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開從心裡面打定了主意,不能讓日元oda被人當成投資,拿到聖王新區來忽悠老百姓,所以這個事情他是要堅決制止的。
不過將送上門來的錢給頂回去,這也不是葉開的作風,對於糖衣炮彈,最好的頒發自然是糖衣剝掉吃了,炮彈原樣奉還。
所以他就考慮了一下,決定這個事情還是需要走上層路線和基層需求相結合的路子,把這事兒給扼殺掉,同時想辦法把資金給留下來。
於是他就打了電話給葉子平,詢問這個日元oda的事情。
“哦,你是說這個啊,這個應該是政府間的行爲了。”葉子平聽了之後,果然比較清楚這個事情,“前一陣子,寶鋼剛剛得到了一筆數目不小的日元oda,同時一些公用設施也得到了數額不等的日元oda。”
“這個日元oda的性質究竟應該怎麼來界定的?”葉開問道。
他還是有點兒搞不大清楚日元oda的性質,感覺既像是銀行貸款,又像是政府行爲,而且還有一部分贈與部分,剩餘部分的利息也非常低,而且週期較長,完全不像是盈利性質的貸款。
“這事兒說來話長,難怪你不清楚。”葉子平回答道,“追根朔源的話,這還要從日本當年戰敗說起。”
“有那麼久嗎?”葉開聽了,頓時笑了起來。
據他所知,日元oda是從改革開放之後才搞起來的,怎麼就追溯到日本戰敗了?
“說起日元貸款計劃,不能不談到日本的一個難言之隱:戰後賠款。”葉子平對兒子說道,“1951年,在朝鮮戰爭爆發、冷戰鐵幕啓動的背景下,美國決定還日本這個遠東橋頭堡以主權地位。當年9月,52個國家的代表齊聚舊金山,舉行對日和會。除蘇聯、波蘭和捷克斯洛伐克外,大部分與會國都簽署了《舊金山和約》。這個和約不僅結束了日本的被佔領時代、確立了以軍事同盟爲基礎的美日關係,條約第十四款還特別規定,與會各國放棄對日本索取戰爭賠償的權利。”
“但是這個和約遠非完整、更不徹底,由是我們國家拒絕承認,菲.律.賓更是提出抵制和會,而北韓、緬甸、蒙古、越南、印尼等衆多亞洲國家也紛紛表示反對,這給日本的亞洲外交蒙上了濃重的陰影,其潛在影響沿及今日。”
“催生日元貸款計劃的另一個因素,則是海外市場的誘惑。1954年,日本的各項經濟指標均已超過戰前水平,獲取海外資源、重返海外市場成爲當務之急。而人口衆多、工業落後的東亞,更是其低成本商品的主要傾銷對象。這麼一來,《舊金山和約》反而成爲它佔領這些市場的最大障礙。”
“爲此,1954年,日本加入了以英國爲主導、旨在援助東南亞的科倫坡計劃。此後,它採取分別對待、各個突破的策略,旨在融化亞洲的堅冰。”
“對態度強硬、堅持賠償的國家,諸如緬甸、菲.律.賓、印尼、南越,它許諾逐年賠償;對放棄賠償的國家如老撾、柬埔寨、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韓國等,它簽訂了準賠償協定即提供無償援助;最後,1958年2月,一種更新、更體面的手法出現了,它與印度簽訂了一份日元貸款協定。”
“至少在名義上,這是和戰爭賠款無關的政府間援助。”
“哦,你這麼講,我就明白了。”葉開聽了之後,總算是搞清了這個日元oda的前因後果,心裡面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
換一句話說,和所謂的無償援助一樣,日元oda貸款不過是戰爭賠款的變種之一。
正是依靠賠償、“無償援助”以及日元貸款,此後十餘年間,日本在亞洲各國攻城略地,到了七十年代初期,它已經成爲僅次於美國的全球性經濟大國了。
對此,原日本駐聯合國大使、曾長期參與賠款談判的中川融坦言,“把戰爭賠償與經濟援助結合起來,從結果上看,對我國擴大貿易發揮了積極作用。”
終於,在70年代初期,日本將目光投向了共和國。
“中日建交的時候,放棄了對日本的戰爭賠償要求。”葉子平說道,“這自然大大加快了當時的外交進程,但是也讓人爭論不休。當時,我們的外匯儲備非常緊張,而國內又非常需要從日本進口鋼鐵、化肥以及成套設備,中日貿易迅猛增長,而我們始終只能用稀缺的石油資源來換取其他一切。”
這麼做肯定是非常不利的,這種情況也必須要改變才行。
