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4 勤王難行,懷義伏屍

當代北道大軍還在朔州商議撤軍事宜的時候,蘇味道等一行使臣已經進入到了河東道區域開始宣撫活動。

所謂使職,有事則置,無事則免。大唐立國以來,政治上的結構便是重內輕外,上下的溝通除了固定的行政管轄之外,主要便通過名目衆多的使職來完成。

自秦朝設立郡縣制度以來,古代從中央到地方的官制演變,基本上就是遵循從臨時的差遣到常設的職務。這其中比較具有代表性的,如漢代的刺史,唐代的節度使、按察使、巡撫使等等。

天下統一年久,統治結構趨於穩定,上下之間的交流也越發頻繁。朝廷對地方較爲常設的便是諸道監察使,而地方對中央則有朝集使。

不過隨着中央強盛或者中樞政局動盪頻生、迫切需要加強對地方的控制時,單純的監察使已經不能滿足這種需求,於是名目繁多的各類使職便應運而生,諸如黜陟使、存撫使、巡撫使、按察使、廉察使等等。

這些使職,名目不盡相同,職權也都各有高低,遣使的目的也都不盡相同。諸如黜陟使,乃是初唐時權柄頗重的一個使職,黜爲罷免、陟爲升遷。

這是直接針對地方官員進行考覈賞罰,通常設立在初唐貞觀以前,因爲這時候內重外輕的局面還沒有完全形成,地方仍然具有頗高的權力。通過黜陟使直接入州進行賞罰處理,以補充朝廷銓選的不足。

在節度使之前,除了各類專事專遣的軍事相關使職之外,使銜又可以分爲兩大類,即就是“撫”與“察”。這兩個字是最頻繁出現在各類使職名目當中的,其中撫側重於政務層面,而察則就側重於司法刑律。

諸如天授年間,武則天爲了確保天下人能夠不牴觸武周代唐,分置十路存撫使。而在神都政變之前不久,因嶺南流人謀反而派遣諸路按察使。

各類使職最開始還可以憑着本職的高低和職權的範圍來進行判斷,但是隨着遣使越來越頻繁、特別是軍事權的下放,需要讓地方能夠直接感受到各類使職的職權高低,有無受節便成了一個顯著的標準,這就是節度使的由來。

在節度使正式出現以前,所謂的節權都是不言而喻,並不需要特別強調,所有的使職基本上都是受節遣之,代表了朝廷對某些事物的態度與看法。

府兵制的崩潰,使得中央不再具有軍事上的絕對優勢,吐蕃的日漸壯大、突厥的死灰復燃再加上契丹的營州之亂,又促使朝廷不得不加強軍備建設。

於是一批擁有軍事色彩的使職便應運而生,比如團練使、防禦使、鎮守使、招討使等等。

這些使職各自擁有高低不等的軍事權,而且其中相當一部分需要常駐地方,於是此前不需要特意強調的節權便需要加以強調,節度使便成了這一類使職的領銜職務。至於節度使的畸形壯大,那就是開元以後的另一個話題了。

今次朝廷派遣十道使者,正式的使職是宣撫採訪使,掌宣命撫卹、採風訪遺。職權範圍比較寬泛,除了要將朝廷政令宣及州縣、大赦天下之外,還有審察武周時期的刑獄冤案、肅清地方上的武氏殘餘,以及舉薦在武周朝遭到打壓迫害的才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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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道有州府一十八數,地域闊大,再加上諸宣撫使職權頗重,當然不可能憑一人奔走便宣撫得宜。所以諸道宣撫使也都各自搭配數量不等的佐員,以配合行事。

河東道地處兩京之間,兼有山河表裡的險峻地勢,又是武氏故里,並不止一次承擔討伐突厥的大基地,最近一次的代北道行軍,河東道便是主要的募兵地。

所以相對而言,河東道形勢較之其餘諸道要更加複雜,能否宣撫得宜直接關係到都畿安危,因此朝廷對於這一道宣撫也是極爲重視。

除了擔任正使的蘇味道之外,其下諸佐員也搭配了足足有二十多人,甚至朝廷還專遣精兵千人護送入境。除河東道之外,還有關內道也擁有這樣的待遇,畢竟西京長安纔是真正的大唐根本之地。

