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人冷漠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冷冷看了一曹殊黧一眼:“不會騎馬就不要騎,尤其是不要和那個小毛孩一起騎。他纔多大點兒,關鍵時刻肯定靠不住。”
雖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冰冷,不過說話聲音柔和了許多,也多說了好幾句。話一說完,她就發動汽車,關上車窗,大腳油門躥了出去。
曹殊黧衝夏想做了個鬼臉,夏想就笑:“美人計沒有成功,可惜了。”
“別理她,瞧她不可一世的樣子,等下別撞到我手中,要不非要她好看不可。”米萱憤憤不平,對曹殊黧剛纔的舉動不以爲然。
汽車朝前開着幾百米又緊急剎住,然後就是一陣刺耳的倒車聲,片刻之間路虎就象一頭猛虎一樣,迅速倒了回來,車窗打開,車裡人從裡面扔出一疊錢,交到曹殊黧手中:“給你壓驚!不想要,就扔了!”
直到汽車再次走遠,曹殊黧纔看清手中厚厚的一疊錢,足有5000元。她將錢交到夏想手中,拍了拍身上的土說道:“真是一個怪人,有錢也不能這麼大方,真當錢是大風吹來的?夏想,你先幫我保管好,要是能再遇到她就還給她,遇不到的話,那就只能敬謝不敏了。”
夏想也不客氣,將錢收好放起:“黧丫頭還真是我的福星,剛來壩縣就幫我賺了5000元,要是每天都幫我賺這麼多,想不發財都難。”
“臭美吧你,我是我自己的福星,和你沒關係,不要亂套近乎!”曹殊黧俏皮地瞪了夏想一眼,心裡卻想,不但讓你賺了錢,一路上還讓你沾了不少便宜,又不能說,氣死人了。
回去的時候,曹殊黧還是來時一樣,側坐在夏想前面。不過這一次一切風平浪靜,夏想也沒有機會再抱她,她就也老老實實坐着不動,也膽子大了起來,還不時哼唱着一首歡快的歌曲,偶而看夏想一眼,見他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就暗暗笑他心眼小,還放不下剛纔的事情。
其實夏想早將剛纔的不快拋到了腦後,他正在想因爲他的出現,許多原有的進程出現了不可預知的偏差,不過無論如何,也應該影響不到京城,影響不到三山度假村的開發。三山度假村的開發帶來了巨大好處不言而喻,雖然就算沒有一條壩縣直通京城的山路也可以建造食品廠,但僅僅一個食品廠是不能給壩縣的經濟帶來巨大的拉動作用,充其量只能解決一小部分人的溫飽。
要想壩縣的整體經濟邁上一個新的臺階,必須有一條衝出大山的道路,哪怕是一條山路,也讓壩縣和京城的距離縮短數百公里和數天的時間。但如果沒有三山度假村,想要憑藉壩縣的實力修建山路,無異於天方夜譚。
壩縣受地理環境的侷限性太大了,就算有再好的旅遊資源,道路不通,也不可能引來遊客。如果真要等到2003年後,私家車大量走進家庭帶動自駕遊的興盛,壩縣的旅遊才發展起來的話,離現在還有5年的時間,5年,可以讓多少讀不起書的孩子重返課堂,可以讓多少就着鐵釘喝酒的人,可以有一盤下酒的小菜!
還沒有回到縣城,半路上手機一有信號就接到了李丁山的電話,李丁山告訴了他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京城傳來了消息,可以確定三山度假山的開發屬實,不久就要動工。壞消息卻是,貝合商貿公司正式向縣政府提出申請承包滾龍溝!
貝合商貿?
不用想夏想就知道,是取楊貝和劉河二人的名字合成,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貝合商貿的法人肯定是楊貝。
沒想到,他和楊貝不可避免地站到了對立面,而且還是不可調和的矛盾,必須分出勝負才能罷休。夏想皺起眉頭,不由想得出了神。
突然一隻溫熱的小手伸到了他的額頭上,好象要撫平皺紋一樣,曹殊黧不滿的聲音傳來:“別皺眉,容易起皺紋。你瞧你,想事情的時候,象一個小老頭一樣。”
米萱在前面開車,曹殊黧本來想坐在前面,最後還是坐在了後面,和夏想並排在一起。她見夏想想得入神,就調皮地伸手去弄他的額頭。
夏想笑笑,拿開她的小手:“別鬧,大人想事情,小孩子別搗亂。對了,曹局長知道你來壩縣嗎?”
曹殊黧搖搖頭,又點點頭:“應該不知道,沒對他說,不過他估計能猜到。反正沒人說,就裝作事情沒發生。”
米萱在前面笑:“不怕我告密?”
曹殊黧示威似地向她伸了伸小拳頭:“你敢?小心我揭你的短!”
