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遠道氣的一口氣堵在心口,隨時都能魂飛天外。
人生活到了這個歲數,他自認爲經歷過的事情是常人難以匹敵,也正因爲如此,他的心理素質自來是一流的,哪怕如今人人稱上一聲老狐狸的楊博,玩的也是他當年玩的剩下的招數。
可是這一刻,多少的經驗都不管用。
多少的手段也都不管用。
他出離的憤怒了,從喉嚨裡溢出一聲悲鳴,像是老虎的嘶吼,讓邊上的崔六爺睜大眼睛不斷後退。
崔六爺一面後退,身上的褲子一面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差點兒把他給絆了個狗吃屎,好容易才扶着桌子站穩了,崔六爺嚇得神魂俱喪,雖然已經四十多歲的人了,到這時候卻還是不自覺的像是個毛頭小子,在父親面前害怕的張不開口。
他纔出口喊了一聲爹,崔遠道的巴掌已經又追上來了。
崔六爺頓時又被脆生生的打了一巴掌,這耳光打的他纔想好的辯解又吞回了獨自裡,心裡又氣又急又驚又怒。
這樁秘密本來十分隱秘的,也不知道老爺子到底是怎麼知道了這個秘密。
這還是他回京城的頭一天,老爺子說了今晚要早點休息的,誰知道向來不管他的老爺子卻跟到這裡來了!
晦氣的是,還不知道老爺子知道多少。
崔六爺氣怒的同時又很怕崔遠道被氣出個好歹來。
作爲五十年來崔家做官做到最高的寶貝疙瘩,崔遠道如今是整個崔家的希望,族中能出力的都在爲崔遠道起復的事情奔走。
眼看着馬上便要廷推,眼看着前程遠大。
若是這個時候崔遠道出了什麼岔子,他可就成了家族的罪人!
思及此,崔六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要命的磕頭,求着崔遠道息怒,因爲不知道崔遠道到底知道多少,他儘量把事情往小了說,只說自己色迷心竅,糊塗至極。
可崔遠道卻冷笑了一聲:“你是色迷心竅?我看你是色膽包天,鬼迷了心竅!你這個逆子,你是要把我崔家帶上絕路啊!”
崔六爺被崔遠道隨手抄起的一個燭臺打的頭破血流,一時只覺得腦殼子嗡嗡嗡的響,怎麼也沒想到老爹竟然是真的知道了。
若不是知道了這些人的身份,老爹何至於生氣到連這樣的話都說的出來?
心裡虛了,崔遠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垂頭喪氣的跪在地上,頭上的血順着側臉往下流,他也不敢伸手去擦一擦,正不知道怎麼收場才能哄住老爹,外面的門便被拍響了,李鵬飛哭喪着一張臉站在外面看着這倆父子,聲音都是飄的:“老爺,六爺,外頭......外頭來人了......”
崔六爺正憋着一肚子的氣沒處發,分明從前瞞得死死地,這一次也是讓李鵬飛父子嚴防死守,家裡也留了人,讓人若是有動靜就來報信,但是還是招來了自己老爹,他下意識覺得肯定是下人走漏了風聲。
因此他惡狠狠地瞪了李鵬飛一眼:“來了人便趕走,你號喪呢!?”
“趕不走......”李鵬飛的臉色更白了,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是,是刑部的高尚書......”
崔六爺呆若木雞,隨即便剋制不住的發起抖來。
他心裡知道的很,自己老爹知道了這個秘密,最嚴重也就是打斷他的腿,把他關在家裡,可是這種醜事還是要爛在肚子裡的,誰會傻乎乎的把這事兒到處出去說啊?
而高平卻不同。
這事兒若是被高平知道了,還不得被高平藉機宣揚的到處都是,作爲攻擊他爹的籌碼?
姓楊的可不是省油的燈!
到了這個時候知道害怕了,崔遠道怒氣衝衝的瞪了他一眼,冷笑着整理了身上的衣裳迎了出去。
燈火通明,高平想着得到的線報,有些抑制不住心內的激動,根本不管底下人的阻攔,橫衝直撞的領着一隊護衛跟宅子裡的護衛起了衝突。
眼看着鬧的正厲害,高平忽然聽見一聲喊聲,等到順着聲音看過去,他的右眼皮猛地跳了跳,心中的激動更加多了幾分。
空穴來風,必有究竟。
崔遠道既然都在這裡,那麼那個消息的可信度便猛然上升了幾個度,高平不動聲色的笑了笑,面上還是一派驚喜和熱絡:“原來是老元輔.......早聽說您老人家到了京城,拜帖早已經送上了,只是沒想到還沒得到回帖,卻先在這裡見到了您,這麼晚了,老元輔何故在此處啊?”
崔遠道絲毫不敢掉以輕心,笑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帖子太多,我老眼昏花,看那些帖子還不知道要看到什麼時候。你這麼晚了,怎的還在這裡/”
雙方打着機鋒,都對對方十分忌憚。
高平便試探着笑起來:“接到人告狀,說是這裡有一樁兇殺案,您老人家也知道,最近是多事之秋,再加上刑部之前追着的幾個犯人人間蒸發了一般,我們刑部不敢怠慢,我便親自過來查一查,也好放心。”
他擡出兇殺案的名頭,自然是把事情拔高到了另一個高度,就算是崔遠道也不好強硬的阻攔人家進去查案的。
崔遠道心中閃過不知道多少個念頭,最終扯了扯嘴角笑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居心叵測的人胡亂傳假消息,我剛從裡頭出來,你可是要白跑一趟了,裡頭根本沒什麼兇殺案。”
他說着,見高平還要再說,便溫和而堅定的挑眉:“許久都不曾跟你們見面了,再見面簡直恍如隔世,不知能否叨擾你一杯水酒?”
這麼好的機會就擺在眼前,如果線報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個機會就是把持內閣的最好機會,怎麼能夠白白放任溜走?
高平立即便打算不再虛已委蛇撕破臉,便聽見崔遠道又開了口:“老夫好容易回來一趟,過些天便又要回鄉去了,多年不見,難不成你還不肯賞光陪我這個老頭子吃個飯不成?”
高平領悟到崔遠道的意思,心中驚跳了幾下,隔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帶上了恭敬的笑意:“老元輔這說的是哪裡的話?學生自然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