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有利剛剛在一個報告會上聲色俱茂的講完話,正春風得意,就在休息室內被幾名警察控制住了,這不能說不是一種諷刺。
經過市裡連續幾天的突擊審查,擺在孫有利面前的證據讓他的心理防線崩潰,很快就交代了他任職公安局長以來的灰色交易。市裡也大受震動,由表彰會變成了自我批判會議,動員全市及所轄周邊縣級公安局開展“自查自律”的專項整風活動。
這時候,劉大有所做的政績在市領導同志的尤其凸出起來,臨危受命,跳過西平縣政委這道坎子,劉大有竟然直提西平縣公安局長,踏上了他去年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位置。
連環數級大幅度跳躍,劉大有成了市裡的紅人。如果這時候不拿出一個讓人信服的典型,西平縣打假優秀幹部孫有利竟然與違法分子有私下交易的事情,就會狠狠的抽市委一個響亮的巴掌。
劉大有暈頭轉向的給媳婦打電話報喜,張翠就在電話裡面噗嗤噗嗤笑,告訴劉大有,不單單他提了,秦牧的位置也動了一動。這次秦牧所受的冤屈不小,但是妙手之下,卻是有驚無險化險爲夷。縣委曾經開會批判過秦牧,如今算是沉冤得雪,縣委那邊必須拿出一個態度來安撫秦牧,這是官面上必須要做的事情。
所以,剛剛擔任鎮黨委副書記沒有三個月,秦牧因爲這次偶然的事件,被提升至廟鎮代鎮長,而原鎮長曆愛國另作他用。
孫有利的意外落馬,也給縣委裡面敲響了一個警鐘,遵循上級的文件精神,在西平縣開展了一場大規模的正風正氣活動,幹部風氣煥然一新,讓季秋在心痛之餘也有些許的安慰。
劉大有臨回西平縣之前,經市委同意,專程去看了一趟孫有利。孫有利的頭髮在這幾天之內幾乎變得全白,滿臉的憔悴,看到劉大有進來,他苦笑道:“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劉大有也沒多說話,扔給孫有利一包煙。孫有利這人,也是有一套的,若不是這次的事,提升到市裡面也是很快的事情。人算不如天算,打死孫有利也沒有想到會折在自己親戚手裡。
“識人不明,識人不明啊。”孫有利點上根菸,意味深長的說道。
劉大有就笑了,說道:“老孫啊,進去之後,好好改造,還是很快就能出來的。”
孫有利搖搖頭說道:“老咯,經不起折騰了,這輩子就交待到這裡了。”
劉大有搖搖頭,想說幾句開導的話,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他苦笑道:“我說老孫,你沒事惹秦牧那愣頭青幹什麼呢?”
一句話說到孫有利的痛處,他紅着眼睛怒道:“愣頭青?秦牧那小子要是愣頭青,別人都是傻子了。劉局,你可小心點,別被秦牧吃得骨頭渣滓都不剩。”
劉大有嘆息着離開了清水市,坐到車上還想着孫有利最後的話,他知道,自己已經與秦牧緊緊的捆綁在一起,再也不可能改張易幟了。
這幾天秦牧過的倒是悠閒。那天在縣委門口,周小梅的意外出現讓秦牧很是高興,這幾天帶着周小梅遊遍廟鎮周圍的山山水水。他的假期還沒有結束,所以並沒有違反規定。
周小梅這次來倒是給秦牧報喜的。經過將近一年的相處,胡五多和那邊公司的千金已經確定了年前要結婚,這次胡五多和那姑娘一起來到的西山村見過父母,把胡老四和四嬸樂得都不知如何是好。那千金卻沒有大小姐的脾氣,不但把老兩口奉承得老懷大慰,還跟胡老四商量,要在西山村投資個小加工作坊,可把胡老四等人歡喜的壞了。爲此,胡老四還請全村人吃了頓流水席,因爲過幾天就要跟着兒子兒媳去廣州了。
秦牧也聽着高興,胡老四一輩子爲孩子操心,也是老有所福了。
周小梅還想給秦牧說說根雕公司和開山的事情,秦牧擺擺手就拒絕了周小梅。他現在不宜再聽那邊的情況,有郭自在照拂着,馬友騰也不會太爲難西山村。何況西山村代表的是馬友騰的政績,除非馬友騰是腦袋進水了纔去耍些幺蛾子。
“穩步發展,切忌心浮氣躁。”這是秦牧唯一讓秦牧帶給老林等人的話。
周小梅嫣然一笑,主動伸手抓住了秦牧的大手,一臉柔情的看着秦牧,小聲說道:“我把那邊的股份退了,來你身邊好不好?”
