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派了小丫頭去請賀太太沒請到,反而還惹來一頓訓斥之後,蘇三太太消沉了一陣子,等閒都不再有什麼吩咐了。
可她真正發起怒來,卻仍舊叫人害怕。
媳婦子強笑着搖搖頭,還想找幾句話搪塞過去,就見蘇三太太的眼神利箭一般的射過來,急忙打了個哆嗦,老老實實的道:“是,是汪大少爺來了,老太太留了他吃飯,還特意請了三老爺回家來相陪。”
汪大少爺?蘇三太太的思維已經因爲太久沒有出門而有些僵化,記憶也有些遲緩了,聽見這個稱呼,她過了好一陣子纔想起來是誰,啊了一聲,意味深長的道:“是他啊,他來幹什麼?”
汪家不是早就已經不上蘇家的門了嗎?
想到汪家的故事,就不免會想起蘇桉和蘇杏璇來,蘇三太太的臉上有痛苦之色。
媳婦子畢恭畢敬小心翼翼的答:“是.....是結了親,汪大少爺幫着送禮來的。”
這也是京城的規矩了,若是兩家定了親,從此就當正經的姻親往來,四時節禮,年禮,長輩生辰等等那都是要正經走動往來的,再少不了。
蘇三太太臉上的表情逐漸有了變化,哦了一聲,又問:“什麼親事?誰定了親事?”
媳婦子不敢再說。
蘇三太太臉色一沉,冷笑着問:“怎麼,是不是這種事兒也得先過問上頭你們纔敢告訴我?”
媳婦子心裡咯噔了一聲,忙道:“是,是汪大小姐,她跟咱們家的大少爺....伯爺定了親事,如今已經正經提了親,只等着走禮了.....”
雪仍舊在下,院中銀裝素裹,外頭的樹枝上也都掛滿了雪,風一吹,就撲簌簌的往下落,蘇三太太站在這風雪中,只覺得風吹的徹骨的疼。
她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僵住了,整個人都似乎剛從冰天雪地的冰湖裡剛被撈出來,臉上面無表情,像是一座雕塑。
底下的人膽戰心驚,連摘梅花的小丫頭子也不敢再有動作了,試探着看了她一眼,全都束手束腳的溜了下來。
蘇三太太卻沒有再大動肝火,目光虛浮的看了一圈院中的景色,最後再看了一眼外頭的竹林,轉身回了小佛堂。
小佛堂裡燃着火盆,燒的是上好的橄欖碳,並沒有任何的氣味,上首請來的觀音像正慈悲的注視着衆生,屋子裡氤氳着令人平心靜氣的檀香味兒,一切都安謐的讓人心情舒緩。
蘇三太太卻覺得心裡有一團火在燒,燒的她抓心撓肺,幾乎要燃透胸腔,燒的她五臟六腑都在痛。
親事!?
真是可笑啊。
她的兒子被逼着退親的時候蘇老太太是怎麼說的?
蘇老太太說,蘇桉跟蘇杏璇拉拉扯扯,糾纏不清,不合規矩,有傷風化。
那麼現在,蘇嶸娶早前跟弟弟曾定過親事的女人,就符合規矩,不傷風化了?
她目光定在上首的菩薩像上,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將菩薩看了一遍,而後有些嘲謔的笑着仰倒在地。
什麼普度衆生?
菩薩你睜眼看看,這府裡那些口口聲聲規矩,口口聲聲說什麼兄弟倫常的人是一副什麼嘴臉?!你若真是有眼,若真是普度衆生,就該懲惡揚善,一道天雷將他們都給挫骨揚灰!
此時此刻,她心裡的混沌全部散開,怨恨如潮水一般涌上心頭。
他們人人都說蘇杏璇不好,蘇桉放肆,但是唯有這兩個孩子,是真真正正把她當成母親一般敬愛。
那被她們喜歡的蘇邀,她正眼看過自己這個當孃的了嗎?
她辛辛苦苦生下她,就已經是給了她一條性命,她知道感恩麼?!
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這幫天殺的不得好死的畜生!
她們只不過是打着正義的幌子把她給逼到絕路罷了!說到底,就是蘇老太太那個老不死的偏心,從年輕的時候就偏向大房,什麼好的都是大房的,現在就更是如此。
藉着她做錯的幌子,把蘇邀當作藉口,踩住蘇杏璇這個把柄,把她這個素來不喜歡的三兒媳給弄到這個小佛堂來,逼着她當一輩子清心寡慾的尼姑!
還有蘇三老爺那個無能鼠輩!
蘇嶸娶了他之前的兒媳婦,他屁都不敢放一個,竟然還要樂顛樂顛的去陪酒,真是說出去就要笑掉人的大牙!
蘇三太太猛然發起怒來,跳起來將屋子裡的東西都給砸了個乾淨。
既然不叫我好過,乾脆人人都不要好過!
她目光晦暗難明。
屋子裡這番動靜早就已經驚動了底下伺候的下人,外頭的人壯着膽子進來,發覺除了菩薩像,屋子裡的東西都已經被砸的擦不多了,一屋子都狼藉不堪,不由得都驚住了,手忙腳亂的來攙扶蘇三太太出去。
也有跑出去報信的。
蘇老太太正在跟汪大少爺笑着說起去皇覺寺合的八字:“算過了,說是紛紛是得克過才能夠順當,她如今已算是克過了,便沒有妨礙,其他的一切都好,照我說,都不必算,我也知道是好的。”
汪大少爺見她這樣喜歡汪悅榕,自然只有更加高興的,兩方相談甚歡。
紀媽媽快步進來,湊在蘇老太太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蘇老太太面色不變,笑着對汪大少爺道:“前頭你三叔派人過來,說請你去書房坐坐,你先到前頭去,晚些跟你三叔一道過來用飯。”
汪大少爺笑着告退。
等到他一走,蘇老太太就蹙着眉問:“到底怎麼回事?!”
紀媽媽就有些爲難:“只怕是,聽見了什麼風聲。”
否則也做不出這麼瘋狂的事兒來,之前蘇三太太可安靜好一陣子了。
蘇老太太聞言不由得沉默下來,半響才道:“罷了,她心裡不痛快是難免的,這件事是....算了,只當沒這回事兒,你們把她屋子裡該補的東西都補上,讓伺候的人都小心着,不許再在她跟前胡亂嚼舌根,若有發現挑撥是非的,一律打出去發賣,不許在府裡伺候!”
好好的大喜事,蘇老太太不想鬧的有什麼不愉快,倒不是說顧忌什麼,可畢竟是喜事,若出什麼岔子,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