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氏母女一時都屏住了呼吸。
過了好半響,許慧仙才睜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了摸,不大確定的回頭看着母親問:“娘,這是給我的嗎?!真的是給我的嗎?!”
作爲閣老的孫女兒,哪怕是清流之後,那也是顯貴的,許慧仙不是沒見過好東西,更不可能沒有珠寶首飾。
可眼前這套綠寶石的完整頭面,還是讓她情不自禁的雀躍起來,連這些天的生氣都忘了。
齊氏面色十分複雜,看着那套頭面,眼裡流露出痛苦掙扎,很快又笑起來,溫和慈愛的對女兒點頭:“這是你姑奶奶拿來的,指明瞭要給你,自然就是你的。我給你收着,等你出閣,就給你當嫁妝。”
說到這個話題,許慧仙的臉一下子紅了。
這些天,家裡也不是都閒着的,已經給她挑選好了人家,是閔地泉州的馮家大房的嫡次子,嫁過去既不必掌中饋扛起家業,也沒有什麼傳宗接代的壓力,馮大老爺還是許順的門生,如今也還做着貴州巡撫。
若是換做從前,許崇和齊氏都不會答應這門親事,離得太遠了,遠嫁的女兒,哪怕你孃家顯貴呢,那也是天高皇帝遠,照顧不了那麼多,從嫁出去開始,能見到的日子,就有數了。
可如今因爲跟蘇邀的矛盾一鬧,蘇邀那張毒嘴一說,京城的這些人家是不要想了,低頭不見擡頭見,誰都不想到時候被人指指點點。
這門親事就這麼成了。
齊氏想到這一點,看着女兒,心裡越發覺得堵得慌,許久之後,才平復了心緒,溫和的道:“罷了,你去準備準備,晚一點再來拜見你姑奶奶。”
許慧仙歡快的應是,她已經許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了。
等她走出去,齊氏目光放在那套頭面上許久,才深深的吸了口氣,將匣子給蓋上了,淡淡吩咐丫頭:“收起來,妥善保管。”
她撐着下巴,覺得從心臟處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一直蔓延到右手手掌,過了好一陣,她才略覺得心臟處好了些,撫着心口看向遠處,逐漸的眯起了眼睛。
也不知道姑姑跟公公談的怎麼樣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
而許順的書房裡,齊雲熙卻氣定神閒,甚至還有閒心品評一下許順的新茶:“由此可見您多簡在帝心了,今年新出的極品毛尖,大臣當中,想必您這兒除了楊首輔,就是頭一份了。”
許順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
老狐狸的喜怒當然不可能擺在臉上,但是他這樣是不是高興的表現,自然也不難看出來,齊雲熙不以爲意:“哎呀,親家不要生氣麼,您看看,憑您對聖意的揣摩和寵愛,難不成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許順終於擡頭看了她一眼,將茶盞放回桌上,沉聲道:“你做的也太急了,你就不怕被人發現,揪出你這尊藏在背後的大佛嗎?”
齊雲熙目光冷然:“那也等他們能揪出來再說吧!”
她的氣勢已經跟先前截然不同,眯着眼睛的樣子不像是個將軍夫人,倒是像個皇室貴胄。
連許順這樣好的涵養功夫都忍不住變了變臉色,緊跟着才說:“上的山多終遇虎,你別以爲你總能這樣一手遮天!”
他是真的有些氣怒,拍着桌子冷笑:“你自以爲能夠藏到什麼時候?!”
齊雲熙嘖了一聲,見許順發怒,她卻半點也沒有惱怒驚慌或是害怕,只是輕輕的笑了一聲就說:“您生什麼氣呀?汾陽王那人,知道的太多,也太惜命了,他若是不死,那遭殃的難道只是我一個?還不是一樣要連累您老人家?我這也是爲了我們着想。”
她這樣無所謂的態度叫人覺得礙眼,許順對着她實在沒辦法有好聲氣,沉默了片刻才靠在椅背上有些疲倦的問:“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麼地步?”
沒等她回答,許順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太子已死,二皇子三皇子被你挑撥內鬥,也都廢了。如今莊王也出了事,你還想怎麼樣?這麼下去,遲早我們都要自取滅亡。”
齊雲熙嘖了一聲,面色陡然沉下來:“怎麼會?您手握權柄,天下多少大事,您說一聲就能決定?有您在,怎麼會出事呢?您看看,這次汾陽王的事,不就處置的很妥當嗎?”
“至於到底要做到什麼地步......”齊雲熙彈了彈自己的衣袖:“皇帝對我父母親族做了什麼事,難道還要我來跟你分說解釋?不說別的,許閣老,您是因爲什麼才恨太子入骨,難道您都忘了?”當然沒有,怎麼能忘得了?
許順知道跟齊雲熙扯不清這些,就乾脆問:“那你到底還想幹什麼?!”
“我們現在都在一條船上,何必這樣針鋒相對?”齊雲熙也知道見好就收:“那個野雜種,你就看着他盤踞在那高位,等着他被冊立?我可是聽說了,皇帝有立他當皇太孫的意思。真等到那一天,許老,您的處境可不會比我好到哪兒去啊。到時候還未必有我這樣的運氣,我是家裡人都死光了,只剩了個侄女兒,可您不同啊,您這麼一大家子人呢,許氏一族枝繁葉茂的,若是被牽扯到這樣的罪名裡,恐怕會被誅九族吧?”
屋裡的氣氛徹底冷下來,許順一個字都不再說,簡直像是結了一層冰,叫人難以呼吸。
齊雲熙不再裝模作樣,沉靜下來看着許順的眼睛:“許老,擺在眼前的只有一條路走,我希望我們能夠都省些事,您說是不是?”
許順不吭聲,齊雲熙卻也不以爲意,站起身自己打開門出來,在廊下站着看了一會兒紅梅,就見齊氏撐着傘過來了,正站在不遠處的梅花樹底下等着。
天氣寒冷,她攏了攏大氅,漫步下了臺階,走到齊氏身邊,才道:“去你那兒瞧瞧仙兒。”
齊氏點點頭,急忙接過小火爐遞給她,又有些擔憂的回過頭看了一眼掩映在花樹中的許家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