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知曉。”
鳳瑤陰沉沉的回了句,不再多言,扶着顏墨白便繼續踏步往前。
一路上,燈火搖曳昏暗,光影重重,周遭也沉寂得極爲厲害,黑沉厚重之中,森冷刻骨,似要將人徹底吸進去似的。
鳳瑤不由加快了步伐,迅速朝前而行,掛在身上的顏墨白雖看似瘦削,但卻是精壯十足,身子骨的重量也不容小覷,若非不稍稍動用內力扶他,定容易被他癱軟如泥的厚重身子壓垮。
待回得泗水居後,有大旭兵衛已將泗水居殿內殿外的燈火全數點燃,許是因月牙殿着火在前,兵衛們也極是警惕,便是此際夜色深沉濃厚,兵衛們也不曾休息,反倒是在殿內殿外四處巡邏償。
鳳瑤擡眸朝那些兵衛掃了一眼,只見他們面色疲倦,雖動作極是幹練有力,但無疑是在強撐巡邏。她眉頭稍稍一皺,足下一停,目光朝王能落來,“無需讓所有兵衛皆在泗水居內外巡邏,僅讓他們分批接替的巡邏便是。”
“行宮不安,加之幕後黑手不曾落網,是以這泗水居自是不可放鬆警惕,便是要放鬆,也不該是在今夜就放鬆纔是。說不準,那兇手還未出得行宮,正埋藏周圍,在今夜還要伺機而動一回。”王能剛毅勸慰的出了聲攖。
鳳瑤面色不便分毫,極是淡然的將目光從他面上挪開,“今夜鬧出這麼大動靜,楚衛也定是在嚴密巡邏,那兇手便是再急,定也不會在嚴加防範的今夜再動手。再者,黑手在暗,你我在明,有些事,無論你如何防,都是防不住,還不如,見招拆招。”
嗓音一落,不再多言,扶着顏墨白便再度往前。
只是待得剛要踏入殿門的剎那,鳳瑤頭也不回的淡道:“讓兵衛分批巡邏,養精蓄銳。明日說不準便要幾國會見,更是不得不防。”
王能眉頭皺得厲害,卻也終歸是妥協了下來。
待得鳳瑤入得殿中併合好屋門後,他才稍稍轉眸朝周遭兵衛望去,剛毅沉寂的道:“長公主體恤我等,讓我等分批巡邏,我等自然照辦。但如今幕後黑手不曾落網,我等自不可放鬆警惕,爾等可是明白?”
衆人紛紛點頭,恭敬硬氣而道:“明白。”
整齊劃一的嗓音,渾厚有力,無疑是將衆人身上的那些疲倦困頓之感全數衝散。
這話入得鳳瑤耳裡,卻是逐漸增了半許波瀾,則是片刻,待得殿外全數安靜下來後,她才垂眸朝吊在身上的人一掃,陰沉而道:“還不鬆開本宮?”
她語氣捲了半縷陰烈的煞氣,而今對待這顏墨白,她着實莫名的難以好言以待。
今夜發生之事太多,不止月牙殿大火,還變相的與大楚二皇子結仇,更還莫名的因月牙殿大火之事而被推上了風尖浪口,本是一事突起,那些紛繁嘈雜之事便摩肩接踵的發生,而今雖是事態平息,但這顏墨白竟又在樓蘭落霞居醉酒,她前往接人,卻又莫名的覺得那樓蘭安義侯也極有問題。
這些事,着實紛至沓來,凌亂複雜。
越想,鳳瑤便越發的皺眉,奈何吊在身上的顏墨白,卻仍是不曾撒手。
都這時候了,這廝仍是執意裝醉,她心底瞭然至極,面色也越發陰沉。
“攝政王若是再故作醉酒,便別怪本宮對你不客氣了。”
她再度開了口,陰沉的嗓音甫一落下,顏墨白竟突然睜眼,兩隻吊在她脖子上的胳膊,也慢騰騰的放了下來。
這廝,果然是在裝醉!
鳳瑤瞳孔一縮,森冷的目光在他面上掃視,雖見他面頰雖略微卷着幾許醉酒過後的薄紅,但那雙帶笑的眼睛,哪裡還有方纔的半許迷離與醉態。
此際,他正滿目悠然懶散的凝她,那雙瞳孔中神采奕奕,光亮明然,無疑是清醒清明至極。
“長公主如何知曉微臣是在刻意裝醉?”他勾脣一笑,開口便是這話。
鳳瑤冷眼觀他,一言不發的轉身朝前,待在軟榻坐定時,顏墨白也慢騰騰的跟了過來,隨即極爲自然的在她身邊坐下,還順勢伸手理了理略微褶皺的衣袍,溫潤緩道:“微臣自覺今夜的醉態極是逼真,怎長公主知曉微臣並未醉酒?”