米萱不回頭,衝後面揚揚手,表示認輸。
回到縣城,夏想讓二人先去休息,他到縣委去見李丁山。一進門,就見李丁山正在自己倒水,他急忙上前拿過水壺,說道:“李書記,我這個秘書不太稱職,總不能及時爲領導服務。”
李丁山笑罵:“少跟我來這一套,我不是事事講究的官僚,再說你又是去辦正事,又不是不務正業,沒本事的人才天天做倒水掃地的小事。”
如果泡妞也算是正事的話,夏想差點羞愧難當,不過想想也算是爲將來打好基礎,不管是爲他還是爲李丁山,都非常有必要和曹永國拉近關係。況且,米萱又是王全有的女兒。
李丁山接到了京城的電話,已經查明三山度假村確實正式立項,由一家實力雄厚的公司負責開發,具體動工日期還不清楚,但應該就是近期,趕在下雪冰凍之前進山。可以說,三山度假村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不會再出意外。
“不過,貝合商貿突然提出承包滾龍溝一帶的荒山,時機非常敏感,會不會他們也知道了什麼風聲?”李丁山的擔心不無道理,原本他以爲三山度假村的開發是絕對機密,只有他和夏想知道,他可以藉此在許多事情上佔領先機,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但是如果劉世軒也知道了此事,那麼可以用來當出奇不意的手段的通天山路,就失去了全部意義。
夏想將他今天從黃海嘴中得到了消息說了一遍,李丁山放了心:“原來是這樣,劉世軒也挺有頭腦,當機立斷,看來滾龍溝還真是他的軟肋。”李丁山也知道貝合商貿的含義,暗中特意看了看夏想一眼,見他沒有特別的反應,心裡也就淡定了許多,他還怕夏想一時受不了刺激,會做出過激的反應。
夏想的沉穩讓李丁山也不由感嘆,想當年他這麼大年紀時,絕對沒有這麼鎮定。要是他早有夏想的穩重和成熟,再有老丈人的背後支持,宋朝度早早拉他一把,現在到副廳也應該問題不大。
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雖然纔是正處,但身邊有夏想這樣一個助力,以後想要升遷也不會太難。
“李書記是怎麼考慮的?”夏想知道承包荒山在壩縣史是一件大事,必須拿到常委會討論。
“劉世軒很聰明,沒有直接出面,而是讓貝合商貿的人出面,向石縣長提出的申請。石縣長向我彙報時,沒有表態,只是說政府那邊先研究一下,具體拿出一個方案出來,再交到常委會上討論。”李丁山也清楚石堡壘肯定知道貝合商貿的背景,他能主動向李丁山提前彙報,而不是等方案出來再彙報,已經表明了中立的立場。
“真要上了常委會,恐怕形勢不太妙……”壩縣的縣委常委連李丁山在內一共11人,有些縣會有13人,但壩縣窮,基本上下面的鄉鎮的黨委書記沒有高配常委的,11個人也算合理的人數。夏想算了一算,李丁山現在還沒有控制常委過半的影響力,“劉世軒一票,黃鵬飛一票,中間派中的幾人,我估計會在這件事情上向劉世軒妥協,因爲和他們的利益沒有衝突,副書記鄭謙、武裝部長郭亮,再有副縣長趙建蘇和紀委書記態度不明,劉世軒在常委會上通過的可能性很大。”
他故意落下石堡壘不說,就是要讓李丁山分析,留給他最後發表關鍵意見。
“是呀,最耐人尋味的是石縣長的意見,如果石縣長明確表示支持貝合商貿,幾乎可以肯定百分之百通過。”話一出口李丁山才猛然發覺,平常時候還看不出來,關鍵時刻原來一直低調的石堡壘,纔是掌握壩縣平衡的最關鍵的一人。只要他偏向誰,誰就有了掌握常委會的可能。
夏想也想到了這一點,才猛然醒悟,石堡壘要是聰明人,就不會明確表示偏向哪一方,他只需要做好分內事就可以,只要他一直居身中間,纔可以獲得更大的利益。
不過世界上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他有辦法讓石堡壘坐不住,不讓他穩坐釣魚臺,坐收好處。
想了一想,夏想笑了:“李書記這邊,吳英傑算一票,杜部長算一票,還有王書記也可以算上一票,至於石縣長,除非他不想上進,否則他早晚會站到我們這一邊。”
李丁山大爲驚訝:“王書記?王全有?怎麼說?”
夏想就將曹殊黧和米萱的關係一說,又點明瞭米萱和王全有的關係,當然他和王全有的偶遇也一併說了出來。
李丁山大喜過望:“小夏,了不起,你總是給我驚喜,看來,你還真是我的福將。對了,應該說曹殊黧也是你的福星,可要好好把握住機會!曹局長要是下一步進了燕市當上常務副市長,政治前途一片光明,他今年才50歲吧?幹上一屆副市長,再升一升,就能到副省了。”
他又想起了剛纔夏想話裡有話,就問:“石縣長爲什麼要向我們靠攏?”
