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正氣樹新風”活動剛剛結束,陳嘉仁就接到嬋娟的電話,說讓他去一趟。自從那天在衛生間裡發現了菸蒂以後,陳嘉仁心裡總是油膩膩地難受,去那裡的次數也少了。不過他也沒有發作,嬋娟一個女孩兒,跟着他這個半老的男人也不容易,而且他也確實力不從心了,老是感到乏力腰疼,好像腎臟有問題,去醫院也沒查出什麼毛病來。也許真是年齡不饒人,好在嬋娟還有個小店幹着。不然,他就更不得安生了。
陳嘉仁本想好好跟嬋娟親熱親熱,沒想到看到的是嬋娟體形的變化。嬋娟告訴他要當爸爸了。當爸爸了?他還沒當夠啊?如果不是孩子,他早就脫離囚籠了。
嬋娟本以爲他會高興,誰知他半天沒吱聲。
嬋娟嗔道:“你怎麼不說話?”
他說:“流了吧。”
嬋娟說:“爲什麼?”
“咱們不能要孩子。”
嬋娟當下就惱了,說:“陳——嘉——仁,你聽好了,這輩子我做鬼也得纏住你,孩子不要你管,我自己帶着。我拖到現在才告訴你,就是怕你讓我流產。”
陳嘉仁抱住了嬋娟說:“好了,好了,別耍孩子氣了。我主要是怕你受罪,生孩子可不是鬧着玩兒的,有的連命都搭進去了。”
“我不怕,爲了你,就是把命搭進去我也心甘。來,把我抱牀上去。”陳嘉仁還想試圖說服嬋娟把孩子引產了,他真不想要孩子。
陳嘉仁果真去抱嬋娟,抱到牀上後氣喘吁吁地說:“我老了,抱不動你了。”嬋娟躺在牀上,說:“老公,你得犒勞犒勞我。”陳嘉仁就開始脫衣服,他說:“我今天就好好地犒勞你。”
嬋娟說:我現在是,不吃葷。我想吃泰國山竹。
咱們這兒有賣的嗎?
有,新城區剛剛新開了一家‘姐妹洋果行’。我去看了,全是進口的果子。
好吧,我現在就安排小水去買,一會兒我去拿。陳嘉仁說着,就去穿衣服。
他知道嬋娟肯定不會輕易地把孩子流了,他了解這個女孩兒,心性高,有手段,你越是勸她,她就越任性。如果嬋娟生下孩子,他就得跟她結婚。如果跟她結婚,必須跟仝樹枝離婚。現在離婚,孩子已經不是主要的了,他們已經上了高中,他能和他們溝通。真正讓陳嘉仁猶豫不決的是他癱瘓在牀的老母親,多年來一直都是仝樹枝精心照料的,她離不開仝樹枝。
陳嘉仁自己開着車回家了,他已經把離婚協議書擬好了。嬋娟一直催他,下了最後通牒,如果再拖就翻臉。他不怕嬋娟翻臉,確實是不想再承載這個死亡婚姻的空殼。他打定主意,對仝樹枝好言相勸,告訴她,如果不離婚,他就是重婚罪,就得進監獄。他進了監獄她什麼也得不到。只要離了婚,家還是她的家,他還要對它負責,不過是個名分而已。總不能爲了這個虛名,眼睜睜地看着他進監獄。他想,仝樹枝肯定會聽他的。
陳嘉仁剛剛到家,就接到了他弟弟陳嘉義的電話,說他那嗜酒如命的父親,喝了他給他帶回去的一瓶洋酒,就再也沒醒過來。老父親終於命喪於酒,也算他的造化。這洋酒喝時味兒淡,喝後勁兒大,老人家肯定是覺得不過癮,喝得太多了。他本想讓父親開開洋葷,沒想到出了這種情況。於是,陳嘉仁便把離婚的事情放到了一邊,讓仝樹枝跟他一起回老家陳家莊。陳嘉仁是老大,按農村的風俗,父親的葬禮不能沒有仝樹枝,離婚的事只能等到葬完父親再說。
