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兩名唐家老臣見面之後,事情的準備節奏更快了幾分。
此前的李潼還有幾分孤軍奮鬥的意思,相關的人事佈置還不敢做的過於明顯,擔心會被人瞧出端倪。
但是隨着共識達成,李昭德與狄仁傑也都入場。他們各自在時局中都有一股相對成熟的力量可以調用,儘管其中絕大多數都不會知道真正的圖謀,但只要運作起來,就能收到很好的魚目混珠的作用。
世道總不會圍繞幾個人在打轉,李潼等人所謀劃的事情如果成功的話,當然能夠左右整個世道的進程。但在一切還未發動之前,也僅僅只是波詭雲譎的神都城中一朵不怎麼起眼的小浪花。
如今神都朝堂上,有四件大事正在同時進行。
第一件自然就是武則天期待已久的封禪大典,此時的造勢已經進入到了一個非常熱鬧的階段,除了朝堂上關於禮則事項的正式辯論,民間各種妖魔鬼怪的請願也是層出不窮。
講到這一點,就不得不提一嘴魏王武承嗣。武承嗣在這件事情當中,或者在整個時局內,都是異常的低調,既沒有參與到請願封禪的事務裡,也沒有再試圖干涉朝局,低調得幾乎沒有存在感。
原本的歷史上,武承嗣的人生履歷是隨着賀蘭敏之的死亡,作爲武家的嗣傳人選走入時局之內。而其人真正活躍起來,還是在李顯被廢、李旦登基之後,入朝擔任禮部春官尚書,開始爲武周代唐而造勢。
從垂拱初年一直到長壽年間,武承嗣始終身具高位,察其事蹟主要有兩樁,一是給他姑姑造勢,二是李武奪嫡。當然,李武奪嫡看似是爲了武承嗣爭奪儲位,但其實還是爲了武則天清除異己。
長壽年間,李昭德將武承嗣鬥出朝堂,使得李武奪嫡暫時告一段落。但是隨着皇嗣謀反案爆發,武則天爲了加強自己的君權而搞了一套再受命的把戲,武承嗣在這過程中仍然極爲活躍,各種請願活動幾乎都是由他來牽頭主持。
這一狀態一直持續到營州之亂爆發,武承嗣乃至於整個武家都迎來了人生中一次大的轉機。武承嗣不獨重新拜相,天下大半甲士幾乎都集武氏諸王手中,執掌征討事宜。
但這短暫的高光,不獨葬送了河北一地生民的安穩,也葬送了武家窺望大位的可能。而武承嗣也迎來一個重大的打擊,那就是廬陵王李顯的歸都,自此鬱鬱而終。
武承嗣這一生,可以說是始終活在虛妄假象中的一個工具人,但這也談不上悲涼,畢竟榮華富貴都享受過,折騰妄想也都有經歷,臨死還能醒悟過來,沒有做一個糊塗鬼。
不過現在,由於李潼在時局中的存在,武承嗣倒是醒悟的比原本歷史上要早一些。
特別是府邸在被李潼砸了之後,武則天非但沒有給他補償,反而還將備胎中的武三思轉正、入朝擔任宰相,也讓武承嗣徹底看清楚他這個姑姑的涼薄。
眼下的武承嗣,倒是頗有幾分無欲則剛的味道,不再幻想還能入繼大統,乍一看倒是像個正常人。此前不久,李潼一家人在禁中又參加一次他奶奶召集的家宴,在中官親自前往邀請的情況下,武承嗣仍以抱病爲由,拒不出席。
這種孤僻幽怨的態度,當然讓武則天有不滿,但也並沒有因此對武承嗣動真格的。
畢竟廢是廢,留在那裡總是一步棋,武承嗣在革命前後的活躍表現給時局帶來的影響,也終究不是眼下的武三思能夠取代的。
但也同樣是沒了張屠夫,不吃帶毛豬,武承嗣雖然不再作爲,但武三思等諸王仍然將封禪請願各類活動搞得有聲有色。
這件事也極大程度的牽扯住了武三思的精力,讓他沒能基於此前的成果、加大力度對代王進行施壓。
第二件事便是選月冬集,由剛剛拜相的原天官侍郎張錫主持。去年的冬集,由於鄭杲的配合,李潼得了很大的便利,在許多要害職位上都安插了自己的人。不過今年,則就沒有了這樣的便利。
張錫是李嶠的舅舅,原本跟李潼的交情也還不錯,甚至還因爲他家女子沒有選爲代王妃而頗感惋惜。但這種場面說辭,聽一聽也就算了。
選月剛開始的時候,李潼便曾想通過吏部天官給上官婉兒的舅舅鄭休遠授一個閒職,讓他能夠在神都安家落戶。這個鄭休遠被李潼安排人從西京引到神都,已經跟宮中的上官婉兒母女相認,生活處境頗有幾分不如意。