“李書記是當局者迷,石縣長是政府一把手,要是有一份政績可以在他的履歷上寫下濃重的一筆,他會選擇和誰合作?當然是可以給他帶來巨大好處的人,這個人,就是不但在人事方面有重大決策權,而且還掌握着許多重要信息、處處先人一步的李書記!”夏想心裡清楚,他再受李丁山的信任和器重,也不能超越秘書的角色,出謀劃策可以,但決定權必須交回李丁山手中,不能讓他對自己產生懷疑。
沒有人願意接受手下比自己還高明的事實,再大度的人,也難免會有所想法。
李丁山明白夏想的意思,臉上表現出不悅的神情,不過心裡還是感到十分舒服,說道:“以後在我面前有什麼說什麼,別總說一半話,非要讓我下個結論,哪裡有這麼多講究?”話說到一半又笑了,“你說的是指可以通到京城的山路吧?說的也是,提前知道山路要通,提前着手準備發展壩縣的旅遊業,這麼一大件利國利民的好事,我拿出來具體交給石縣長來做,他會是什麼態度?”
話音剛落,外面傳來敲門聲:“李書記在嗎?我是石堡壘,有件事情要向您彙報一下?”
李丁山和夏想對視一眼,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誠心而論,在劉世軒和李丁山對抗的事情上,石堡壘存了私心。
李丁山的空降,讓他的縣委書記夢破滅,不可能心中沒有芥蒂。他今年48歲了,在副縣長和縣長的位子上幹了太長的時間,錯過了這一次上升的機會,說不定一直到退休都當不上書記。他一直信奉的一句名言是,不想當書記的縣長,都不是好縣長。所以李丁山一來,他就抱定了一個態度,不對抗不合作,保持距離,堅持中立,適當向劉世軒傾斜。
石堡壘不是不想和李丁山對着幹,聯合劉世軒等人架空李丁山。不過他沒有劉世軒在本地根深蒂固的影響力,又沒有李丁山從省城空降的背景,誰都知道省城來的人,背後肯定有省委的人撐腰?再加上他認爲與劉世軒的霸道和陰險相比,李丁山身上的文人氣質反而更讓他覺得可信,所以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他最後決定採取坐山觀虎鬥的策略,坐等李丁山和劉世軒發生衝突,到時他及時出現當救火員,不管偏向哪一方,肯定都能獲取最大的利益。
李丁山想要在壩縣有所作爲,想要打開局面,必然要在人事和經濟上做文章,石堡壘有自知之明,他在壩縣沒有什麼根底,常委中支持他的也就兩三人,下面各局的頭頭腦腦更是沒人聽他的話,他手中又沒有人事大權,說實話,真要說到政府這一塊誰是老闆,名義上他是,實際上還是劉世軒說一不二。
況且,劉世軒不但在政府這邊坐大,連組織部長黃鵬飛也對他言聽計從。上一任老書記上任以後,想要動一動劉世軒的利益,結果惹怒了劉世軒,幾次在常委會上發難,讓老書記的提議都無法通過,不管是人事的變動還是政策的推廣,無一例外在常委會上被否決,讓老書記處處受制,甚至不惜動用了書記的一票否決權,但最後還是被氣得大病,提前病退。
一個掌握不了常委會的書記,就失去了一把手的權威。
在這一點上,石堡壘還算比較佩服李丁山的穩妥。來到壩縣一個月了,李丁山還沒有就重大議題提交常委會表決過,因爲一旦出現一把手的提議無法通過的情況,身爲一把手的權威將大大降低,書記的光環也會減弱許多。如果沒有底氣就匆忙把決議上常委會討論,是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現。在這一點上,李丁山的做法讓石堡壘十分贊同。李丁山沒來之前,縣委縣政府的人一致認爲,他沒有從政經歷,肯定會做出幼稚的舉動。現在看來,他們都低估了李丁山的政治智慧。
正是因爲李丁山隱忍不發,行事穩妥的風格,多少讓石堡壘有些動搖,在想要不要和李丁山聯手,把劉世軒打壓下去?石堡壘心裡清楚,和李丁山相比,劉世軒頂多算是一個政客,一個政治上的投機者,遠遠不能稱之爲政治家,而李丁山既然是空降來壩縣,省裡肯定有人,來壩縣就算不是爲了政績,可能也是走走過場,但不管怎樣,他肯定有政治上的抱負,就算只是爲了政績,也有爲了壩縣的經濟發展而出力的動力,不象劉世軒,純粹只是爲了一己之私而佔據常務副縣長的位置。
劉世軒是市委書記沈復明的人,石堡壘知道這一點,因此他也清楚,就算他和李丁山聯手,也只能將劉世軒架空,沒有辦法把他趕走。
石堡壘已經48歲了,說不想再進一步,那是自欺欺人。他算了算,李丁山說不定幹上一屆就走,三年後他51歲,還可以來得及再幹一屆書記,如果在任內出了政績,臨到最後退休的時候,升不到實職副廳,補償一個副廳級待遇,以副廳級幹部的身份退下來,也是一種榮耀,總比老死在處級上面強上許多。所以說他不是沒有動過試探李丁山的心思,想要和他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