“當年東芝公司董事長率領日本經濟團體聯合代表團訪華,簽署《中日長期經濟協定》後,中方領導人談到很需要日方的資金,但利率太高了。”葉子平說道,“日本方面當即表示,負責日元貸款計劃的oecf願意以低息、長期的優惠條件,爲共和國國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但是oda的申請原則是受援國必須先提出貸款申請,這個觸及了我們幾十年間始終強調的自力更生的政治底線。”葉子平說道,“所以這事兒就停下來了。”
“哦,這是一個面子問題。”葉開點頭道,他心想,如果讓當時的國人承認自己需要向日本人借錢,確實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也不僅僅是面子問題了,60年代蘇聯撕毀對華援助協定,給我們的經濟建設造成巨大傷害的同時,也使我們對外援的總體認識蒙上了陰影。之後我們採取了對外國的貸款、投資、援助不予接受和既無內債、也無外債的政策。”葉子平說道。
“那時候既無內債、又無外債,在我們看來是件非常自豪的事情。不過從實際情況來講,這種想法其實是非常保守的,對於經濟建設極爲不利。”葉子平說道,“直到後來方和同志訪問日本,oda項目才迎來了關鍵轉折,他在參觀了日本的新幹線之後,感觸頗深,就表示高額貸款應在政府間進行,民間無力解決的事情應該在政府間解決,表示共和國可以接受政府間貸款,第二年這事兒就開始進行了。”
不過這件事情也是一波三折,美國因國內法律限制和財政緊張,尚無對華提供長期低息貸款之意,但卻十分關注日本的動向,對日本先行一步對華貸款頗有微詞,甚至警告日本,貸款給共和國可以,但是共和國可以用這些貸款向美國等國家採購,日本不得阻攔。
東盟各國也紛紛表示擔心與抗議,認爲日本對華貸款將導致對自己援助的大幅削減,更擔心共和國將從此成爲強勁的貿易競爭對手。
不僅如此,蘇聯也就此事向日本發難,甚至表示了強烈不滿。
正是因爲各國的阻攔,才讓國內意識到了日元oda貸款對於共和國發展經濟的重大意義。
“最初全權負責此事的是國家外資委員會謝副主任,他們經過繁瑣的程序與往來奔波,終於落實了第一年500億日元的貸款,然而具體實施起來,又面臨着數不清的障礙與困難。”葉子平說道,“最主要的困難,一是國內配套資金不足,中方不斷改變計劃,二是一些領導認爲借錢就是把錢引進國內使用,而不是用來買技術裝備以加快國內建設。不合常規的做法以及具體操作過程的繁瑣,讓具體操作此事的人們日以繼夜地操勞,直到有一天,謝副主任倒在了辦公桌前,累死的,心肌梗塞,同事進了辦公室才發現的……”
葉子平提及此事,也有些神情黯然。
不過,因爲持續時間長,數額巨大,對華oda也成了日本媒體長期熱心造勢的話題。
每逢出現中日外交摩擦,媒體總要把對華oda端出來炒作一番。
日方屢次強調,對共和國的援助都來自民間的稅金,批判日本對華援助是部分親華政治家對共和國領導人的政治獻金,而共和國接受了日本國民的“血稅”援助,非但不感謝,反而有意向國民隱瞞日本對華援助的真相,並持續進行反日宣傳。
“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葉開聽了就說道,“通過日元oda,共和國固然得到了發展資金,但是日本方面也打開了共和國的市場,不過就是一種互利手段而已,若是扯到了政治上面,就有點兒用心險惡了,說起來,既然達成了協議,那麼就誰也不欠誰什麼,吃虧還是佔便宜,都寫在紙面上了。”
不過話雖如此,葉開還是很仔細地詢問了這件事情的流程,然後又問了葉子平如何將胡漢的事情給攪黃了?
“可以改變投資方向嘛,比方說否定鋼鐵行業和化工行業的投資,轉向公益性事業比如說環保和基礎建設等等。”葉子平提議道,“反正日元oda現在主要就是面向這些方向進行的,胡漢不過是借用空殼公司來將這筆錢轉化爲投資蒙人而已,你讓他偷雞不成蝕把米就行了。”
“也對啊。”葉開聽了,便覺得這果然是個好主意。
最近中日之間劍拔弩張,有人又拿日元貸款說事兒,好像日本人是雷鋒一樣。看了這章,大家應該對這事兒比較瞭解了,一個要發展資金,一個藉機佔領市場,反正誰也不欠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