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牀
最糟糕的,隨着往下越挖越深,棺木的裂縫裡似乎還有不少腐臭的水滲出來,感覺就是整個棺木裡面裝滿了奇臭的液體,泄露出來了。在坑下工作,空間狹窄,經常有液體蹭到二舅的衣服上,混淆着他流出的汗液,而且不久後暈染的皮膚就有些發癢。
二舅也不理會,就這麼挖着,時間很快進入了下午五點鐘,大人們都把孩子趕回了家,大夥原本興致勃勃的耐xing也被褪掉,繼而零零散散,該幹別的都幹別的去了,但是依舊有不少的圍觀的人不肯散去,最後剩下村主任,王大有,小侄子,等十餘人,看來是鐵定心要看看究竟了。
之所有挖這麼久,因爲這棺木本來就是倒立入土的,棺木長兩米左右,要鋤頭往下直直挖根本做不到,幸好還是小侄子回村裡去拿了幾把鐵釺,鎬鍤什麼的,再加上泥土被水分浸泡比較鬆軟,這纔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二舅就像是刨一顆寶貴的自然人蔘或靈芝,他從來沒有那麼小心翼翼,興致勃勃過,整個挖掘過程,他的工具竟然沒有一次磕碰到棺木,就像怕是一磕碰到了,所有的東西都不值了。
“行了,我不挖了,誰幫幫忙,把棺木弄倒了,然後一起拖上來。”二舅丟掉了鎬,朝上面的人喊。
“那你也得先上來吧,免得棺材倒下了,把你埋了。”剩下的村民微笑迴應着,順手把二舅拽了上來。
坑挖了兩個多小時,一直到黃昏,總算是竣工了,此時天際邊一片晚霞嫣然,周遭歸鳥如林,還有些夜間覓食的蝙蝠不時地在二舅的頭頂上盤亙,不知是在尋覓着什麼食物還是在讖兆着什麼。河牀表面的淤泥大多都晾乾了,大面積的河面人可以隨便走動而不下陷。二舅也累得一塌糊塗,爬上土坑後,低頭往下看自己的傑作,還算滿意,感覺自己不是挖出了一口棺材,而是栽種了一口棺材。跟像是一座準備發射的神八火箭。
二舅用手推了推棺材,棺材就剩下四分之一紮在土裡,卻是紋絲不動。他又加大了力,最後旁邊再來了兩個人才把棺材推倒。棺材朝着土坑的一側轟然倒塌,棺木的邊緣撞到土坑上,棺木的裂縫竟然傾斜出一大灘黑糝糝的液體,臭味漫天。
“好臭啊!”周圍人都不約而同地後退了好幾步,同時臉色十分厭惡而生畏。
其實棺木並沒有裂開,而是在七寸釘釘合棺蓋和棺腔部位的縫隙裡,潺潺溢出散發惡臭的液體。
二舅嘟噥着嘴,最後也忍不住用手捏住了鼻子。不過袖子一遮到鼻孔,一股更加惡臭的氣味竟然直灌鼻孔,他差點被薰得窒息,弄清楚了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衣袖在挖掘時候粘上了這些黑糝糝的腐臭的液體,而被腐臭的黑色液體沾染到汗水,又暈染到皮膚上時,那些皮膚都起了紅蘚般奇癢。
他慌忙用一些泥土擦拭着發紅的皮膚,把衣服都脫掉了,遠遠地扔到了旁邊:“奶奶個熊的,什麼鬼玩意,臭死了!”
周圍人看到二舅悶頭悶腦地丟那衣服,衣服遮天蓋日地就蓋了下來,都怯怯地躲開那衣裳了。至於那液體到底臭到什麼程度,合着就好比農藥混毒藥然後泡腐肉做臭豆腐,就這般程度。
這不是老鼠死豬之類動物的腐臭,已經進入化學物質的範圍了,近乎一種毒氣。
看到棺木的裂縫一直在滲水,挖出的土坑下方都是一灘黑水,二舅看到就忍不住想用土去埋,掩蓋這味道,但是好歹剛挖出來,又埋掉實在是徒勞一場,他只好跟旁人借了一件汗衫,做成頭巾包裹在鼻孔和嘴巴處強忍着。
這味道實在非同尋常,剛散發一會兒,圍觀的人都紛紛跑掉,跟溷圊味道一個級別的,比孜然味還孜然味。村民都擔憂自己站着一會能直接薰暈,一頭栽倒在地。聞久了人會出現恍惚狀態,這可是氣味中毒啊。
“這液體恐怕有毒!”有人不禁驚呼。
圍觀的人只好離得遠遠的,但是還是能聞到這股濃烈的臭味,似乎一口棺材泄露出來的液體能瀰漫整片河塘,甚至更遠的地方。以前曾有報道某地挖出香棺,出土那天飄出的香味停留在村裡好幾天不散,現在怎麼就出了一個臭棺,出土臭味瀰漫河塘半天不散呢?