即便不說太遠的交情,單單在李潼還沒有歸都的時候,薛懷義發難時上官婉兒提醒王妃、沒有讓太平公主借題發揮,李潼也要有所表示。
這個鄭休遠出身滎陽鄭氏南祖房,李潼見過之後,知其也有一些詩書之才,畢竟人生不得意、騷情就漸長,雖然具體的事才還有待觀察,但在麟臺和兩館擔任一個清閒職位、領取一份祿米還是可以的。
但李潼遞書之後卻好幾天都沒有消息,一追問才知是卡在了宰相張錫那裡。
張錫回信倒也客氣,言是典選之禮乃國之大事,只要那鄭休遠正常參與銓選,一定會給其安排一個館閣清職。但其實說穿了,就是不願給你這個方便。
在給他外甥李嶠安排前程的時候,張錫倒不再講究公正嚴明瞭,直接利用宰相便利在政事堂舉薦李嶠擔任麟臺少監,與李潼的丈人鄭融共事,目的當然是爲了搶佔封禪嵩山這一輪輿論造勢的功勞。
如果按照正常的事態發展,李嶠在麟臺少監位置待上幾年,再加上封禪敘功,下一步直接進入政事堂擔任宰相,資望都足夠了。
李潼也沒有跟張錫客氣,李嶠前腳進了麟臺,他後腳便帶着鄭休遠去了李嶠府上,當面推薦。李嶠迫於無奈,循封禪事將鄭休遠召爲麟臺校書郎,也算是正式進了清品序列。
這種事情,鄭融就能辦了,但李潼特意去找李嶠,當然就是爲了打張錫的臉。雖然沒啥實際意義,但是過癮。
他現在看政事堂那幾個貨,越看越不順眼,等老子搞事成功,第一件事就是重組政事堂!
第三件大事便是各地田租、戶調、課錢並土貢諸物入都,最近這些年,朝廷財政一直是等米下鍋的狀態,各地稅貢入都,也是一年行政事務的重中之重,牽掛所有朝士人心。
今年的秋稅入都,還牽涉一件事情,那就是檢驗漕運成效究竟如何。
李潼對此倒沒有太大的期待,漕運改革這種與國計民生休慼相關的大事,本就不可寄望於短功,三五年內能夠收到顯著的成效便是成功的改革。
至於初期,只要能夠讓各項政令正常推行,且不造成大的社會動盪,便已經非常不錯了。畢竟凡有改革,舊系統一些冗餘部分肯定是要進行裁撤,相關的利益鏈條肯定也會發生改變,該要留出一個變量來應對相關的反撲。
今年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許多重要的政令還沒有正式向州縣推行,需要各州朝集使入都共議,確定一個既能覆及大局,又能兼顧各州實情而因地制宜的大方案。
不過因爲近畿渠池漕事改革已經給朝廷帶來了非常可觀的收入,再加上朝廷近年來也沒啥針對改善國計的正經大事推行,因此時流對此都報以極大的期待。
跟秋稅入都相關還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諸王封國租稅一同入都。這關乎到各家切實利益,武家諸王對此自然分外上心。之前不久禁中所舉行的那一場宴會,也是諸王家眷向聖皇辭行,迴歸各自坊居。
李潼自知接下來皇宮大內也並不安全,因此也打算趁此機會將家眷們一併引出,回到積善坊家居。可是代王妃鄭氏卻拒絕了這一提議,表示願意繼續留在宮中。
“殿下乃宗枝少勇,海內名王,妾雖不知何事艱難要作遠去天南之想,但所料殿下絕非志氣久屈、畏難避邪。庭中婦流不能分勞大事,唯望禍福與共、微力以捐。此際歸家或得起居的便利,但卻難免要讓殿下分神兼顧。與其如此,不如託命禁中聖皇庇下,殿下能夠專注於事,之後是去是留、可待一言……”
聽到王妃這番回答,李潼一時間也不免感慨有加。他並不是信不過王妃,但自己所謀之事若全盤吐露,也實在過於驚人,畢告家人,只是徒增驚恐。
但王妃聰慧,即便李潼不說,應該也能猜到大概。畢竟他此前離都的時候,便已經向王妃透露出一些人事安排上的細節。
“畿內妖氛橫行,神器隱而不彰。我雖然暫有虛榮的勢位,但海內羣情惶惶,也實在不能奢望一家人獨守於清靜。往年人微言輕,唯仰賜給,但如今已經積得勇力,於家於國都該奮作一搏。成與不成,此生應是能夠生死與共,希望王妃體諒!”