蘇味道一行並沒有遵循舊法,諸州撫定後循次北上,而是在渡河伊始便直入河東道腹心所在的汾州。

一則河東道雖然地域廣大,但卻是狹長分佈,如果逐州過境,並不利於先發制人。二則河東道局勢雖然複雜,但最主要的隱患還是來自於代北道行軍以及幷州長史武攸宜,只要搞定這二者,其他的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十一月中旬,當雍王還在黃河岸邊佈防待戰的時候,蘇味道一行已經抵達了河東道腹地所在的汾州,再往前去便是幷州,也將迎來此行真正的考驗。

但接下來該要怎麼做,使者隊伍裡卻產生了分歧。

有人建議暫且停在汾州,向周邊各州宣達朝廷敕命,並讓各州縣分遣府員來汾州迎接使者一行。

雖然他們一行也是日夜兼程,不敢怠慢,但哪怕車馬再快,較之消息的傳播總要落後許多。而且他們也並非政變之後即刻出城,朝廷商議對策以及選派使者又花了幾天時間,所以幷州的武攸宜必然已經知道了神都發生政變的消息。

假使武攸宜真有什麼憂懼或是不臣之心,這會兒想必也已經做出了相應的準備。他們如果貿然進入幷州,無異於自投羅網,如果武攸宜真的悍然拘禁他們,自身生死尚是其次,對朝廷的威儀損害那就太大了。

所以便有人覺得,應該傳告左近諸州,讓諸州響應王命,從而對幷州進行施壓,讓武攸宜不敢輕作逆反之想。

而且此前代北道行軍,周邊幾州也是主要募兵地,雖然大軍仍駐代北,但想來周邊幾州應該還有一部分鄉團殘留,藉此招募節制,即便幷州和代北道發生什麼異變,也能有一定的應變之力。

持有這一論調的,主要是刑部郎中袁恕己等人,所言倒也並非全無道理,不失持重之想。

但另一派人對此卻持不同意見,特別是隨隊而來的都畿道行參軍張嘉貞,對此更是嗤之以鼻,聽完袁恕己等人所陳述的理由之後,便冷笑道:“此行直入汾州,爲的便是定勢於捷。風言之速,諸君難道今日方知?幷州難道又是什麼化外的番邦?

朝中撥亂反正,天下士心歡騰,正因有此預計,我等才奉命宣撫州縣。若區區二三邪念便能阻大勢,那鎮撫州縣需要的是雄大王師,而非數員清談之客!宣揚王命,示以浩大,纔是我等爲使者當思要務!

如今尚未入境,敕命未宣,便已經先謀權術之變,則受命之人不免自疑,不亂亦亂!”

張嘉貞這番話講得頗不客氣,袁恕己等人聞言後臉色也頓時拉了下來。

他們不是不知道這個未及而立的年輕人乃是雍王所看重的門生,但就算對雍王有所忌憚,可當聽到張嘉貞暗指他們這麼做隱有逼反武攸宜之嫌,一時間也是不免怒形於色:“幷州長史是正是邪,此事朝中都還沒有定論!張郎既知我等領受王命而來,當知生死事小,王命爲大,若只憑一念意氣便擅入幽隱之心跡,身辱事敗,又該如何補救?”

且不說針鋒相對的袁恕己與張嘉貞,隊伍中其餘衆人也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總得來說,傾向於袁恕己的人數還是更多。武攸宜一人或不足懼,但若加上代北道大軍,則就難免勢壯膽魄,武攸宜究竟會做出什麼,誰也不能確定。

但張嘉貞所言也自有其道理,眼下距離幷州已經咫尺之遙,他們若在此時裹足,則就不免示弱於人,此前日夜兼程的趕路便沒了意義,還不如從一開始就穩步推進。

眼下爭執不下,決定權自然落在了蘇味道這個正使身上,而蘇味道也不負衆望的再次發揮他模棱兩可的作風,並沒有直接決定接下來要怎麼做,只說先行投館,短作休整。

一行人入住館驛之後,張嘉貞仍有幾分不忿。他也知自己在隊伍里人微言輕,就算背後站着雍王,但眼下已經進入河東道腹地,別人也不會將他放在眼中,所以還是打算先行說服蘇味道。

入夜後,當張嘉貞來到蘇味道居舍時,發現已經有人先一步到來,乃是監察御史解琬。

“我就說,張參軍此夜必至,果然如此!”

