想也略知一二,已經鋪開了攤子,有想在燕市落地生根之意。不提千江和燕市本地的南家集團的對抗,就是孫現偉的幾處工程,也明顯感受到了千江的壓力。
幸虧燕市有遠景集團。
千江看中了遠景在下馬河畔投資的水景公園,想必衙內也心中有數,知道遠景是誰的產業,沒敢動用關係。話又說回來,衙內雖然在國內威風八面,但遇到連若菡,他還得退讓三分,不論是政治實力還是經濟實力,他和連若菡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換了別的省市還好一些,在燕省燕市,就算他再垂涎水景公園的地皮,他也沒辦法巧奪豪取,上至省長高晉周下至市委書記於繁然,都是吳家的勢力。
不過令夏想不解和啼笑皆非的是,衙內既然有意求他幫忙,繞彎而行,想必已經在連若菡之處碰了壁,但哪裡有求人幫忙先來一出下馬威的把戲?
不是衙內太託大,就是他在連若菡之處太吃癟,所以想先在自己面前抖抖威風,也是有恐嚇之意,是想借機提醒自己,讓自己看清利害關係。
夏想暗中冷笑,衙內打錯算盤了,他從來不是一個害怕被人威脅的人,如果說非要說他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吃軟不吃硬,先禮後兵或許還有一點效果,先兵後禮在他面前反而會收到相反的效果。
不過夏想還是要給蔣雪松幾分面子,畢竟蔣雪松肯傳話,就證明他和衙內有一定的交情。
“既然蔣書記開口了,我傳話給遠景集團也沒什麼,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夏想也有試探蔣雪松之意,言外之意是他是給蔣書記面子,不是給衙內面子,而他的力度大小取決於蔣雪松要承多大的人情。
蔣雪松的聲音聽上去很隨意很散淡:“我是抹不開面子,衙內聽說我和你能說上話,就求到了我的門上,一口一個叔叔……看在和他爸多年認識的交情上,我總得把話帶到。”
夏想聽明白了,自始至終蔣雪松不提衙內的真名,只以衙內代替,一是因爲京城雖然衙內衆多,但如果不提姓氏,只說衙內二字就知道具體所指者,唯一人而已,京城高層都清楚是誰,二是也表明他和衙內的關係,着實一般,因爲在提及衙內的父親之時,也是一帶而過。
有時交情一般,但面子上的事情,還必須做到,夏想明白了蔣雪松的難處,想到連若菡下一步的金融之戰,衙內的產業首當其衝在第一波衝擊波之內,就說:“我保證把話帶到,但我和遠景集團交情也不是很深,再說現在畢竟不在燕市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呵呵,話到了就行。”蔣雪松的口氣又輕鬆了不少,他也怕承情太多,萬一夏想促成了此事,人情還要他來還,但問題是,衙內未必還會一份天大的人情給他。
夏想就順勢又補充了一句:“有一句話或許說了也不對,就當空穴來風好了,蔣書記就當我沒說過。”微一停頓,感覺到蔣雪松在靜心細聽,他才又說,“千江集團的股價可能會有波動,現在拋售正是時機。”
蔣雪松似乎聽明白了,又似乎沒聽明白:“那就先這樣?我還要開個會,下次再聊。”
蔣雪松的態度有點讓人琢磨不透,但夏想相信以他對蔣雪松的瞭解,他送上的人情足以償還了今天蔣雪松的出手之誼。
夏想猜對了,他確實償還了蔣雪松的人情,因爲蔣雪松肯替衙內有限地傳話,估計也是因爲有親朋好友持有千江集團的股份,但數量還不夠大,否則蔣雪松就是不打來電話了,而是親自出面和他面談。
蔣雪松得了夏想的暗示,成功地在其後的金融大戰之中,獲利頗豐,如果不是夏想的及時提醒,就會損失慘重了。
也讓蔣雪松進一步看好夏想的爲人,在隨後的政治局會議上,他投下了很有分量的一票支持。
但與此同時,事情往往都具有兩面性,有利必有弊,衙內託人傳話不但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反而在其後的金融之戰之中,損失慘重——儘管金融之戰此時已經正式啓動,和他託人傳話的時間只是巧合——他卻認爲是夏想有意爲之,故意打他耳光,就對夏想恨之入骨,夏想不給面子也就算了,還騎在他的脖子上撒尿,欺人太甚!
從此,衙內視夏想爲生死之敵。
第二天,從湘江傳來消息,付先鋒和葉天南拍了桌子。
夏想笑了,葉天南還想在政治局會議召開之前解開死結?不過是枉費心機罷了,他才和付先鋒打過幾次交道,哪裡知道付先鋒兩面三刀的手段?
下午,金融之戰威力初現——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此戰會愈演愈烈,最終演變爲國內政壇之上第一次經濟影響政治的實戰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