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2 助朕殺賊,彰我威嚴

上陽宮、甘露殿內,晨鐘報曉,宮苑行廊之間人影徘徊,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內殿裡,皇太后武則天剛剛醒來,便有宮婢奉上一應梳洗用具。武則天就器洗面,突然見到銀盆一側的白瓷淺鉢中擺放着幾粒瑩白丸藥,揀出一粒捏在手中,湊近鼻端輕輕一嗅,不免奇道:“這益母草丸久已不用,怎麼今日又復進上來?”

寢殿中楊喜兒趨行入前,恭聲道:“日前翻撿苑中舊紙,得此養顏故方,日常閒暇時試調一爐,擇宮人試用幾日,效用不差,妾纔敢獻用。”

這益母草丸藥是皇太后舊時養顏用物,若朝暮久用,雖年近五十的婦人膚質亦能保養望似二八少婦。但在隨着入居上陽宮之後,此類用物便漸漸的斷了供奉。一則皇太后自身不再如往年那樣專注日常的保養,二則許多精擅調製用物的宮人出宮,也讓技法失傳。

如今甘露殿中已經少有宮用舊人,那些新派來侍用者無非敷衍差事,也做不到照顧入微。再加上上陽宮一應物料供給都不如往年豐富,物事出入盤查甚嚴,爲了避免招惹麻煩,宮人們也都不敢支用太多物料。

馨香的氣味縈繞於鼻端,皇太后神情略有惘然,望向楊喜兒的眼神中泛起一層溫情嘉許,捏着丸藥揉轉片刻後又放回瓷鉢中兵嘆息道:“喜娘有心了,閒庭待死的老物,無謂再耗費少輩精心、人間珍物。這些物用,以後不必再弄。”

聽到皇太后如此頹言,楊喜兒連忙深跪在地並低聲道:“皇太后陛下春秋裕年,長福在享。況雍王殿下歸國在即,屆時若聖顏有損、不似往年榮華,妾等侍者罪大難辭……”

武則天本來不無傷感,聽到這話後眼波中便泛起了一絲光彩,忍不住便笑道:“這話在理,該要長年安待,讓那小子朝夕來拜。一去經年,終於重逢有期,不該衰態示他。”

聽到皇太后這麼說,楊喜兒便膝行入前,用玉杵將那丸藥搗碎並細細研磨,爲皇太后認真敷洗手臉。

皇太后剛剛梳洗完畢,殿外突然傳來一連串的喧譁聲,不久後便有一隊七八名壯宦於外廊沉聲說道:“聖人入宮拜見皇太后陛下,請皇太后入殿相見。”

皇太后聞言後便點點頭,在宮婢們攙扶下行入主殿中。一行人抵達殿堂的時候,殿堂內外已經多有宮人侍立,而當今聖人也早已經站在門前等候,身後站着多日前已經搬入上陽宮居住的衆子女們。

位於聖人一家側方的,則就是太平公主並其兒女。此前太平公主被幽禁於坊邸中,但是隨着神都局勢變得越發不穩定,爲了節約護衛力量的使用,太平公主一家便又重新回到上陽宮居住。

太平公主心中對聖人不乏怨氣積鬱,在皇太后到來前,兄妹兩人站得頗近,低聲爭執着,氣氛頗有尷尬。

及至見到皇太后行過來,太平公主才又瞪了聖人一眼,然後才匆匆行上去扶住了母親。皇帝也隨後趨行迎上,行至皇太后身前幾尺外便止步,視線打量母親幾眼、臉上便擠出幾絲笑容說道:“觀阿母氣色安康,兒子也安心許多。近來短於問候,又將庭中頑物送來擾鬧,還請阿母見諒。”

“知你辛苦,外事雖繁,也需自我保重。”

皇太后對皇帝微微頷首,見其臉色蒼白、兩眼中血絲暗結、精神很差,又開口說道。

皇帝聞言後嘴角顫了一顫,張嘴欲言卻又有些猶豫,最終也只是默然跟隨在皇太后身後入殿坐定,並吩咐兒女們一一上前見禮問安。

這樣一幅三世同堂的畫面,若在普通人家,應該是充滿了人倫和睦的親切。但在此際的殿堂中,卻沒有絲毫天倫之樂的氛圍。

皇帝諸子女雖然多日前便已經搬入上陽宮,但只在別苑起居活動,還是第一次前來拜見皇太后,雖然在父親的敦促下一板一眼的作拜,但無論動作還是神情都透出一股彆扭。

【送紅包】閱讀福利來啦!你有最高888現金紅包待抽取!關注weixin公衆號【書友大本營】抽紅包!