對於張嘉貞的來訪,蘇味道並不感到意外,先是示意張嘉貞入舍,然後又對坐在對面的解琬笑語道。

解琬微笑點頭,並不多說。

張嘉貞卻沒有心情與這二人閒談,入席坐定後便說道:“幷州與代北道瓜葛如何,實爲可知,同路者怯行難免。但既然身領此命在身,決不可逡巡觀勢。袁郎中等進言,看似不失持重,但其實是將使權分授地方,河東道能否定勢,須仰州縣之力,這實在大大不利於朝廷恩威樹立!”

張嘉貞雖然資望尚淺,但並不是一個蠢人。他心裡很清楚,袁恕己等人的建議,是讓本來朝廷與幷州直接對話解決矛盾,轉爲拉攏州縣鄉勢。

如此一來,他們這一行人對於河東道的局勢影響,將會退爲其次。

姑且不論這對朝廷威信會不會有什麼影響,起碼對雍王是極爲不利的,雍王在地方上乏於經營,一旦形成諸州對幷州的包圍施壓,那麼雍王在河東道的話語權就會被快速邊緣化。

蘇味道立朝多年,張嘉貞都能看明白的問題,他又怎麼會不清楚。袁恕己等人之所以到了汾州才發難,就是爲了避開朝廷特別是雍王的干涉。

雍王在畿內哪怕兵權再重,但卻難以直接作用到地方州縣。袁恕己等人便可以繞開雍王的影響,與地方官員乃至於團練勢力進行交涉溝通,拿下武攸宜、分化代北道大軍。

當然,蘇味道作爲一個正使,如果任由袁恕己等人入此操作,他的使權也將被大大分割。

“張參軍既有此見,那又有什麼良策陳述?”

蘇味道並沒有急於發表自己的看法,而是又問向張嘉貞。

張嘉貞聞言後便皺起了眉頭,沉聲說道:“唯今之計,只有速入太原,與幷州長史結成共識,才能即刻定勢,不受鄉情所擾。但如今使團已有分歧,實難說人以性命之重。卑職願單身北進,遊說幷州長史。”

對於說服武攸宜,張嘉貞還是頗有信心的。

一則來自於雍王的授意,張嘉貞這裡有雍王給武攸宜的親筆信,同時也知道蘇味道握有聖皇給予武攸宜的書信,但是後者不能輕動,如果武攸宜真的逆骨頑強,聖皇也說服不了他,反而有可能被他利用以控制代北道大軍。

二則就來自於使團的分歧,袁恕己等人要營造諸州圍攻的架勢,本身已經把武攸宜定在該死的位置上,一旦這樣的局面形成,那麼武攸宜必死無疑。

聽到張嘉貞這麼說,蘇味道微微點頭,對這個年輕人的膽量不乏嘉許,但卻並不贊成其人的想法:“張參軍勇氣可嘉,難怪能得雍王殿下垂青。但日間你也說,風言迅於足力,此刻再往太原,怕是難覓攸宜蹤跡。其人已知神都驚變,焉能不作自圖?”

張嘉貞聞言後,臉色不免一變,忍不住驚聲道:“若武攸宜已經與代北道大軍合於一處,那人心情勢將更加難判。我等貿然深入此境,不是進退兩難……那更該要直入幷州,據太原雄城,與賊相抗啊!”

“如此一來,與袁郎中等所謀又有何異?”

蘇味道聞言後又笑起來,繼續說道:“攸宜所圖者,活命而已,即便已經入軍,也難作惡行,否則雍王殿下也不會作謀保他。幷州此地,兵勢不可仰,人情不可望,但卻仍有根本之計,非俗邪能擾。所以召解御史入論,正爲此計,張參軍你知不知是何?”

