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窗外已經是暮色四合，早早就已經進入沉睡的城市，一過晚上8點，街上只能看到巡視的警察和不斷閃爍的警燈。
我慢慢從牀上爬起來，下意識地看了身旁的位置，沒有人。
韓季安去哪裡了？
我赤着腳踩在地板上，打着哈欠往外走，突然在經過陽臺的時候聽見韓季安壓低的聲音。
那個時候我明明可以選擇直接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又或者站在原地喊一聲他的名字，或許後來很多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可是那一秒，我卻選擇了偷聽。
沒錯，我躡手躡腳地走近他，客廳沒有開燈，透過月光我看見他竟然站在陽臺上打電話。
這個發現讓我挺震驚，畢竟他從來不像是會用手機打電話的人，這比我親耳聽見天筱罵粗口還要驚訝。
“嗯……”
韓季安低低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裡，微涼而悠遠，就像是此時的夜色，風一吹，好像就能夠飄散到天涯。
我突然有點緊張，韓季安臉上是久違的沉重表情，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憂傷。
“找到了？”
“暫時不要告訴餘柳。”
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過來。
我嚥了咽口水，下意識地凝神屏息，找到誰了，爲什麼不能告訴我？
“現在去還不能確定，不過我一直在懷疑。”韓季安說。
！！！
這丫果然有事情瞞着我！
沒多久韓季安就掛了電話，我憤怒地站在原地，等他轉身，一眼就能夠看見我。
可是他居然一直沒有轉身，靜靜地站在陽臺上眺望遠處。
我只好大步走上前，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喂！”
“你醒了？”韓季安轉過頭看我，臉上不動聲色，一點心虛的表情都看不到。
真能裝啊！
我怒瞪他：“我都聽見了，你趕快從實招來，你到底瞞着我什麼事！”
“什麼？”韓季安一臉無辜。
我此時看着卻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你丫居然還裝，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吧！”
說完我伸出手，一把從他兜裡掏出剛剛那部手機，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了通話記錄。
“你不說難道我不會自己問啊！”
韓季安一臉無奈地想搶回手機，我卻忽的轉身跑進臥室，然後關上門。
“餘柳，別這樣，把手機還給我。”韓季安在外面敲門，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什麼情緒波動。
我慶幸他現在是個人類，沒辦法玩什麼穿牆之術。
我靠在門上，翻出剛剛的通話記錄。上面是一串陌生的號碼，也是，韓季安的性格，會用手機已經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又怎麼會存別人的電話號碼呢！
沒有太多時間給我猶豫，我直接重撥了那個號碼。
手機裡傳來一陣熟悉的彩鈴聲，很熟悉，熟悉得我幾乎可以立馬說出這個人的名字。
這麼幼稚可笑的彩鈴聲，除了洛北淵那個千年老妖怪，誰還會用啊！
早在看見那串號碼的時候我就該想到的，韓季安在這座城市熟悉或者說能夠信任的，
估計也就只有他而已。
這麼一想，我還有點嫉妒起來。
整天口口聲聲讓我去相信他的人，關鍵時候竟然寧願相信一個男人也不肯信他女朋友！
這算哪門子的男朋友，哦不，老公！
我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早就知道這兩人有姦情，哼哼哼！
“喂，你怎麼又打過來了？”洛北淵打着哈欠，聲音有些慵懶，“你不睡我還想睡，溫香軟玉在懷，你就別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了。”
我：“……”
“說話啊，找我幹嘛？”
“是我，餘柳。”
“？？？”洛北淵似乎有點懵逼，沉默了一下，卻很快反應過來，“哈哈哈哈，是你啊。”
我冷笑一聲，“別裝，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洛北淵：“咦，你在說什麼，信號不好，聽不清！”
“你就繼續賣蠢吧，反正這件事情我會自己搞清楚。”
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門外的韓季安似乎已經放棄讓我主動打開門的想法，原本急促的敲門聲儼然已經停歇下來。
“餘柳，不是我不想告訴你，但我覺得這件事情不應該由我來開這個口，其實我一開始也不建議瞞着你，可是韓季安他堅持，我也沒有辦法。”
洛北淵帶着點無奈的聲音飄了過來，我突然一陣恍惚。
門外響起韓季安清冷的嗓音：“開門吧，餘柳，我親自告訴你。”
洛北淵似乎也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嘆了口氣道：“行吧，這件事情就由你們兩夫妻自個折騰去吧，我就不摻合了。”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握着手機的手緊了一下，隨即又放鬆下來，帶着點像是緊張，又像是釋然的情緒，打開了門。