皇帝見兒女們如此,登時便有幾分不悅,張嘴便欲呵斥,卻被皇太后擺手制止了:“赤子情懷,不擅矯隱。人情冷暖,概有前因,無謂苛責少輩。”

“終究是兒不善教養,一個個劣態外露。”

皇帝自慚一嘆,擺手斥退一干兒女,又看了一眼侍坐在母親身側的太平公主,稍作沉吟後纔開口道:“阿妹能否允我與阿母獨處私話短時?”

太平公主聞言後,眉梢驀地一揚,不悅道:“聖人位在至尊,言行任性恣意。愚婦何幸之有,豈敢坐承如此人情之問!幸在所犯無干法紀,只是殷勤侍奉阿母,我若不允,聖人將何罪懲我?”

“太平,你這又是……我實在、請你體諒阿兄的難處,我現在委實沒有精力再與你吵鬧舊事。”

聽到太平公主如此陰陽怪氣,皇帝眸中閃過一絲羞惱,但片刻後只是低頭一嘆,語氣中頗有頹喪。

太平公主連日來諸種苦悶,自然不是皇帝放低身段幾句軟語就能化解,只是見母親對她略作頷首,才冷哼一聲、忿忿起身行出殿堂。

等到太平公主離開,一些侍立的宮人們也退到了帳幕後方去,偌大殿堂中只剩下母子兩人。

皇帝神情略顯急促,低頭避開母親審視的眼神,幾番張嘴才澀聲道:“革命之後,我常有要強之想,但終究不得不承認,小器狹量,確是不如阿母得人。西軍前路已經入都,由定鼎門入城,縱馬天街,直入上陽宮……”

皇太后聽到這話,眸子閃了一閃,望着一臉頹喪的皇帝說道:“你仍是覺得慎之這麼做是冒犯?是覺得你已經沒有能力庇護你母?”

皇帝聞言後慘然一笑,搖了搖頭,但接着又點了點頭:“被一個少輩如此見輕,確是難堪。但如今都畿形勢確是已經不容樂觀,諸種擾亂,倒也不再差這一樁。若心事之說,雍王此舉反而讓我鬆一口氣,不必因我一人昏庸而有害阿母性命……”

“李思訓等人也投了雍王,唉,他們本是身負朝廷羣衆厚望、出城阻攔雍王東行……可現在,他們背棄前命,與雍王同聲施壓朝廷!阿母,你教養出一個了不起的孫子,雍王他專據關西已經年久,結果現在卻反詰我執國器以來戎祀不興……

我不是在作什麼抱怨,只是覺得他如此聲討,的確是有些強詞奪理了……唉,權勢之內,哪有什麼人情可存,跟阿母你、跟雍王相比,我確是有欠權變。甚至就連三兄、三兄他久在江湖之遠,但如今論及朝野中人望所孚,都遠勝於我……”

李旦斷斷續續的講起來,語調中滿是失落與惆悵,也沒有什麼頭緒可言,大有一種積鬱於懷、不吐不快的意思。

皇帝這一番絮叨所言及諸事,有的皇太后已經知曉,有的則就是剛剛知曉,比如廬陵王私逃歸國一事。畢竟她對外界情況的瞭解最主要渠道便是太平公主,而最近這段時間,太平公主本身行動也受到了限制,母女兩人都是近乎與世隔絕,甚至就連雍王將要歸國這樣一樁大事,都是在皇帝諸子女送入上陽宮後才知道。

所以在聽到皇帝這一番絮叨後,皇太后也才瞭解到神都局勢居然已經混亂到了這一步,心情也變得複雜起來,望向皇帝的眼神轉爲冷峻。

“內外失衡、竟已如此嚴重……滿朝人心浮動,朝事盡廢,雍王一言遞入都中,頃刻間門下聚書數百、議論西遷……這些人本身已經全無君父大義,可笑竟然還……”

皇帝兩眼茫然、思路也是混亂至極,想到什麼便隨口漫言。

“夠了!”

皇太后終於忍不住,拍案冷哼一聲,等到皇帝收聲望來,她才望着皇帝嘆息道:“四郎,治國從來不是一樁易事。你入朝之後所歷諸事如何不說,眼下內外已經如此憂困,卻仍在此閒苑絮語,於事何益?你母一介失勢老婦,除了幾分耐心,更能助你多少?