暖流襲遍全身,但是秦牧微微的搖頭,將手抽了回來,不知該如何向周小梅解釋自己的身份。他的婚姻已經與政治掛鉤。要是秦牧告訴周小梅讓周小梅做自己的情人,這話他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的。
這還是秦牧第一次拒絕周小梅的溫柔,周小梅奇怪的看着他,見秦牧臉上露出落寞的神色,心裡就是一緊,不甘心的再次抓住秦牧的手,如水的溫柔盪漾在秦牧四周。
“小梅姐,你是個好女子。”秦牧盯着周小梅脈脈含情的眼睛,認真的說道,不顧心頭傳來一陣陣撕痛的感覺,慢慢的說道:“找個好人,你,你就嫁了吧。”
周小梅沒有想到秦牧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身形一陣晃動。在廣州的每一天,她都在刻骨銘心的想着秦牧,想着兩人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想着秦牧向自己求婚時雙眼的純淨,心防慢慢打開,準備這次回來,答應秦牧的請求。自己一個寡婦,能夠有個人要就不錯了,何況秦牧這個年少有爲的俊俏人?
可是,秦牧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讓周小梅心下大痛,淚水不自覺的就撲落粉腮,她輕輕地說道:“是呀,我這樣的人,本不能配上你的。”
秦牧連忙搖頭,伸出手去抓週小梅的柔荑,周小梅賭氣的將秦牧的手甩開,將頭扭向一邊。
秦牧看着周小梅梨花帶雨的嬌弱模樣,將周小梅的身體扳正,伸手溫柔的去擦她臉上的眼淚。周小梅低聲的啜泣變作發泄心情的大哭,在這個清靜山頭呼呼的風聲中,一頭扎進了秦牧的懷抱。
秦牧輕輕撫摸着周小梅的黑髮,聲音低沉的開始講述自己的身份。按照秦牧的思維邏輯,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是不知爲什麼,秦牧就是見不得周小梅心傷,這也是秦牧性格的一個弱點,狠不起心來。
周小梅的淚水漸漸的止住,聽着秦牧渾厚而磁性的聲音在那裡娓娓道來,周小梅主動抓住秦牧的手,狠狠的捏住,直讓秦牧的手變得發白起來。
秦牧感受到周小梅心裡的痛楚,輕輕的拍了一下她那緊攥的小手。事情講完了,秦牧就陷入了沉默。
山風吹起周小梅的長髮,這個受了太多苦的女人,靜靜的看着秦牧的臉,突然露出了俏皮的微笑。她出其不意的抱住秦牧的臉,將紅脣印在秦牧的嘴脣之上。
入口微涼,秦牧的心也隨之涼了起來。周小梅的這一吻,竟然帶着決絕的氣息。
“秦牧,你一定要好好的走下去,當大官哦。”周小梅擦了一下眼淚,衝着秦牧大聲的叫道。看到秦牧堅定的點點頭,周小梅歡笑着單獨跑下山,就這樣離開了秦牧的視野。
幾天後,秦牧整理心懷,正式上班。此時,縣委的任命已經下來,秦牧爲廟鎮代鎮長,兼鎮黨委副書記。
兩個多月的蟄伏,秦牧一出手就折了縣公安局局長,劉大有成功上位。雖然這件事裡面充滿了曲折和偶發的戲劇性,但是西平縣政壇上已經沒有人敢再小看秦牧,也沒有人再笑言21歲的秦牧是頭昏腦熱只知道向前衝的愣頭青,這個青年所具有的政治智慧,是多少人都不敢想象的。
秦牧卻是沒感覺到聚焦自己身上的各種視線,他上臺之後,首先發布了一項政令,要嚴打無證經營的門市,並召集鎮上生意有名的代表開了一個座談會。秦牧心裡明白,這些生意人,多多少少與那灰色產業有些聯繫,堵不如梳,這纔是他爲政的主要思路。
鎮上的會議室內,密密麻麻的坐滿了人。鎮黨委書記卓大中、鎮長兼黨委副書記秦牧主持了這次會議,鎮班子成員列席。秦牧風頭正勁,卓大中自然不會觸這黴頭,暫時收縮了羽翼,平平淡淡的說了幾句,便將話筒交給了秦牧。
秦牧接過話筒,沒有立即講話,而是環顧了一下三十多名廟鎮上的生意人。劉丹也位列其中,孫大成的事情她沒有攙和,而且主動交出那本子,並說明自己冤枉秦牧是受到孫大成手下人的脅迫。經過調查取證和秦牧的證詞,司法部門做出免於追究的決定,也讓劉丹看向秦牧的眼神有些異樣。
秦牧將每個人都認真的看過,把他們的面貌記在心中,纔將嘴對準話筒,把稿子往旁邊一方,說道:“今天就不用稿子了,想到哪裡說到哪裡吧。”
鎮班子的人全都將目光集中在秦牧的身上,不用稿子,那肚子裡面要有多大容量的存貨。卓大中也擡起了眼皮,看着秦牧的側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