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一愣之後,不由搖頭一笑:“付主任,你和曉琳聯合捉弄我,是不是?”
“真的不是。”付先鋒似乎有喜事臨頭,笑得很開心,“巧合,真的是巧合。”
夏想也懶得多問了,笑着打了個哈哈,就在付先鋒和梅曉琳的帶領下,進入莊園之內。
冬天的莊園,草木枯黃,放眼望去,似乎是一片淒涼。漫步在田園小徑之中,北風吹拂,寒冷動人。
莊園名叫荷花草塘,此時既無荷花,又無青草,但在滿目的荒涼之中,也另有一番味道。北方的冬天本來是灰白之色,但世間萬事莫過於此,盛極必衰,寒冬過後,必會迎來春暖花開之日。
來到一處向陽的草亭之中——草亭在春、夏、秋三季,絕對是一個好去處,但在冬天,卻有落寞之意——夏想坐下,心想梅曉琳和付先鋒湊到一起,本身就很怪異,又請他來這樣一處荒郊野外之地,今天的會面,還真是大有玄機。
夏想多少也猜到了什麼,既不點破,也不多說,只是坐下之後,放眼四望,感慨說道:“在城市裡住久了,不知道郊外其實還有別樣的景色。其實吹吹冷風也不錯,可以讓人清醒。”
付先鋒沒有坐下,叉腰遠眺,似乎胸中有丘壑一樣:“冬天的郊外真的不錯,讓人感覺到天地寬闊。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付先鋒難得有抒懷的時候,估計也是前程有望了,夏想不接話,只是看向了梅曉琳。
梅曉琳坐在了夏想的對面,她的俏麗經冷風一吹,更顯紅潤,一雙眼睛跳動幾下,悄聲說了一句:“樑秘書長對你印象很好,回去後,在我面前說了你不少好話。”
樑夏寧也是八面玲瓏之人,他多半清楚自己和梅家關係不錯,有意向梅曉琳賣好,說幾句好話,不過是舉手之勞,既落人情又落好。
夏想可以肯定的是,樑夏寧肯定不會向鄭盛說起他的好話……
“樑秘書長下一步就要擔任組織部長了……”梅曉琳趁付先鋒不注意,悄悄眨了眨眼睛,“湘省,人事要有大調整了。”
夏想也能猜到一二:“付主任要去湘省了?”
“差不多要定了。”難得梅曉琳在官場浮沉多年,還有俏皮的時候,估計也就是面對夏想時,她纔有放鬆和真實的一面,“你知道不,付主任要來湘省擔任副書記了……”
夏想雖不知道付先鋒具體擔任什麼職務,但見付先鋒和梅曉琳意外在一起約他,就多少猜到了大半。
付先鋒抒懷完畢,回過頭來,臉上迸發的全是雄心壯志:“夏想,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終於要出京了。”
京官雖好,難免清貴,既不如地方上實惠,又不如地方上出政績,想要有所作爲,還是地方上更天地寬闊,當然,到了副國級以上就另當別論了。因此,付先鋒自從燕市被免,在京賦閒兩年,東山再起,在發改委擔任要職,雖然也是位高權重,但相比之下,怕是他心中所向往的,還是在地方上的崢嶸歲月。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當年下馬河的洪水,還有下馬河畔的車禍,似乎已經遠去了,在付先鋒的臉上,再也找不到一絲當年的陰冷,只是夏想心中有數,掩蓋在其內的一些東西,未必就真的被風吹雨打去,而是埋藏在內心深處,等待一個機會就會再次破土而出……
付先鋒的雄心是他的雄心,不是夏想的壯志,夏想卻是出乎意料的冷靜,臉上雖有笑容,卻是淡淡地說道:“恭喜付主任了,終於要海闊天空了。”
付先鋒也漸漸冷靜下來,淡然一笑:“找你來,可不是隻爲了告訴你我要出京的消息,而是有一件事情和你商量……樑夏寧要由省委秘書長轉任省委組織部長,湘省省委秘書長的位置暫時空缺,你如果點頭,我來活動……”
早在付先鋒整治章國偉之時,夏想就知道付先鋒的出手是高利貸,是要加倍償還的債務,事隔半年,付先鋒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
不管付先鋒前往湘省是擔任什麼職務,夏想清楚,如果他過去擔任了省委秘書長,不和鄭盛一心而和付先鋒一心的話,湘省的局勢就微妙了。
付先鋒也不簡單,佈局真是長遠,用一個落魄的章國偉來換取他的大力支持,也是一本萬利的賣買。