若眼下連相與共權論事二三人都無,那我給你只有一個建議,順勢而退。大位所在,唯勢力固有才可稱尊,若權柄已失,唯從善如流、藏身於衆,才或可謀於一線生機。你從來也不是擅弄權勢之人,這並不是小覷你,只是你母不願白髮喪子的一點切念。退下來吧,家國亂事推給慎之……”

“阿母,我還有退路嗎?我……”

“有的,你從來也不失退路,哪怕此時此刻。慎之以威嚇衆,發議尊駕西遷,這就是在助你攏合朝情、化解紛爭,讓朝士羣情不迷失於邪情之內。大義之內,即便你三兄歸國,不爲大禍,制訪於野,迎其入朝,共待宗家少壯歸朝定禮……”

武則天望着失魂落魄的兒子,苦口婆心的說道:“事情如果再縱容惡化下去,縱情於野,那纔是真正的不可收拾。慎之雖有咄咄之態,但至今仍然不失恪守之禮。你三兄流落江湖年久,家國難歸,怨情積聚,纔會受到邪情裹挾。但諸事若能白於制敕,則邪情無從隱遁,慎之強勢于歸途,諸陰謀構計者必然不敢擅發,你兄弟仍有生歸祖廟之期。”

“可若真這麼做的話,阿母,我是將自己性命、將一家禍福全託別者一念……我將再無自保之力啊!阿母,我知你偏愛三兄,是不是恐他……所以亂計授我?我不是責怪你,阿母,我生性不能討喜,在情在事,在家在國,都已經深受教訓……舊年二兄身在巴中遠鄉,阿母尚且不能容他,如今我大位久享,雍王他真的會、真的會放過我一家?”

皇帝默然半晌,突然垂淚悲聲道。

武則天聽到這話,一時間也是默然,過了好一會兒才嘆聲道:“當年確實勢有不得已,但如今形勢並不同當年,不需因鑑舊轍而作裹足。你並非仁德歸心之主,慎之也無需因你揹負罪孽殺業,大位可以順勢而取,又何必要……”

“我、我自知有負家國,但阿母、阿母,我生人曉事以來,你口中可曾發一令聲稱許?若我果真罪業深重,就讓蒼天降罪施罰,讓我這人間敗類死於非命!阿母你又何必、何必再教我醜態畢出,向一兒輩諂媚求活!人間並不公道,阿母啊,你權熱逞兇、敗壞家國,雍王他也絕不是什麼人道善類,偏偏能得人勢迎合!這是一個什麼世道?這是一個……”

“兒啊,你母是有罪孽,但此際教你,只是盼你能活……我兒絕非孽類,你於人情中長有敦厚,只是不幸生在這樣門戶。不擅權變,這不是你的過錯、但切勿再逆勢而行……你信阿母這一遭,阿母能保你、保你父子平安……”

眼見皇帝一臉淚水縱橫,皇太后一時間也感懷流涕,自席中顫顫巍巍起身,想要去拉住皇帝。

然而皇帝也離席而出,退後幾步然後再拜於地並悲聲道:“阿母,兒終究是要讓你失望了……往年失位於母,尚不失推脫之辭,而今再推位兒輩,縱能活、天下人何以視我?有史以來,豈有如此褻弄公器之人君?若不搏命一遭,縱有生機、兒無顏苟活!今日知我母情中有我,兒死亦無憾……

日前隱而不發,只因仍有後顧之憂,今雍王使甲入都,老母、妻兒不失守護。我並不恨阿母,也、也不恨慎之,但兒既然生人一世、假得大權,卻被狼心賊子弄如玩物,此恨絕不能忍!既爲唐家天子,縱然不才,亦非奸邪能侮!賊子食我爵祿,卻反害我,兒今日便要痛快殺賊!阿母,你、你珍重……”

說完這話,皇帝再作叩拜,然後便無顧皇太后的呼喊,灑淚出殿。

太平公主退殿之後便徘徊於殿側,及見皇帝一臉怒容的行出殿堂,並聽到殿中悲聲,臉色頓時一慌,匆匆疾行上前,指着皇帝大聲道:“你把阿母怎麼了?阿兄,你究竟……”

“妹子,阿兄此前使巧陷你,確是對不住你!但、但是你生人即在權勢之內,人心險惡終究洞見太少,把你拘禁起來,也是希望能包庇你於事外。此番別過,若仍有生見之期,則餘年仍長,阿兄一定修補前錯。若、若是……相見無期,請你代我照料一下庭中不器的兒女!”

皇帝站在遠處,對太平公主擺了擺手,說完這番話後便又闊步而行,很快便走出了甘露殿。

此時甘露殿外,雍王使派的楊放等西軍精卒們已經被引了過來。皇帝擺手將楊放招至面前來,沉聲說道:“爾等雖不食我祿,但既然號爲唐家忠勇,一定要精忠宿衛此處!若外間有一絲動亂擾及皇太后,必殺爾等!”