張嘉貞聽到這話,不免滿臉疑竇之色,並下意識看了解琬一眼。雍王門下分撫諸道,具體在河東道方面,只有蘇味道與他還有眼前這個解琬。

嚴格來說,解琬還不算是雍王門生,從雍王口中得知乃是聖皇向雍王推薦的一個人才。

略作沉吟後,張嘉貞腦海中靈光一閃,壓低語調道:“武興縣?”

聽到張嘉貞這麼說,蘇味道與解琬俱都滿意的點頭,對這個年輕人所表現出的悟性頗爲欣賞。

“攸宜或許已經不在太原,但太原人事也不乏複雜,非我等能夠輕入。但若能據武興皇陵,則事機根本已經在控,不懼外邪所擾。”

武興便是文水,武氏祖陵所在。只要控制住此地,武攸宜哪怕狂野到上了天,也要被拉下來。同理,無論袁恕己等人拉攏到多少河東道州縣官員,也都不敢入此招搖。

解琬乏甚家世背景,是聖皇武則天提拔起來的寒士人才,此行隨隊而來,主要就是爲了保護武氏祖陵不受侵犯。

最開始,蘇味道也不想將此當作一個手段,但袁恕己等人到了汾州卻突然持此異調,一時間也讓他有些進退兩難。

隊伍裂痕已經存在,其實白天裡無論哪一種選擇都不算好,蘇味道雖然是他們的上級,但也並沒有直接收斬異議者的權力。

如果任由這樣的裂痕存在,此行宣撫河東道效果必然會大打折扣,再回奏朝廷的話,時間上也來不及。一旦河東道亂起來,不說袁恕己等人處境如何,蘇味道必然難辭其咎,所以這是爭端發生的底氣所在。

蘇味道雖然處事模棱兩可、乏甚原則,但並不意味着他就是個糊塗蛋,所以入夜後便召解琬來商議此事。

得知蘇味道與解琬已經有了這樣的謀算,張嘉貞安心之餘,不免也有些羞慚,自覺得跟這些長久立朝之士相比,他還是有些稚嫩。

第二天一早,蘇味道便以正使的名義將袁恕己等人分遣前往左近各州,讓他們負責聯絡州縣官員們。待到這些不和諧的聲音分遣出去之後,一行千餘衆便加快行程,沿汾水直往武興縣而去。

武興縣的武氏祖陵,自有一批陵衛駐守,當蘇味道一行到來,驗看符節之後,自然接手了陵園的防衛工作,並順便將這一批陵衛也給收編。

這一批陵衛,自屬於幷州大都督府下,歸於幷州長史武攸宜節制。蘇味道一行之所以這麼輕易便將陵園控制權給奪取過來,一則是武攸宜忙於搶奪代北道大軍的控制權,二則也是得到消息後不敢聲張,因此並沒有顧得上這方面。

掌握了武氏祖陵之後,蘇味道心中大定,一方面着令張嘉貞速往太原的幷州大都督府、召武攸宜往武興縣來見,一方面又分遣各路使者傳告州內諸縣,即刻往陵園供奉衣食、傭力。

當張嘉貞抵達太原時,果如蘇味道所料,武攸宜果然已經不在都督府,主持都督府事宜的乃是司馬張晉客。而且此時,神都政變的消息早已經傳入了太原城中,整個太原大都督府已經是亂成了一鍋粥。