去湘省擔任省委秘書長?夏想還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去向,梅曉琳也同時出面,也就說明梅曉琳也是贊成付先鋒的提議,但他心裡卻是沒底,去湘省在鄭盛的手下當兵,怕是沒有好處可得,而且如果他和付先鋒走近聯合抗衡鄭盛的話,又和他團系出身的身份自相矛盾。
難辦呀……
關鍵還有,他怎麼可能答應付先鋒?吳家不點頭,總書記不同意,就算他想去,也未必去得了湘省。再說了,他並不太想去團系的勢力範圍之內,雖說他現在已經被貼上了團系的標籤,但平心而論,他還真沒有當自己是團系人馬。
夏想見付先鋒一臉期待,似乎很真誠,心裡卻清楚付先鋒對他的器重,多半是利用的成分,並非如宋朝度等人一樣對他是器重加期待,和付先鋒共事,要時刻多一份提防之心。
“我剛到團中央纔不久,調動頻繁的話,會不會給留下不好的印象?”夏想就說了一句很外行的話,他是故意一說,要的就是旁敲側擊梅曉琳。
對於梅曉琳出面暗中相幫付先鋒,夏想清楚,梅曉琳有私心在內,未必她是得到了鄭盛的授意。私心就私心好了,她對他肯定沒有壞心,只是萬一她有鄭盛的暗示在內,就麻煩了。
他既然被貼上了標籤,又和付先鋒走近,難免要和鄭盛疏遠,會讓人怎麼看待他?如果因爲他的原因之故而讓外界猜測團系內部不和,他的罪過就大了。
雖說被貼團系標籤他是被動爲之,但既然擔任了團中央書記處書記,就要維護團中央的權威,不管他自己是不是承認,外界會有不少人將他認定爲團系。
他就必須自覺地做一個團系人馬應有的覺悟,至少在表面上要和鄭盛保持一致,畢竟鄭盛是團系的大將之一。
有付先鋒在場,夏想不好直接開口問梅曉琳鄭盛的意見。
付先鋒也聽出了夏想的含糊其辭,呵呵一笑:“你可不是瞻前顧後的性格,乾脆地就一句話,你覺得省委秘書長的職務,是不是稱心?”
夏想笑着搖頭:“都是工作需要,不管是什麼崗位,都要全心奉獻。”
又是一句套話,付先鋒就無奈地哈哈一笑:“好,我就當你點頭了。”然後他一擺手,“我先走了,你和曉琳有話就繼續說話。”
付先鋒倒也利索,說走就走,扔下夏想和梅曉琳就揚長而去,只留下一個自得的背影,頗有“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灑脫。
付先鋒一走,不等夏想發問,梅曉琳就主動說道:“我坦白,是付主任先約的我,說他想讓你隨他一起到湘江省,正好我來到了京城,就答應了他要來勸勸你。”
“勸我有什麼用?”夏想知道梅曉琳隱瞞了一些什麼實情,她不說,他就不多問了,“我說了又不算,倒是你,怎麼不多想想,付先鋒去湘省,不會和鄭書記走得過近,他拉攏我,自有深意。”
“我知道。”梅曉琳攏了攏頭髮,“不過我還是想讓你來湘省,當年我們在安縣一起共事,是多少美好的一段時光。”
女人終究是女人,尤其是缺少愛情滋潤的女人,即使在官場之上再身居高位,也有柔情替代理智之時,夏想暗暗搖頭,梅曉琳現在的年齡,事業有成,前景光明,唯一欠缺的就是一個疼愛她的男人。
但問題是,他現在是副部級,梅曉琳是副廳,而且可能即將正廳,如果他們之間鬧出了緋聞,可就是大事了。
當然,就算有緋聞,外界也不會有傳聞,國內嚴格的新聞審覈制度,副部以上的官員,哪裡有因爲生活作風問題而落馬的?
夏想沉思片刻,還是說了一句:“湘省環境複雜,付先鋒此去也不知道具體擔任什麼職務,我還是不要摻和了。”
“隨你。”梅曉琳也不知是不快還是無所謂,她哈着手,跺着腳,顯然感覺到了寒冷,“我們回去吧。付先鋒熱情高漲,需要吹吹冷風,我們不需要。”
夏想也感覺到了寒冷,微一點頭,也不多說,就隨梅曉琳上了車。
梅曉琳開車,一路上不怎麼說話,只是抿着嘴,臉色有點差,也不知是被冷風吹着了,還是心情不好了。
夏想想說什麼,又不知該如何勸慰她,畢竟他的個人去向牽涉了太多的方面,不可能因爲個人情感而左右了判斷,再說也確實是即使他答應了付先鋒,也未必如願。
但也清楚,付先鋒是當他答應了,再深入一想,估計提前已經着手活動過了。隨他去,不信付家一家的力量就能左右了局勢。
眼下,還是待定之局。
只是夏想沒有料到的是,結果,比他預料之中來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