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在想什麼,完全被蘇邀摸了個透,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進退,咬牙沉思一會兒,終究還是商人的本性佔了上風,他深吸了一口氣冷系:“我不知道蘇姑娘在說什麼,蘇姑娘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哪怕蘇邀知道他之前勾連金三孝裡應外合,偷了原本該進貢的六千匹煙霞紗,那又如何?金三孝已經倒了,賬也算在了之前的莊王和秦家頭上。
他一介商人,就算是重罪,只要按捺的住,那些人還能不保他?
“唐掌櫃或許在想,你只要咬牙堅持住,你背後的人,總歸要保住你,是不是?”蘇邀再次開口,語氣冷淡了幾分:“不過,唐掌櫃想想,若是您背後的人知道,當年說好的十七萬兩白銀,您分其中三成的,可其實,您得到的總賬是二十四萬兩呢?二十四萬兩.....減去十七萬兩,您獨吞七萬兩呢,七萬兩,哪怕是對任何一家公侯伯府,也是不小的數目了吧?”
唐掌櫃抖個不住,像是打擺子似地要去端茶杯喝茶,手伸到了一半,茶杯卻被他啪嗒一聲摔在地上,飛濺出了一地的水花和碎片。
沒人在意,立即就有蘇邀身邊的丫頭輕手輕腳的上來把東西都收拾乾淨了。
此情此景,蘇邀絲毫不爲所動。
從阿忠嘴裡問出了收購鋪子的掌櫃是誰,蘇邀就猛然想到了上一世在程定安門前出入的唐友龍來。
唐友龍是程定安的得力助手,定國公府攬財的渠道,全都在唐友龍手裡,程定安對他信任有加,把不少隱秘的事情交給他去做。
可再信任一個人,憑藉程定安的多疑,也是要防備着的。
他用人就是這樣,要用,也要防備着。
所以唐友龍的來歷和把柄,蘇邀一清二楚。
可上一世,蘇邀只知道程定安是莊王的狗腿,更深層次的事兒,卻不是她能接觸的到的了。
所以唐友龍這人她知道,也知道唐友龍的一些陰私,但是再往上,她卻並不知情了。
如果不是這次打擊沈家的事兒勾出唐友龍來,她幾乎以爲隨着今生程定安的倒黴,唐友龍這號人物應當也不會出現。
可如今看來卻不是這樣。
唐友龍或許不只是她上一世知道的那樣依附於程定安。
極有可能,是程定安跟唐友龍兩人互相掣肘,上頭卻還有人。
圍繞着蘇家賀家還有蕭恆的網從各個方向無聲無息的覆下來,她覺得自己能撕出一個口子的時候,卻總能被及時的補上,讓他們一直在這網中掙扎,卻看不到抓住這隻網的那隻手。
她原本以爲契機會晚一點再來-----會出現在順天府衙門的那幾個威脅沈家管事的人身上,或是在之前賀太太無意中說出的齊雲熙的過往上頭。
可如今看來,這邊的口子,或許能打開的更快一些。
唐友龍完全懵了,之前蘇邀說的那些秘密,他還能穩得住,畢竟那些事兒他都只是給人做嫁衣,名義上用他的手罷了,左手倒右手的事兒。
可如今蘇邀卻紮紮實實的捏住了他的命脈。
若是讓上頭知道他獨吞的這筆銀子!
他簡直不敢想。
全身上下的骨頭不軟也得軟了,唐友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行了兩步趴伏在蘇邀面前求蘇邀擡手:“蘇姑娘,您大人有大量.....”
“還不只是這些吧?唐掌櫃別急啊。”蘇邀微笑:“從泉州市舶司出去的幾十艘船裡頭,唐掌櫃的生意進項也不少吧?這些通通都入了公帳了嗎?是不是經得起查?”
她笑了笑:“唐掌櫃,您做這麼大的生意,怎麼不讓人知道?那些徽商晉商這些大老爺們,哪個不是僭越了規矩,出入的都是官邸高門,身上捐了官身?您卻如此低調,外人數起京城總有名的大財主,竟然沒您的份,我都替您叫屈。賺了這麼多銀子,這麼的有能耐,怎麼好不叫人知道呢?要知道,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我替您宣揚宣揚可好?”
唐友龍服了,被蘇邀這幾句話徹底把最後的那根骨頭也打碎了,這一宣揚,這件事哪怕他咬死了不說,辦的妥妥當當,把沈家都挫骨揚灰了,也只是死路一條,背後的人一定會把他給挫骨揚灰的!
他趴在地上,連一點兒談判的底氣都沒有:“蘇姑娘!我說!我全都說!我全都說!”
蘇邀便滿意的笑了起來,對着邊上的阮小九挑了挑眉:“小九,怎麼能讓唐掌櫃跪着,不是說好了要談生意的麼?快,把人扶起來,談生意可不是這麼個談法!”
阮小九清脆的應了一聲是,手腳麻利的把早已經四肢癱軟的唐友龍給拎了起來。
蘇邀看他坐好了,才淡淡的道:“唐掌櫃請罷,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了,畢竟就算是這一關你有法子過,可揚州運河冰面底下的三十餘冤魂如今也還在你頭上看着呢。”
當年秦郴急着運走那批要命的東西,私底下讓唐友龍催促漕運工人加緊鑿開江面,以至於三十多個工人無辜丟了性命。
這事兒當年分明已經被秦郴壓下去了,可如今卻又從蘇邀嘴裡說出來,唐友龍長到這麼大,也沒經歷過今天這麼多的刺激,一下子已經有些麻木了,木然的點了點頭,抹了一把臉低垂着頭說:“回姑娘的話,我這次也是幫雷大人做事的.....”
雷大人。
蘇邀的腦子迅速轉動,而後搜索到了一個名字:“雷雲?”
戶部正三品侍郎,雷雲。
好大的官兒啊。
見她連這個都知道,唐友龍也沒什麼奇怪的,垂頭喪氣的點點頭:“正是,雷大人的意思,讓我不管用什麼手段,要將沈老爺的家產榨乾.....”
不然的話,其實以沈老爺的分量,還不值得他親自出手設局的。
蘇邀想了片刻,對着唐友龍揚了揚下巴:“繼續說,雷雲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唐友龍實話實說:“只是要把沈老爺榨的一文不剩,讓沈老爺滾出京城,我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