當從張嘉貞口中得知宣撫使蘇味道已經抵達了武興縣的皇陵,並召大都督府一衆官佐即刻往見,張晉客一時間也是驚駭有加。

因爲就在張嘉貞到來之前不久,還有人前來太原遊說張晉客自據太原、響應諸州以誅武攸宜,張晉客正猶豫不定。

不過隨着張嘉貞的到來,張晉客倒也不需要再作猶豫。原因很簡單,如果聽信了遊說之言,他在外要與武攸宜敵對,在內則是抗拒宣撫使之名,怎麼算都是得不償失。

所以張晉客也快速作了決定,雖然本人不宜離開太原城,但還是派遣近千力役勝載酒食送往武興縣,並以大都督府名義傳告境內諸縣做好迎拜宣撫使的準備,直接投誠了。

張嘉貞倒是不知已經有人來遊說張晉客,但從太原城內一片混亂的局面也意識到情況不妙。袁恕己等人在途中已經敢分持異見,當然也會有針對代北道大軍的後計。

所以他也並沒有留在太原城等候消息,而是請求張晉客派人爲嚮導,引他直往朔州的代北道大營而去,希望能夠趕在別人之前與代北道諸總管進行溝通。

張嘉貞反應不可謂不敏捷,但終究還是落後一步,早在他抵達太原前幾日,已經有數路人馬快馬加鞭的趕往代北道大營,甚至第一路人已經在幷州北境迎上了正從朔州撤回的大軍。

代北道大軍行營宿地中,武攸宜突然收到契苾明邀請,不疑有他,率領十幾名親衛士卒便往契苾明營地而去。

入帳之後,不待坐定,契苾明突然振臂一呼,左右頓時涌出近百名武裝整齊的賁士,將武攸宜一行在營帳內團團圍住。

驚逢劇變,武攸宜一時間也是震驚不已,身在親兵拱衛之中指着契苾明顫聲道:“契苾總管何爲此態?”

“爲何如此,要問大王自己!莫非大王以爲我昏聵可欺?神都城內究竟發生什麼事情,大王難道不知!”

契苾明單手持刀,臉色惱怒無比,同時將手一擺,帳內引出一名瑟瑟發抖的中年人,他提住中年人衣領前行幾步並怒聲說道:“此賊私窺李多祚營地,爲我營士所執,大王要不要聽一聽我拷問出什麼驚天秘事?”

武攸宜聽到這話,臉色也是陡然一變,同時疾聲道:“我絕非有意隱瞞,但神都之事我也所知不深,不敢妄作判斷,以此惑人!但除此之外,我能將聖皇陛下密令示於契苾總管,已經是性命相托。我與代王,雖然分屬兩族,但在聖皇訓令之下,所積舊好,不異手足之親!所任幷州職事,正是代王所薦!總管若於帳中殺我,來日又將如何歸朝……”

聽到武攸宜這麼說,契苾明臉色稍緩。他自然惱怒於武攸宜竟然將這樣的大事隱瞞他,但聽武攸宜所呼代王,倒也瞭解武攸宜所言不虛,的確對神都事情所知不深。

他將手一擺,帳內圍聚的兵卒們稍稍後退,並冷聲道:“代王殿下如今已是雍王。”

武攸宜聞言後忙不迭疾呼道:“那聖皇陛下仍安否?”

“陛下仍然安在大內,雍王殿下業已督統北衙!但建安王你、你也真是昏計至極,如此驚天大事,又能瞞過幾時?若早據實以告,尚可從嚴防禁,如今外間風言已經不知入營多少!”

如果不是拷問得知聖皇仍然在世,契苾明早在武攸宜入帳之際便要下令砍殺此人。

可現在,他卻不敢輕易殺了武攸宜,倒不是武攸宜所言跟雍王似是而非的交情,而是因爲意識到神都政變的消息可能已經在營中傳開。

契苾明是在李多祚被拘押之後兼領其營伍軍士,才無意中截獲情報,但整支大軍還有十數路總管,他也不能確定究竟有多少消息散入進來。

“那、那現在又該要怎麼辦?”

武攸宜這會兒也傻了眼,他當然也有這樣的預計,但心中還是暗存僥倖,盼望着大軍徹底進入幷州境內之後除掉了薛懷義,諸將就算盡知消息,也有手段駕馭。但剛剛得訊的契苾明反應已經如此激烈,也讓他一時間惶恐無計。

“還能怎麼辦?先掌中軍!”

契苾明讓人架起武攸宜,便率衆直往中軍宿營衝去。

衝行途中,中軍大帳處已經傳出了急促的鼓號聲,契苾明與武攸宜聞言後心中也是一凜,步伐不免更加快速。於此同時,其餘各路總管也或遣親信、或親自趕往中軍大營。

行至中軍大營外,契苾明等人便見中軍總管曹仁師正親自駐守於營門外。眼見到契苾明一行率軍這麼多,曹仁師眸光一閃,入前低聲道:“事在今日?”