陳家莊出現了歷史上的輝煌,這輝煌是因爲有了陳嘉仁。陳家莊人老幾輩兒,都是走土路,陳嘉仁把陳家莊的土路變成了柏油路。別的村修路家家都拿了錢,陳家莊修路的配套費是陳嘉仁自個兒拿的。柏油路通了,陳家莊人晴天陰天都不沾泥了,摩托車、機動三輪就多起來,有了發動機的喧囂就有了興旺的氣象。陳家莊真正的新氣象是蓋了一幢教學樓。陳家莊蓋教學樓時,村長也找過陳嘉仁。陳嘉仁也拿了錢,至於拿多少,村裡人並不知道。陳家莊的人只知道只要村裡有難處,村長就去找陳嘉仁,陳嘉仁就一定想法兒幫忙。村長也因爲陳嘉仁在鄉親們跟前威信高了許多。村長可能早就忘了過去說過的話,也可能是裝着忘了。誰能一眼看到幾十年,何況他是一個農民呢。陳嘉仁的老父親活着時,曾經說過,不讓陳嘉仁理他,說他過去何曾看得起過他家,現在倒是服氣了。陳嘉仁笑笑說:人跟人不一樣。他越高看村長,村長心氣兒越低。
陳嘉仁的父親因喝洋酒醉死,自然也成了陳家莊的一大軼事。更讓陳家莊的人瞠目的還不是陳嘉仁的老爹喝洋酒醉死,而是陳嘉仁老爹死後的排場。這個因爲五分酒錢踢了兒子一腳,又因爲這一腳成就了一個“大人物”的老人,做夢也沒想到他身後的榮耀和排場。那麼多的科級幹部,還有處級幹部、廳級幹部(陳嘉仁當了副市長的同學),都朝他三鞠躬。以至於村長酒後吐言:他算看走眼了,陳家老墳院裡還真冒青煙了。陳家莊的人真是開了眼了,從老陳家的祖宗在此定居到現在,還沒有來過那麼多的小車,有一百多輛吧。後來,陳嘉仁出了事兒,陳家莊的人說,是這些“鐵傢伙”衝了老陳家的地氣。也有人說:是海天“移”龍傷了陳嘉仁的元氣。
葬完老父親,陳嘉仁還沒來得及向仝樹枝說離婚的事情,就急匆匆地走了。說是紀檢委查他。
郎虎的企業越做越大,已經輻射到了縣城。他正和銀行合夥收購縣裡幾家“國改企業”,相關手續一辦完,就盯上了房地產。不愧是高智商的商人,他瞅準了一塊黃金地段的地皮,是過去的縣政府招待所。可是,他跟分管“國土”的副縣長不熟,想請陳嘉仁引薦一下。於是,便約陳嘉仁去喝茶。陳嘉仁心裡正煩着呢,那邊紀檢委的事兒還沒結束,這邊嬋娟還挺着個大肚子。仝樹枝的事情還沒有談妥,單位又有一個上訪的精神病,老婆跟人家跑了,非要陳嘉仁賠他老婆,不賠就告他。縣裡怕告狀,已經通報過陳嘉仁一次了,剛開過的“穩定工作會議”上,又點了他的名,說處理不好就“抹帽”。真是四面楚歌!
陳嘉仁接到郎虎的電話,就去了西城區金水河邊新開的一家茶館。他還真想找個清靜的去處,舒緩一下快要斷裂的神經。
這家茶館檔次很高,茶藝小姐都是從杭州請的。郎虎定了一間叫“三潭映月”的房間。陳嘉仁推門進來,映入眼簾的是柳體的茶室銘,再看看落款倒也是本土一個有名的書法家。茶室的山牆邊放着一個古箏,一個女子款款而坐,正彈奏着一支古曲。那曲調幽怨惆悵,綿婉悽迷,愁腸百結。待一曲結束,陳嘉仁不覺叫了一聲“好”,這才仔細地打量着彈曲的姑娘。她太像一個人了,就是眼睛的顏色不太一樣。於是便問:“姑娘,彈的是什麼曲子?”
那女孩兒一口京腔地說:“《漢宮秋月》。”說完就問:“先生,是不是可以上茶了?”
陳嘉仁笑着說,“就是來喝茶的,不上茶還等什麼呢?”
“您要喝什麼茶?”