略作思忖後,李潼也沒有固執要將家人接回王府。一旦弄事,他所掌握的人力必將集中於北衙,以期能夠儘快控制大內。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實在沒有餘力兼顧坊居。
儘管南衙還有一個右金吾衛唐先擇以作呼應,但整體力量而言,李潼在南衙並不佔優,他對狄仁傑等也遠沒有信任到家事相托,心裡很清楚,彼此可能都留了不只一手。
這一次政變,雖然主要針對的目標乃是武氏諸王,但也何嘗不是李潼跟這些唐家老臣的博弈。眼下的局面,雖然遠不如神龍革命時期那樣複雜,但對李潼而言,兇險猶有過之。
家人們留在宮中,誠然難免刀兵之擾,但只要李潼能夠快速入宮控制局勢,安全上是有保障的。
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他自己尚且小命難保,家人們無論留在坊中還是宮中,也就沒有了什麼差別。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哪怕他成功控制了禁中,但卻被南衙偷了家,這對接下來的博弈也有很大的不利。
當然,李潼肯讓家人們留在宮中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歸都這段時間,他也發現王妃在宮人羣體當中頗有威信。
主要便是徐氏之死,王妃面聖的時候爭取讓聖皇下令着來俊臣等酷吏退出內推院,使得宮中凝重恐怖的氛圍爲之一斂。
如果能夠善用這股力量,最起碼在李潼入宮之前,能夠給家人們的安全提供一定保障。當然在臨近謀事的時候,他也會再作一些佈置,諸如楊思勖留在宮中、召雲韶府樂工們於仁智院提供保護。
“妾在宮中,殿下無需憂計。倒是殿下行走於外,一定要善惜此身。天寒加衣,可御風霜。”
王妃珍而重之的將一襲親自裁成的冬衣摺疊擺入箱籠中,並叮囑樂高一定要提醒殿下應時加衣。
李潼回到王邸後,將冬衣裁開,便在裡面抽出了一張圖紙。這是一份大內宮防圖,相關圖紙在殿中省也有存,且幾天前早已經被李潼借職務之便盜繪出來。
但相對殿中省圖籍,王妃所提供這一份要更加詳細,其中所標註一些夾牆、暗道乃至於整整一座隱藏在諸多宮閣建築中的宮苑,全都是殿中省圖籍所沒有涉及的。
看那標註小字的娟秀字體,應是王妃親手所繪,且註明這是結合宮人們所提供的訊息精繪出來。
李潼將這圖紙細讀一番,不免感慨大有大的勢大難阻,小有小的精細入微。
有了這樣一份圖紙在手中,只要能夠控制住玄武門,那麼整個皇宮大內對他而言便如篩子一般、處處漏洞,能夠將之後行事的誤差降到最低。甚至可能趕在南衙用事者之前,搶先掌握住一個底牌,給他們以驚喜。
朝中第四件大事,便是從上半年一直延續到如今的皇嗣謀反一案。皇嗣究竟反沒反,這無需求證,無非一個弄刑的藉口而已。
案事進行到如今,被牽連入案伏誅的已經多達十幾家。既有冬官尚書蘇幹這樣的顯赫門庭,也有李潼都叫不上名字來、早已沒落的人家。
看似成果顯著,但其實李潼明白,關隴勳貴雖然元氣大傷,但也還是根深蒂固。這一個羣體跨度百餘年,貫穿西魏、北周並隋唐,雖然當中也經歷過優勝劣汰的換代,但卻仍然極爲頑強。
可以說,關隴勳貴伴隨府兵制而興,但直到開元時期府兵制已經完全崩潰,他們仍然能夠保持對時局的影響力,一直到安史之亂前後。
直到中唐新秩序形成,山東名門藉助科舉後來居上、太監們借恃恩幸把持廢立,地方上繁鎮割據、羣雄並起,關隴勳貴的生存空間才被擠壓一空。
與其說關隴勳貴是大唐皇權的根本,不如說是與皇權伴生的一個毒瘤,胎裡帶來的病症。甚至於李唐的玄武門傳統,也與關隴勳貴的存在有關。
比如這一次李潼搞事情,如果關隴勳貴肯支持他,他根本不必提前犯險,自有底氣按部就班的發展。可是一旦關隴勳貴們在大環境之下獲得武則天的諒解,李潼的生存空間就會被急劇壓縮。
歷史上的神龍革命,一個大命題是李唐復國。