不同於武攸宜私心過重、重大情報還要遮遮掩掩,契苾明已經將密令消息告訴了曹仁師,畢竟曹仁師作爲中軍總管,要除薛懷義繞不開他。

聽到曹仁師這麼問,契苾明也點點頭,並問道:“中軍急召,是爲何事?”

“放心,懷義未覺。蘇宏暉入帳,隨後便作召令……”

稍作權衡後,契苾明拉住曹仁師低語道:“神都有變,召令或是爲此。但眼下不暇細訴,此夜你我性命並在一處,相信勿疑!”

曹仁師聞言後臉色也是陡然一變,但隨着聽到召令後越來越多人趕到中軍大營所在,眼下也無暇細說,只是對契苾明重重點頭,並將其身後營士一併放入。

當契苾明與武攸宜趕到大帳中時,這裡已經聚起了許多總管並將領,蘇宏暉正在神色嚴肅的整頓着秩序,不準衆人肆意喧譁吵鬧。

然而正在這時候,後帳中卻傳來悲傷的嚎哭聲,聽聲音正是大總管薛懷義。

不旋踵,薛懷義已經披甲入帳,滿臉的鼻涕淚水,隨手抹了一把,手持一杆頗重的鐵杖,大聲喊叫道:“神都城中,有賊子欺侮聖皇陛下!早知如此,我何必強徵遠虜!諸將都是大周忠勇,隨我回軍勤王!”

帳中諸將領們,有的是懵然無覺,有的則心懷鬼胎,但在聽到薛懷義這話後,一時間倒是整齊的默然無聲。

薛懷義見衆將沉默,不免更加氣惱,一把推開正待上前發聲的蘇宏暉,大步行至武攸宜面前,厲聲道:“建安王不隨我回軍勤王?”

武攸宜一時間也不知該作何迴應,但覺手心一涼,低頭一看,契苾明已經將佩刀塞入他手中,與此同時那眼神也冷厲至極。

剎那間,武攸宜已經明白契苾明的意思,要麼手刃薛懷義,要麼二者一起伏屍此中,於是他大喝一聲揮刀直劈薛懷義那還未着兜鍪的光亮腦殼並吼道:“奉聖皇陛下命,誅殺賊僧懷義!”

血光迸閃,刀刃自薛懷義左耳間深深嵌入顱骨,但因披甲甚重,薛懷義身軀並未飛起,只是踉踉蹌蹌斜裡撲倒在地,光亮的腦殼飛快被血水所沒。

與此同時,契苾明也上前一步,拉着武攸宜直登主位並大聲道:“神都警訓,只是邪言!聖皇陛下早有密令施及建安王,收斬亂命賊子薛懷義,以揚軍威!”

“聖皇密令在此,聖皇密令在此!”

武攸宜也連忙掏出一直貼身收藏的聖皇密令,並向衆將展示出來。

大帳外雜亂的腳步聲飛快欺近,是中軍總管曹仁師正率中軍將士們將此處大帳團團包圍住,然後曹仁師在兵士們簇擁下披甲入帳,並不看刀鋒仍然嵌在腦殼,已經死透的薛懷義,只對武攸宜叉手道:“臣等謹奉聖皇陛下制令!”

“臣等謹奉聖皇陛下制令!”

隨着曹仁師率衆入帳,其餘衆將也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叉手作拜。

眼見衆將拜作一地,武攸宜原本紊亂如麻的心情也略有安定,但接下來該要怎麼做,一時間卻還沒有定計。

蘇宏暉適時上前,開口說道:“夜中急召,已經擾軍。衆將士宜安守營盤,不得逾越禁令!誅賊之事,請明日再宣!”

