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太太回到正房的時候,三房的正院還跟從前沒什麼不同,除了小佛堂門口立着幾個有些眼熟的丫頭,讓她忍不住摸了摸有些火辣辣的臉頰。
賀太太跟前的春桃溫柔的垂了眼睛福了福,替她將簾子給掀開:“姑奶奶,太太在裡頭等您許久了。”
蘇三太太對上蘇老太太的時候,還有多年積攢的怨氣,等到要面對親生母親,不知道爲什麼,卻只有羞憤的難堪。
她幾乎想落荒而逃,但是卻也知道避無可避,只好硬着頭皮進了門。
小佛堂裡點了燈,賀太太正跪在蒲團上點香,動作優雅而又從容,聽見了動靜,賀太太回過臉來看着她,聲音平靜的問:“怎麼樣,出氣了嗎?”
她語氣分明很輕緩的,落在蘇三太太耳朵裡,卻只覺得刺耳。
蘇三太太忍無可忍的質問她:“你們早就知道我在跟外人勾結,就是等着我越陷越深看我的笑話,是不是!?”
檀香的味道充盈了整間小佛堂,賀太太眉目不動,憐憫又冷淡的對女兒挑了挑眉:“沒有人逼着你去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若是你還記得的話,之前我便告誡過你了。”
蘇三太太啞口無言,可她就是忍不住的傷心,跌坐在門檻邊上,捧着臉嚎啕大哭。
她滿心的悲憤跟委屈,到這個時候終於尋到說的機會,從蘇老太太的冷淡說到蘇邀的頑劣,她仰着臉悲憤的冷笑:“她們沒有一個人真心待我!我爲什麼要在這佛堂裡憋屈一輩子?”
說到底,還是不甘心。
賀太太的那些道理已經說得厭倦了,也不想再說,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哭,等着她哭完,才輕聲說:“你自小就掐尖要強,不管什麼事都要爭先。可是你從來沒有想過,許多事不是輸贏兩個字就能論斷的。”
蘇三太太抿着脣破罐子破摔:“分明就是你偏心那個丫頭.....”
“看來抄再多的佛經也不能讓你清醒幾分。”賀太太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思來想去,留在家中也不適合你了,你去出塵庵吧,呆上一陣,什麼時候你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蘇三太太一驚。
出塵庵是京中的大庵,許多大戶人家的女眷做了什麼難以啓齒的事兒,都是往那裡送的,那裡守衛十分森嚴,是由許多大戶人家出資供養施捨的,裡頭的主持格外的嚴厲難說話。
她從前還想過要把蘇邀送進去呆一陣子,可如今竟然輪到了自己。
雖然已經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準備,但是聽說要把她送到出塵庵去,蘇三太太還是忍不住聲音尖利的拒絕。
賀太太卻已經起身了,她沒心思再跟女兒耗下去,再多的道理說了,蘇三太太也聽不進去,那就索性讓蘇三太太自己去清醒清醒。
她不顧蘇三太太的哭喊出了門,看一眼廊下一溜煙站着的伺候的人,朝着她們點了點頭:“你們都是咱們自家的老人兒了,姑奶奶就交給你們,若是她再做出什麼蠢事,我只找你們。”
衆人急忙答應。
賀太太就帶着春桃她們也去了康平苑。
蘇老太太見了她來,先問了蘇三太太的狀況,聽說蘇三太太的反應,只是搖了搖頭。
賀太太自己道:“也該讓她學乖了,出塵庵現在是平國公府中的老太太掌管着,進了那裡,對她反而是好事,讓她有些事做,自然就不會想那麼多了,也免得再被人利用,成了別人手裡的刀。”
大家都不好就這個話題再說,蘇邀更是根本沒有討論的興趣,屋子裡一時靜默了半響,賀太太才問外頭的情形進展的如何。
聽見蘇嶸說起閔家,賀太太眉心一跳,沉吟了片刻之後道:“閔家.....是那個出了一個新提督的閔家嗎?”
她不提還好,一提這個,蘇嶸跟蘇邀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了去年被擼下去的秦郴,是啊,之後接掌了水師提督的,似乎就是姓閔的人?
蘇嶸醍醐灌頂:“我順着這條線查一查。”
如果水師提督的這個閔大人是閔家族裡出來的,那麼事情就更有趣了。
順着閔家的這條利益鏈往上查,到底有多少人牽涉其中,或者說,閔家當水師提督是走了誰的門路,由誰促成,利益輸送是進了誰的口袋.....
躲在背後攻擊蘇家賀家的是誰,也就能查個八九不離十了。
賀太太從容的嗯了一聲,又笑了笑:“這只是其中一條,還有順天府這樁案子,可也別輕輕放過,再有人伸手的,別叫跟汾陽王一樣纔是。”
閔家只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但是現成得有人爲陷害蘇邀這件事負出代價纔是。
她說着,朝蘇邀招招手,等到蘇邀到了跟前,摸了摸蘇邀的頭:“在明昌公主府的時候,受了不少委屈吧?”
蘇邀如實說:“公主似乎不大喜歡我,當着衆位太太姑娘的面兒,說了些不怎麼好聽的話。胡夫人跟楊大夫人是和事佬,還有一位.....”
蘇邀形容了一下那人的打扮以及座次,頓了頓才說:“在推波助瀾。”
賀太太跟蘇老太太對視了一眼,冷笑着道:“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惦記着當年沒能把女兒嫁給太子的事兒記恨着呢,可公主也真是太糊塗了些,娶不娶的,那是太子跟聖上的意思,她倒好,不敢去怪聖上,反倒是怪起了娘娘,當初沒少折騰出事端來,隔了這麼多年,抓住機會還要羞辱一個小輩,當真是.....”
沒什麼風度。
賀太太若有所思,垂下眼簾輕笑一聲:“既然公主娘娘這麼關注我們家的事兒,對你另眼相看,這也很好,我剛好要進宮一趟,幺幺,最近都是些糟心事,咱們家也該添點兒喜事了,怎麼能只讓小人得意?”
蘇邀不大明白外祖母的意思,賀太太卻不再多說了,反而問起蕭恆:“他特意出宮一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事?”
明昌公主可沒那個面子,能讓蕭恆專門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