韓季安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拉回客廳，我亦步亦趨地跟着他，我們誰也沒有先開口。
一直走到客廳中央，韓季安按着我的肩膀讓我坐在沙發上，自己則居高臨下地站在我身前。
望着他依舊沉寂的臉，我終於耐不住性子，“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麼？”
“對。”
我的一顆心驀地又提了起來，“你說啊！”
韓季安閉了閉眼，眼底一片靜水流深般的安然寂靜，“餘柳，我並不是有意要瞞着你的，我只是不知道該找個什麼樣的恰當時機來告訴你。”
他幾乎有些語無倫次，雖然臉上看不出太多外露的情緒，但我能感覺到他在緊張。
韓季安居然也會緊張？
我突然有些啼笑皆非，卻又有些莫名的悲哀。
“你說吧。”我垂下眼，幾乎有一瞬間，我能預感到他即將說出的真相。
“魔王元修，我們知道他是誰了。”韓季安說。
我張了張嘴，“是誰？”
“阿夢。”韓季安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幾乎殘忍。
我突然覺得有些荒謬，聲音艱難地擠出喉嚨：“怎麼可能呢，元修不是男的麼？”
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是這個，而不是，我跟阿夢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韓季安：“如果他願意，可以變成世界上的任何一種形態。”
我沉默。
“餘柳，這不是我們考慮的問題。”韓季安的表情有些漠然，“她就是魔王元修這一世的真身。”
我笑了一下，神思卻依舊恍惚，耳邊嗡嗡作響，好像一切的聲音都變得遙遠起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阿夢是我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她絕對不可能是魔王元修！”
話說到最後，我幾乎嘶吼出來。
韓季安的表情卻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似乎我激烈的情緒對他毫無影響，“對不起，餘柳，然而這就是真相。”
“你憑什麼這麼說，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根本一點都不瞭解她！”我邊吼邊哭，站起身躲開他的觸碰，“你怎麼能這麼冷血，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韓季安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表情，聲音裡帶着隱隱泄露的苦澀：“餘柳，你說過會相信我的。”
然而此時的我卻彷彿被矇蔽了雙眼，隔絕了感知，憤怒的火焰層層地包裹着我，“可這是不可能的！”
韓季安伸出手，似乎想要抱住我，我下意識地用力揮開他，然後轉身就衝向大門口。
“餘柳！”韓季安驚慌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恍若未聞，猛地拉開客廳的大門，然後衝進了黑暗中。
我漫無目的地一路狂奔，街上連路燈都沒有，連月光都像是爲了應景一般，隱藏在烏黑的墨雲之中，黑暗彷彿一個蠢蠢欲動的怪物，張着血盆大口，將我吞噬其中。
冷風打在臉上，割裂一般的刺痛，臉上的淚水被風吹得四處亂淌。
風中夾雜着一種詭異的花香，濃郁刺鼻，仔細聞來又似乎像是某種東西變質腐爛的臭味。
我突然覺得頭腦一陣眩暈，原本沉重的步伐慢慢變得虛浮，一深一淺像是踩在棉花上。
“餘柳，你終於來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伴隨着咯吱咯吱嘶啞的笑聲，在我的耳邊環繞一週，又隱入風中。
“誰！”
我猛地停下腳步，偌大的街道上連個人影都看不見，萬籟俱寂，耳邊只剩下凌厲呼嘯的風聲。
“我……你是誰？”那種眩暈感越來越強，我撐着模糊不清的意識，努力地睜大眼睛，看見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在我眼前一閃而過，然後一片濃重的黑暗包圍了我。
我是誰，我在哪裡？
我站在荒蕪寂靜的原野之上，努力向遠處眺望，落日輝煌璀璨，像是一把火，將天邊的雲燃燒得熾熱耀眼。
“餘柳。”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對了，我叫餘柳。
我突然想起，然後緩慢地回過頭，卻在下一瞬間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是誰？”我揚起頭，看着眼前這個俊美的男人。
男人沒有回答我，而是緩緩低下頭，在我脣上落下一個清涼的吻，像是溫柔的晚風，拂過發間。
“答應我，一定要相信我好麼？”男人宛若低吟的聲音在我耳邊迴盪着，好像下一秒就會被風吹走，卻又那麼清晰有力。
我情不自禁地點頭，將頭埋入他的懷裡，雙手緊緊地抱着他的腰，耳邊是微風拂過原野帶起的沙沙聲，而我懷裡的人卻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輕，像是要化作一汪清水，消失在風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