契苾明看了蘇宏暉一眼,知道營務事宜多在此人掌控,風言入營,其人所知只會更多。但眼下正值夜中,也的確不宜再殺蘇宏暉,否則營事必將難控,這對他們所有總管們都大大不利。

而且接下來清查諸軍總管還有誰與外勾連,少不了蘇宏暉這熟知營務者配合,如此一番權衡,他便對武攸宜重重點頭。

於是接下來,薛懷義首級被割下,屍體被拖出,但其死訊則秘而不宣。

而營中諸將領們各自符令也被收繳,用以安撫各營士卒。至於眼下大軍營務,則交由武攸宜、契苾明、曹仁師並蘇宏暉四人統掌,共議後計。

深冬滿月,寒涼如冰,自天幕中垂落下來,得厚覆山樑草野並道途的積雪映射暈開,天邊孤星閃爍,荒野寒鴉不鳴,使得此夜空曠無垠。

0558 用進黜退,當然之事0669 長安羣義,當街察奸0472 殿下所指,闊步以進0424 君王戀權,固步自封0988 典刑在德,不唯輕重0060 唯望生,不望死0523 助吾事者,賜之以帛0302 百家爭婿,俊臣奉禮0639 王法煊赫,宇內無敵0090 家賊難防0117 權門惡事0478 開元名相,次第入府0390 韋娘事露,懷義忿聲0253 勿謂新王不死0883 買賣公道,互通有無0642 緣起微末,緣了白首0366 鷹犬之用,飽腹則怠0812 開元名臣,次第入朝0982 才流入京,羣士待選0787 背棄宗廟,大惡難恕0459 後計無憂,且依故事0789 榷鹽新政,以補糧荒0196 卑職願從大王0425 禍延深宮,三思殺女0630 擴地千里,兵指海西0274 只待神都制命0775 有我祖孫,邪祟難生0510 良策難行,太平奪事0053 誤我少王0889 人間遠我,我親人間0182 不堪回首的情事0405 都水使者,畿內藏丁0993 情緣玄妙,知錯難改0165 一日三敕,高授麟臺0419 皇嗣謀反,分押千騎0136 良人淑女,有妨名節0042 能奏《武媚娘》否0807 雞犬升天,貴戚匿野0043 進學內文學館0905 聖人有愛,蕃人得幸1014 長安繁華,享之不易0503 借力打力,拘禁蕃將0927 朕既爲君,愛民如子0472 殿下所指,闊步以進0317 尚方少監0278 鉅富驚人0802 夜遊皇苑,餘生同幸0511 宗室入朝,西京驚變0444 聖皇洪福,神佛入苑0865 樂奴恃色,囂張十足0415 慎之慎之,勿負乃祖0297 不爲驥用,則爲馬骨0948 貪功如命,視死如歸0396 何患無勢,轉瞬即來0022 萬古愁難銷0592 諸族姝色,惟王擷取0020 願此心同我0615 赤嶺貫通,大軍可入0847 仁願立朝,不容孝傑0963 妄論封禪,臨淄密謀0508 豺狼之國,不可不防0749 山南房州,廬陵王城0594 百年血淚,聚此一嶺0227 名馬梨花落0479 雷霆手段,慈悲心腸0002 又一個才人0974 故事險惡,禍根難躲0768 雙龍匯野,伏屍北邙0707 命許社稷,半生兇橫0065 人情難測0928 旗纛之下,俱朕肱骨0712 北門空虛,無人可用0575 戰獲雖豐,歸途莫測0451 兒女長年,爲母赴死0082 武氏諸衆0569 可汗暴虐,蘸血食餅0079 神宮巍峨0759 聖駕渡河,姑且一論0722 孽情難守,一別兩寬0969 香閣趣致,閒人勿擾0752 蒼天降罪,朕恭受之0843 春風得意,探花遊園0155 吾年弱冠加朝散1018 母子異見,相爭失和0232 能殺我者非足下0798 持符膺命,以安社稷0767 龍麟潛邸,入此能活0703 我自三郎,無謂大小0279 飛錢承兌0526 關中苦旱,農事不興0522 不破不立,更勝前代0805 冊授羣臣,大治將興0487 潞王殘暴,人勢難欺0517 眩於名實,不知所守0298 坐地抽利,更勝劫掠0618 興亡繼絕,不足成事0117 權門惡事0483 兄弟益封,煊赫無雙0684 此身若遣,永匿江湖0586 雍王勇健,使人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