他再度慢騰騰的問了這話,嗓音落下後,便直直的凝着鳳瑤,勢要等她回話。
“攝政王明知本宮爲何會知你醉酒,又何必明知故問?今兒本宮掐你之際,攝政王的反應,哪像是醉酒之人。”她淡漠無溫的出了聲。
這話一落,全然不待他回話,鳳瑤嗓音一挑,“今兒下午攝政王離去之際,便說是要去探探月牙殿周圍住的是哪國之人,怎探來探去,攝政王竟夜不歸來,反倒是在樓蘭安義候那裡裝醉?”
顏墨白滿目溫潤的凝她,“微臣許久未歸,長公主可是擔憂微臣了?是以,才專程前來落霞居接微臣?”
他無疑是在轉移話題,鳳瑤心底瞭然。
她眼睛稍稍一眯,“本宮方纔問的什麼,攝政王可是聽見了?”
顏墨白倒是未料鳳瑤會突然這般問,他眼角幾不可察的挑了半許,卻是片刻便恢復如常。
“樓蘭安義侯盛情相邀,微臣的確難以拒絕,但又因的確不勝酒力,不敢多喝,而安義侯又多番逼酒,是以,微臣無奈之下,只得裝醉。幸得長公主方纔親自去接微臣了,若是不然,微臣今夜,許是不知要耗到何時才歸。”
他說得極爲緩慢,言笑晏晏,語氣悠然自若,並無半許異樣。
奈何,他的確反應得太平靜了,平靜得令鳳瑤心底發冷發寒。
今夜月牙殿大火,滿行宮之人都驚動了,危急之際,這顏墨白不曾到場,不曾問候,甚至就連此際,竟還能如此嬉皮笑臉的與她言話,似是全然不知月牙殿大火之事一般。
只可惜,月牙殿失火之際,那般陣狀,連大楚二皇子蕭樓都驚動了,這顏墨白既是在安義侯那裡裝醉,又如何,不曾察覺那失火之事?
越想,心底的複雜與冷冽之意便越發濃烈。
顏墨白靜靜凝她,突然嘆了口氣,“長公主生氣了?”
鳳瑤微微將目光從他面上挪開,陰沉而道:“攝政王歷來口舌生花,若論圓滑,本宮自是比不上你。但有些事,無論你如何去圓滑描繪,終是會有漏洞與破痕,亦如,即便樓蘭安義侯盛情相邀,若攝政王你不願奉陪,自也有脫身之法,何須無奈裝醉,以至等到本宮來解圍?這,並非攝政王的本性,也非攝政王實力,倘若攝政王不願與樓蘭安義侯多加相處,憑你的能耐,早該脫身。”
顏墨白麪色分毫不變,溫潤觀她,並未言話。
鳳瑤默了片刻,嗓音越發一沉,開門見山的問:“此事,多說無益。而今本宮只問你一句,你故意在樓蘭安義侯那裡虛意逢迎,有何目的?”
這話一落,顏墨白才慢騰騰的出聲道:“長公主每番都喜拆穿微臣的一切,卻是不知,有些事全然攤開來說,便無趣了。”
他言笑晏晏,俊容風華如玉,清雅朗然。
說着,眼見鳳瑤面色越發一沉,他終歸是不再拐彎抹角,直白而道:“長公主許是不知,樓蘭雖有國主,但真正掌權之人,便是安義侯此人。長公主不是想讓大盛一敗塗地嗎?微臣今夜在樓蘭安義侯面前虛意逢迎,自然,是爲了幫長公主。”
鳳瑤倒是未料他會這般說,這顏墨白歷來心思深厚,她自是知曉,但她要對大盛復仇,與樓蘭有何關係?
鳳瑤默了片刻,瞳孔朝顏墨白鎖來,“本宮報仇,與樓蘭何干?”
顏墨白輕笑一聲,“此番來楚賀歲的四國使臣,微臣皆已弄清來使身份。大盛,自是大盛太子親自而來,且還攜帶戰船與鎧甲精兵,無疑是有備而來。大齊的來使,則是名不見經傳的一名文臣,那臣子並無太大建樹,擅阿諛奉承,想來大齊差此人來賀壽,不過是應楚王之邀,來稍稍走個過場罷了。而那大英來使,則是四大家中的一位公子,雖與大英皇帝交好,但卻無官無職,想來是大英不屑參與此等賀歲之事,是以特意將楚皇的邀請文書賞給那位公子,讓那位公子云遊而來,算是過來隨意玩一番罷了。是以,幾國之中,大盛大楚針鋒相對,大齊與大英皆無心而鬥,這剩下的,便也只有我大旭,還有隔壁的樓蘭了。”
他言道得極爲仔細,嗓音幽遠自若,平緩溫潤,似是這些分析天下諸國的大事出自他口中,不過是一場儒雅清風,毫無半點的謹慎與複雜。
鳳瑤則一字不漏的將他的話全數聽進,神色也逐漸抑制不住的起伏開來。
“大盛與大楚爭鋒相對,大英與大齊皆無爭鬥之心,這剩下的,的確只有我大旭之國,以及那樓蘭。而攝政王之意,可是,要讓大旭與樓蘭結盟?”
她滿目複雜的望他,此番話也無疑是在膽大的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