但在這個大命題之下,從權力格局而言,是宰相權力對皇權的一次反撲,張柬之老而彌壯不必多說。從地域格局而言,是山西佬、河北佬防止權歸關隴。
當然,最終還是失敗了,中宗一朝宰相權威喪盡。而參與事變諸人,無論神龍五王,還是中宗駙馬王同皎、羽林大將李多祚,無一善終。
李潼這一次弄事,表面上是爲了剪除武氏諸王,但實際上是在扼殺一種可能,扼殺關隴勳貴重新回到時局主流位置的機會。
真正讓他感到危機的,並不是武三思聯合宰相們對他進行施壓。而是隨着武三思成爲武家的頭面人物,已經不再將奪嫡作爲首要目標。
只要武三思不熱衷於奪嫡,那麼與他四叔背後的關隴勳貴們便不存在根本矛盾。眼下或許還有彼此針對,但那更多的只是一種慣性使然,很快他們彼此就會達成某種程度的諒解。
起碼在此前共同抵制李潼的人進入政事堂,他們已經存有了一定的默契。在這樣的情況下,李潼又怎麼放心遠去嶺南或者在畿內被逐漸邊緣化。
武則天本身對皇嗣並沒有殺意,她也並不是一個天生的階級鬥士,只要在最大的爭端層面能夠達成諒解,她也沒有必要對關隴勳貴趕盡殺絕,武周後期的李武合流就是最明顯的證明。
至於豆盧欽望個老狐狸,年紀越大,腰骨越軟,被推倒早晚的事。就算沒有豆盧欽望,只要這種苗頭露出,也會有別的關隴人物站出來促成此事。
一個時局,混亂也罷,平穩也罷,但只要能夠達成暫時的平衡,那麼任何一個組成部分都是不可或缺的。武承嗣雖然廢,但隨着他心灰意冷、不再鬧騰,留給李潼的時間也就不多了。
他如果還傻呵呵掰着手指頭數距離李武合流還有幾年,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如果這一次不能迎難而上,只怕封禪之後朝廷新秩序一旦形成,他就會被擠兌得更嚴重,或許只能學張氏兄弟穿着羽衣扮王子晉,天天腆着個臉求奶奶愛我。
幸在感受到危機的並不只有李潼,狄仁傑也按捺不住提前聯絡了他。雖然不清楚狄仁傑經歷了一番怎樣的心路歷程與深刻權衡,但只要能在此刻達成一個淺層共識,彼此也都能幹勁十足。
所以這一次,豆盧欽望在李潼心目中,是跟武承嗣、武三思一樣的位置,是必須要幹掉的目標!
但是這個想法,李潼是不能跟狄仁傑他們透露的,而且也不能通過強兵直接幹掉豆盧欽望,那會讓他與關隴勳貴的矛盾直接激化,並不利於他在關中的立足。
最合理的方案,應該是在控制住大內之後,從他奶奶手中拿到制書,通過正常的程序除掉豆盧欽望。如此一來,共同謀事的李昭德與狄仁傑便可以被一起拉下水。
李潼從大尺度讓步,根本不關心他四叔接下來是做皇帝還是繼續做皇嗣,只要通過這次政變幹掉豆盧欽望,他四叔就算直接做太上皇,也根本不能平衡功臣之間的利益分配。
沒有了代表人物分享這一波復國紅利,關隴勳貴們怎麼會甘心,無論接下來達成什麼局面,都會持續不斷的對新秩序發起衝擊。
狄仁傑等人但凡有點腦子,都得確保李潼應有的權勢和影響。特別是李昭德,他是在流放途中專程溜回神都搞事,需要做的防備更多。他們幾個復唐功臣,是有脣亡齒寒的關係。
在與李昭德等人見面的五天之後,一衆人又在畿內偏坊中碰了一次面。
這一次參與的人員又擴大到此前三人所選的那五個下線,李潼只是露面表示自己也參與了此事,並沒有久坐,而是讓李湛代表自己進行詳細的會談,確定具體起事的時間與每一個步驟。
到目前爲止,事情進展一切順利。畢竟臨近年尾,眼下的神都城中本就大事並營,吸引了時流大部分的注意力,很少有人能夠注意到一個政變小圈子已經形成。
當然,事情的籌備也並不是沒有波折。在李潼逼迫來俊臣攀誣豆盧欽望後,來俊臣倒是很賣力,沒用幾天時間,便直接將豆盧欽望的兒子都給提捕到了洛陽推院,可謂乾淨利索。
但不久之後,事情就發生了意外,某日朝會,殿中侍御史張柬之出班彈劾來俊臣,順便捎帶上了麟臺少監鄭融等。
其人所言也是擲地有聲,如今朝廷正推審以子逆母這樣人倫乖張的大案,有什麼理由再去談論封禪這樣的大禮?兒子都能造母親的反,這算什麼瑞世!
