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帝的眉目冷肅,看上去不怒自威,哦了這一聲之後,他饒有興致的問:“彈劾朕?彈劾朕什麼?”
他的語氣甚至還算得上是溫和,可是在場衆人心中卻忍不住齊齊的打了個冷顫。
鐵叢卻絲毫無懼,不動如山的朗聲道:“聖上正位之後,不念舊情,處死廢帝,此乃不仁不敬,其罪一。”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
“聖上以莫須有之罪貶謫先太子,以至於小先太子含冤而亡,此乃不慈,其罪二。”
孫永寧的手已經開始剋制不住的抖了。
而偏偏元豐帝卻毫無反應。
鐵叢於是朗聲又說了下去:“聖上寵信錦衣衛,大興冤獄......”
他的聲音越發的清晰明朗,但是衆人的心卻跟着沉到了谷底。
元豐帝這個人向來殺伐之心甚重,若不是因爲先皇后不停勸解,宗室只怕是連現在的零頭都不到,全都要死。
他生起氣來,那可真是手起刀落殺過人的。
比如說廢帝的老師,就是被元豐帝當衆斬殺於左順門。
至今還有老臣記得那血腥的一幕。
鐵叢卻毫無所覺,他跪倒在地,大聲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太祖太宗在上,廢帝因您毫無仁愛之心而詛咒您絕後,如今太子冤死,二皇子廢爲庶人已經被逐出宗室,三皇子身死,連莊王的血脈亦不保,聖上,您該悔悟了!此乃上天示警啊聖上!”
孫永寧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沒救了,沒救了!鐵叢這個蠢貨,簡直是在自己找死!
哐噹一聲,元豐帝猛地抄起了手邊的一封奏摺,朝着鐵叢砸了下去。
滿朝文武都跪了下去。
與此同時,鐵叢卻忽然站了起來,雄赳赳氣昂昂的道:“聖上,忠言逆耳,臣是肺腑之言!您疑心深重,先後逼死廢帝、先太子和三皇子,而後又因爲徐家一事牽連多少無辜?老臣今天寧願血濺五步,也要請您撥亂反正!”
他說着,猛地朝着太極殿的柱子撞了過去。
衆人都驚呆了,有那眼疾手快的想去拉一把,鐵叢卻已經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撞上了那根柱子,而後發出砰的一聲響,朝後倒了下去。
多年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了,印象中也就是國朝初立那陣子,廢帝那幫老臣中有那不長眼的這麼做過。
可是那些人墳頭上的草都半人高了。
鐵叢一撞之下已經暈厥,可是卻仍舊還有氣息,離得近的一個年輕臣子顫顫巍巍的稟報元豐帝。
元豐帝勃然大怒:“他不是要去死嗎?朕成全他!”
他說罷,忽然揚聲喊了錦衣衛進來,冷冷的道:“打!押他去午門,讓百官觀刑,打死爲止!”
元豐帝已經多年沒有如此震怒過,在他的威壓之下,沒有一人敢開口求情。
錦衣衛將昏迷不醒的鐵叢拖了出去,元豐帝猶自震怒不已:“查!給朕嚴查!此賊圖謀不軌,大逆不道,必定有同黨,給朕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這些叛逆,嚴懲不貸!”
汪大老爺心中驚跳,看着柱子跟前那攤血跡,渾身頓時冰冷。
所有人都心神不寧的看完了錦衣衛行刑現場,刺眼的陽光之下,鐵叢被活活打死,血流了一地。
有膽小的文官嚇得回去就生了病。
京城上下都籠罩着一層陰霾。
在這風聲鶴唳之下,原本莊王喪子一事,反倒是顯得不那麼起眼了。
唯有申大夫的悄無聲息,仍舊提醒着宋家蘇家和賀家汪家,這件事仍舊還沒有完。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鐵叢的宅邸當天就被錦衣衛給圍的密不透風。
層層威壓,讓人連氣都喘不過來。
汾陽王悄無聲息的進了書房,坐在圈椅裡頭閉目養神,片刻之後才重新睜開眼睛,看着出現在面前的詹長史,微微挑了挑眉:“這就是你們說的驚喜?”
自從淳安郡主被褫奪了封號之後,汾陽王就已經徹底決定跟莊王合作。
只是莊王一直只是讓他按兵不動,說是已經有了計劃,看了這麼一場戲,汾陽王心潮涌動,目光沉沉的看着似笑非笑的詹長史,終於出聲問道:“你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知不知道你們這是在玩火自焚?!”
不管是廢帝還是先太子,都是元豐帝的逆鱗。
龍之逆鱗,那兒有那麼好碰的?
要是被牽連出來,元豐帝難道沒殺過兒子?!兒子都能殺,更別提他這個做哥哥的了。
汾陽王到底還是有些心慌。
詹長史也知道這事兒對於人的衝擊太大,他氣定神閒的笑了笑:“王爺稍安勿躁麼,我們既然會做這件事,自然是有着十足的把握不會引火燒身,您放心吧,鐵叢......是先太子的人。”
汾陽王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先太子的人?
似乎是很滿意汾陽王的震驚,詹長史就輕聲解釋:“鐵叢當年在曹縣的時候得罪了當時的巡按欽差,險些喪命,是先太子一手將他從牢獄之中救出,並且跟吏部打了招呼,說是此人兩袖清風,剛直不阿,可用,所以他才平步青雲,能夠得以從一個縣令到了如今的位子......”
只是這麼多年,鐵叢卻從來沒有露出過痕跡啊!
“王爺一定覺得很奇怪,先太子出事,也不見鐵叢站出來?”詹長史摸了摸自己的鬍子:“那是因爲鐵叢之前並不知道太子無辜,畢竟子弄父兵這件事在圍場是的確發生過的......他是個愚忠的人,不知道,那自然是一切以聖上爲主。可知道了......”
知道了,那鐵叢做出這個舉動就不奇怪了,畢竟這個傻子當初就敢綁巡按御史的。
汾陽王按了按眉心:“就算是如此,引誘他這樣做,你們是打算.....”
“一勞永逸。”詹長史的笑容逐漸消失,面上是十足的堅毅和決心:“快刀斬亂麻,老天都選擇在這個時候讓王妃出事,天賜良機,不能錯過,王爺,您不是一直想要幫忙嗎?現在需要您幫忙的時候到了。”
汾陽王狐疑的看着他,心中想法瞬息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