只有二舅是一鼓作氣地堅守陣地,他光着膀子,用鏟子敲打棺木,這樣棺木裡面的黑色液體似乎泄露得更快。但是臭味卻愈加濃烈,即使有一條汗衫裹着,並且對摺了兩三層,二舅還是能深深地感覺到那股無孔不入的臭味,簡直就是**的氯化鉀貢氣什麼的化學藥物,吸進肺裡他都擔心脾肺壞掉了。
二舅突然想到了一個法子,他讓人去岸邊找來一些蒯草,用撿來的一些乾燥物焚燒燻烤,算是以毒攻毒。這個法子挺奏效,雖然濃煙滾滾,但是棺木裡的黑色液體散發的臭味被稀釋不少,聞起來也不那麼噁心了。
估摸着棺木裡的腐臭黑色都留得差不多了,棺木也被薰得幾乎看不到輪廓,二舅踩滅了散發濃煙的綠色植物,扇開了周圍的煙霧,然後重新接近這口棺材。
“誰幫我去找根繩子來!”二舅道,“這玩意估計挺重,我一個人拉不上來。”
很快有人去找了竹筏上面的鐵耙鉤子,二舅把鉤子和繩子在棺木周遭綁牢了,然後指揮着村民齊心協力往上拔,正在這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就在大夥齊力拔棺材的時候,不知從哪裡來的黑色野貓,嗖得一下從棺木頂上直越過去,然後飛奔到遠處一些雜物消失不見。
大夥都看得愣愣的,夕陽下,那隻野貓彷彿從天而降,神不知鬼不覺,按常理,野貓是最怕人的,尤其還有這麼多人在這裡,它竟然故意穿過人羣,越過棺材頂部,這是在暗示什麼麼?
“這棺材上面是不是有魚蝦還是老鼠?”二舅也被怔住了,視線隨着野貓跑去的方向,疑竇叢生。
“你們有沒有聽說這麼個傳言?”一個村民略帶神秘而微微畏葸的口氣道,“有黑色野貓越過棺木,這可是要詐屍呀!”
又一陣冷風拂過,大夥兒彷彿被僵化掉了,後脊樑後和脖子陣陣發涼,二舅手中握着的繩子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感覺到接觸部位溼漉漉的,這是出冷汗呢。
“什麼詐屍?”二舅好一陣子纔回過神來,一臉不屑對那村民道,“詐貓還差不多,這大傍晚的,你這是唬人麼?”
“是有這麼個說法叻。上次那個村子在入殮的時候,有夜貓子跳過,那家子的死者在晚上時就詐了屍,跑到家中廳堂蹲着,可是已經是活死人了……”
“奶奶個熊的,真的假的?”
“難說……”
二舅擡頭看了看天,殘陽如血,更多的陰雲蟄伏在天際,原本燦爛的晚霞已變得黯淡無光,太陽被半遮住,前面的陰雲邊緣一層鍍着金色的光暈,但是這金色的光暈並不像平日如此精純無暇,似乎帶有一絲絲血光……
現在時間六點了,雖然在夏季天色要完全黯淡下去能維持到七點多鐘,但是這段時間只能算是太陽的餘光,真正的情況是從六點多到七點多就跟早上的黎明差不多。二舅有些躊躇,趁着現在還不趕快開棺的話,天色一黑,即使自己還有那個膽量,但總覺得不妥,要是再發生什麼事,這黑布隆冬的晚上是有些不堪設想。況且在挖棺材的時候總是突發着各種蹊蹺的事情,這不得不讓人內心增加一絲恐慌。
正猶豫之際,有村民問了:“老蠻,你這棺材是不是還要開啊?我看這情況,咱們還是直接運到別處去,草草掩埋算了,你也算是積了德……”
“去去去,我先是被水怪勾傷,又費了好大勁才抽乾這河塘,現在累了一天好不容易把這棺材刨出來了,就這麼運去埋了,我這是傻根呢,說什麼我也得打開這棺材看看,管它裡面有什麼呢。”二舅對大夥嚷道,“快,一二三……嗨!”
棺木一截截地從土坑裡被拔出來,轟然倒在晾得半乾的泥土上,等人去圍觀那個土坑時,腐臭液體和一些滲出來水已經重新把那四分之一的凹陷填得差不多了,因爲臭味依然未散去,所以村民們也不敢去刨幹那些水,看看底部有什麼。
而二舅看到棺材被完整拔出來後,已經對那個土坑沒了興趣,現在他的注意力完全在棺木上,自己從別的水窪裡舀來一桶桶水,一遍遍把棺材周邊的淤泥和雜物都清洗乾淨。殘餘的黑水和淤泥被稀釋後流得周圍滿地都是,大夥都沒了立錐之地了,又怕自己的腳粘上那些黑色,都躲得遠遠的。
二舅幹得火熱朝天,看到那些囁嚅的人們,不禁嘲弄道:“就你們這蚊子膽,看見點黑水怕成那樣,呆會兒我開棺木的時候你們跑回家去躲起來好了,哈哈。”邊說着邊繼續朝棺木上倒水清洗,他腳下則踩在那些腐臭的黑水上面,發出咋咋咋的響聲,周圍又變成了一片泥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