張柬之這麼一說,自然是舉朝尷尬,但又偏偏無從反駁。殿中武則天臉色在陰晴一番之後,下令停推皇嗣謀反一案,但已經入案的人員則嚴查有無別罪,如果沒有,則一概放免。
至於諫事的張柬之,則加授爲尚方少監,專督封禪一應文物打造事宜。
且不說武則天有沒有滿足到自己的趣味、噁心張柬之,但李潼的計劃則被張柬之這個老傢伙打亂的不輕。
皇嗣謀反一案停推,籠罩在豆盧欽望身上最大危機已經不存,就算他的兒子還在洛陽推院受審。可單純靠來俊臣所施加的壓力,已經不足以讓豆盧欽望狗急跳牆。
至於李潼所安排後計太平公主,他也不知道他姑姑究竟是怎麼操作的,但表面上看來就是原右千牛衛豆盧貞鬆居然被太平公主舉爲左衛將軍。
也不知是太平公主手段太稚嫩,還是豆盧欽望太奸猾,又或者雙方達成更深層次的合作,反正這樣一個局面,明顯對李潼是有些不利的。
基於此,起事之前,李潼又與李昭德和狄仁傑碰了一次面,商討一番後,決定當日還是直接將豆盧欽望帶入皇城一同起事。
儘管李潼對此有些不滿,但他們三人也都不能保證如果豆盧欽望被排斥於事外的話,會不會召集南衙掀起暴動反撲。變數實在太大,還是應該在第一時間控制住豆盧欽望。
這明顯是一個對皇嗣更有利的改變,但爲了確保政變能夠如期舉行,李潼也只能稍作讓步。不過,他也因此將自己的計劃稍作調整,既然你們要事前加人,那麼我也要能者多勞,多做點事,相信李昭德他們能夠理解。
兵變選在了十一月朔日的前一夜,因爲朔日大朝要正式敲定封禪嵩山的有關事則。所以這一天夜裡,朝臣們多在皇城,仍在進行加班籌備。這一天皇城人、物出入頻繁,相對的宮防也要寬鬆一些。
十月末的這一天午後,李潼在王府親事們的簇擁下來到天街對面的尚善坊太平公主邸。這是提前幾天就已經約定好了的,太平公主作箇中間人,來說和代王與豆盧欽望之間的矛盾。
這一天,太平公主府中倒是擺出了不小的陣仗,表弟薛崇訓與豆盧家幾個年輕人在坊門處迎接,定王武攸暨與豆盧欽望則站在公主府門前,甚至太平公主都站在大門內的門廳前。
李潼看到這個架勢,倒是一樂,看來老豆盧跟他姑姑應該談的不錯,或許已經做好了聯合起來接替自己離都之後平衡朝局的準備。
這件事李潼並不算佔理,但她們仍然表現的如此有誠意,應該是擔心自己會離都之際破罐子破摔、或再橫生枝節,也算是用心良苦。
“表兄,豆盧如何惡你?若真忍不下這口氣,咱們不必入宴,我陪你去二表兄家球場遊戲散心,不必看阿母臉色。只是、只是我往後幾天怕要留宿你家了。”
薛崇訓上前與李潼並肩而行,湊在他耳邊頗爲意氣的表態道。
李潼聞言後則笑了笑,拍拍他肩膀並說道:“人情只是小事,無謂讓姑母尷尬。不過宴席之後,你隨我出坊去做件大事。”
薛崇訓聞言後連連點頭,並好奇追問何事,李潼只道稍後自知,然後轉頭望向已經笑得璨若菊花的豆盧欽望,自己也微笑着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