“臣等一息尚存,便絕不容皇太后陛下身受驚擾!”

楊放聞言後,臉色也是一肅,叉手凝聲說道。

“萬騎甲徒,隨朕歸宮,酒食盛飲,助朕殺賊!”

楊放等人接手甘露殿宿衛後,皇帝便率領原本留直此處的近千萬騎甲衆們直返大內。此時則天門前已經頗聚甲兵,等候於此的宰相韋巨源見皇帝氣勢洶洶而來,連忙趨行迎上,並說道:“南衙在府諸軍,已經奉聖人所命集結待用!”

皇帝聞言後便點點頭,然後直登則天門南側的西朝堂,於朝堂中直宣制敕,分遣禁衛嚴守神都諸門,更持筆怒聲道:“諸忠勇健兒爲朕入坊搜捕秘書監韋承慶,韋賊恃恩弄權,沽賣名器,劫弄宗家骨肉,藏惡都畿之內!執其入朝,必以極刑戮之,正我唐家威嚴!”

0632 上陽宮冷,人情炙熱0130 少王邪才妖異1046 社稷功士,禍國賊員0764 皇命驅使,殺賊有功0043 進學內文學館0308 吾皇萬萬歲0769 我之所在,鼎之所在0935 蕃主東來,天威制裁0508 豺狼之國,不可不防0646 紅翎赤喙,可殺蕃賊0984 選司公正,風骨強硬0402 好長生者,必重醫卜0160 血洗丘宅0143 被抄家的丘神勣0507 中軍議事,諸將思歸0968 滿城珍寶,聚此一戶0266 生人易惑,鬼神難欺0036 身不由己0320 高句麗遺民0980 聖筆制律,宋詩雄發0297 不爲驥用,則爲馬骨0093 被甲登殿0107 坊居閒趣1011 中興雄主,難免舐犢1017 蕃使入國,懇請和親0599 赤嶺爲界,阻敵阻我0891 仁皎落魄,見笑人間0763 國之武庫,藏惡納奸0891 仁皎落魄,見笑人間0747 神都徵募,以定賊胡0524 關隴豐儲,取貨助軍0095 東宮舊人0130 少王邪才妖異0723 長安坊居,大戶不易0876 情若不復,生無可戀0894 郡王秀才,授職麟臺楔子0518 大唐雄軍,演武洛北0997 生則同衾,死則同穴0601 選募遊弈,跨嶺殺蕃0065 人情難測0073 春江花月夜0126 女皇的心腹(求首訂!)0425 禍延深宮,三思殺女0126 女皇的心腹(求首訂!)0113 荒園生妖異0639 王法煊赫,宇內無敵0231 長安壯義非人哉0055 一人而敵一族0335 給事巡衙,羣僚恭待0966 皇朝養士,恩出光祿0893 蓬戶蘭芷,馨香可愛0652 只患志短,有功必酬0667 川西王屬,豈爲蕃土0837 若不歸坊,家恐不家0342 懷義說親,結怨於人0991 一牛蹣跚,羣兇爭啖0563 天家德種,合御蒼生0669 長安羣義,當街察奸0555 一步登天,江山爲靠0826 逃人不追,大開武舉0894 郡王秀才,授職麟臺0255 肥羊難宰0559 財助人勢,百業將興0826 逃人不追,大開武舉0121 徐敬真引誣0430 千金易得,真心難求0984 選司公正,風骨強硬0116 不是聶隱娘0165 一日三敕,高授麟臺0314 枝冠漸茂,迴護近人0459 後計無憂,且依故事0643 孝傑率直,目中無人0436 佛緣加身,未可裂目0596 霸業成敗,功在土渾0215 優才如此,孰能不愛0223 軟飯香糯0164 官拜尚輦奉御1044 生無所恃,唯自謹守0677 茶馬商貿,西康爲國0515 成器不器,骨肉難捨0723 長安坊居,大戶不易0384 二王同坊,長短必爭0709 貪生知懼,自入彀中0787 背棄宗廟,大惡難恕1043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0230 過平康款轡0704 惟德動天,無遠弗屆0126 女皇的心腹(求首訂!)1037 大局爲重,戰不如降0324 寶藏仍未枯竭0202 大唐帶貨王0038 水漲船高0409 巨財將入,可議封禪0331 自視甚重,目人爲輕0175 索性以身相許0865 樂奴恃色,囂張十足0435 北門操戈,奉命行事0175 索性以身相許0239 名王一言,萬衆法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