“自然要喝龍井了,爲你家鄉作點貢獻。”
郎虎說:“陳局,您平時不喝這寡淡的茶。”
陳嘉仁說:“換換口味。”
郎虎笑着說:這叫愛鳥及鳥。
“好了,郎大老闆,那叫愛屋及烏。你啊,千萬可別裝斯文人,嚇着人家。”
那女孩笑眯眯地看着陳嘉仁說:“您要是來這兒喝茶,還真不如喝觀音。龍井您可以自個兒在辦公室裡喝。”
“好吧。就上你們這裡最好的。這郎大老闆啊,可是財大氣粗,不坑白不坑。”
那女孩兒笑着取茶去了。這種茶藝表演,陳嘉仁自然見過不少。那女孩的茶藝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倒是那女孩的氣質透着一種與衆不同的清雅,亮汪汪的眼裡透着淡淡的憂鬱。這憂鬱不含歲月滄桑,卻透出“爲賦新詞強說愁”的韻味。這韻味就特別讓經歷滄桑的人感到新鮮。可能和經常彈那支曲子有關,這女孩兒沒有歡場上女孩兒的狐媚,倒像一朵出水的白蓮,嬌而不豔,華而不俗,綻放而不張揚,十分可人。就是這種氣質讓陳嘉仁怦然心動。他暗暗稱奇,這種地方竟然有這樣的女孩兒。
果然,這女孩兒大學畢業,一時還沒有合適的工作,自己又非常喜歡茶藝,經人介紹就來了這裡。當然,陳嘉仁也是見過大世面的,憐香惜玉之心再起。當下就攛掇郎虎把她招聘了,說這樣的人才確實是可遇而不可求。
郎虎自然也看出了幾分端倪,嘴上就應承下了。他還得好好謀劃地皮的事兒,不能因爲這點小事耽誤了大事。待陳嘉仁引薦他見了主管縣長,如果事情順利,替他辦理這事也不算什麼。
在主管縣長的指點下,郎虎的“大東亞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沙陽分公司”正式掛牌了,註冊資金一億五千萬,自稱是中日合資公司。市裡招商引資馬上要督察了,郎虎引來這麼個大項目,縣領導自然高興。公司掛牌時,縣裡四大班子全體出動,參加了揭牌儀式。書記、縣長親自剪了彩。郎虎自然就順順當當地拿到了那塊地皮。郎虎這合資企業大老闆的外衣一披,不但認識了書記、縣長,還跟幾個常委成了鐵哥們兒。沙陽縣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出了這麼個人物,誰還能不把他當成個“玩意兒”?何況時下正值“傍款”熱呢。於是,郎虎便成了沙陽縣紅極一時、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郎虎是何等人也,自然把陳嘉仁的事情辦得滴水不漏。他把杭州姑娘小西湖高薪聘過去,找了一間辦公室,掛上公關部的牌子,任命小西湖爲公關部部長。只是,每天也不安排她什麼具體事情,就是沏茶待客。陳嘉仁自然是來喝茶的常客之一。後來,陳嘉仁怕郎虎動手腳,就把這個叫小西湖的杭州姑娘自己養了起來。
陳嘉仁包養了小西湖之後,才知道大學生就是不一樣,特別是她那深深的眼窩,非常像那個和他有過魚水之歡的俄羅斯姑娘。這姑娘雖然是杭州人,卻沒有江南美女的嬌小,長得像混血兒一樣健壯,一頭褐色捲髮,飛飄肩上,簡直是活脫脫的芭比娃娃。經歷了小西湖,陳嘉仁這纔有了金屋藏嬌的感覺。
偶爾,嬋娟也打來電話,陳嘉仁只是送去些錢和吃的。嬋娟只顧自己肚裡的孩子,也無心關注陳嘉仁。陳嘉仁彷彿新婚燕爾,倒也忘了怎麼打發仝樹枝了。他覺得仝樹枝壓根兒就不存在似的。他也想通了,仝樹枝離不離都無所謂,反正也不妨礙他什麼。如果離婚反而會鬧得沸沸揚揚的。還是他高明,別說後院失火,甚至都找不到火種。他想,他的級別越高,仝樹枝就越不敢說什麼,只管自個兒放心大膽地享樂。
仝樹枝自從婆母去世後,就開始信佛了。她信佛還是因爲婆母信佛。開始她也不信,不過是遵照婆母的意思,家裡擺上神位,每月初一、十五都要燒燒香,拜拜佛。婆母活着的時候,陳嘉仁偶爾回來看看。雖然他們之間早已沒有了夫妻之實,但她知道只要婆母還活着,陳嘉仁還會回來。可是,她無論如何精心照料,婆母還是走了。她知道陳嘉仁早晚會跟她離婚的。她時刻在等着,只要他說出來,她就跟他離了。到了這份兒上,她也想明白了,名分不名分的無所謂。還是一個小品裡說的那句話,“長痛不如短痛”。喪事辦完,她想,一直懸在她心裡的那句話他肯定要說了。她甚至不想再等了,希望他能痛痛快快地說出來。誰知他卻急匆匆地走了。
仝樹枝不光在自己家燒香拜佛,也去縣城伏羲廟裡燒。她聽說那地方燒香特別靈驗,許多大人物都去那裡上香。縣裡每年都要舉行盛大的祭祀儀式。每逢初一、十五她都去燒香。她燒香並不求陳嘉仁回心轉意,只求“人祖”保佑她孩子能上個好大學。陳嘉仁調到縣裡幾年來,她去進城從來沒找過他。父親也跟她說過,讓陳嘉仁在縣城給他們孃兒仨買套房子。其實,她不想進城,還不如在鎮上住着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