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如美跑去附近的便利店買酒,潘寶山心裡很不是滋味,覺得自己太缺少氣量,怎麼就妄加臆想鄧如美在愚弄他?實在是冤枉了好人。
一時衝動把鄧如美安放到魯少良身邊,雖然本意只是要她心驚膽戰一番,不是真要害她,但畢竟有危險,萬一被染上髒病,簡直是罪過。
潘寶山怨嘆着,越想越自責。
一瞬間,潘寶山產生了強烈的贖罪感,很想找個法子獲取鄧如美的諒解。可是怎樣才能做到?告訴她實情,讓她釋懷?
潘寶山不願意。
隱瞞固然可氣,但真相更容易傷人。
況且,這種事容易誤會,萬一鄧如美就認爲他那麼做是居心險惡,可真就萬劫不復了。
有些事,終究要塵封。
正惆悵着,鄧如美提着幾瓶六十五度的二鍋頭來了,先開了一瓶給潘寶山沖洗雙手,同時安慰道:“其實普通接觸是不會被傳染的。”
“我知道,就是心裡不得勁,彆扭着呢。”潘寶山搓着手,說:“回頭趕緊去辦公室,找個盆把酒倒出來使勁泡泡,還得把……”
潘寶山剛想說還得把下午被魯少良拍過的衣服扔了,突然意識到會露餡,忙止住。
“把什麼?”鄧如美見潘寶山說了一半,脫口就問。
“哦,把魯少良送的小禮品也用酒擦擦。”潘寶山道,“他送了一套茶具,不過是他帶來的司機經的手,但誰知道之前他動過沒有,所以還是要預防一下。”
“其實用酒擦洗也不一定就管用。”鄧如美笑道,“不過預防就預防下吧,圖個心理安慰也好。”
“是圖個安慰,鄧姐你可真瞭解我。”
“要不要我幫忙?”鄧如美看上去興致很高。
“要。”潘寶山回答得很上快,乘其興,對她來說亦算是一種補償吧,對自己來說也算是解脫。
時間不算晚,還不到十一點。
潘寶山和鄧如美步行回去。
“潘局長,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啊?”鄧如美笑問,“到時給你備份大禮。”
“還早,現在根本就沒打算,工作上的事都還沒穩定下來。”潘寶山笑了笑,“你剛纔喊我什麼?”
“潘局長啊。”鄧如美揚起嘴角。
“喔,你讓我喊你姐,你卻喊我局長,好像不對稱吧。”
“剛纔酒桌上你也不喊我鄧主任?”鄧如美嘿嘿一笑。
“那不是在場合上嘛。”潘寶山道,“私下裡我不是都喊你鄧姐嘛,所以你別亂喊什麼局長,顯得生分。當然,也別像以前那樣叫什麼弟弟,容易想歪。就直接喊名字寶山,親切自然。”
“胡說吧你,喊弟弟怎麼就容易想歪了?”鄧如美眼角悄然浮起一絲光,但很快就又暗淡下去。
“我也不知怎麼回事,你一喊我弟弟,我渾身就有感覺。”
“嚯,你可別惹我。”鄧如美呵地一笑,“吃不了可要兜着走的啊。”
“好,這話題暫告一段落。”潘寶山咧嘴搖了搖頭,說:“鄧姐,我倒想問問你,你什麼時候結婚?”
“沒有期限啊。”這時,鄧如美臉上露出了絲絲落寞。
“說句話你別放心上,聽說接待辦的姑娘們都抱着走類似丁薇路子的心態,傍個大款撈點錢,或者靠個官爺找個好工作,就算是修成正果了?”
“是,多是吧。”鄧如美長嘆一聲,“唉,其實絕少有人是真願意那麼做的,只是出於無奈,想早些改變現狀。拿丁薇來說,她是農村的,家裡很窮,高中沒讀完就出來打工,掙錢供下面的弟弟妹妹讀書。我跟她情況差不多,但掙扎在用血汗鋪就的打工路上,什麼時候纔是盡頭?也許你會說,像我們這樣的人不能吃苦耐勞,不願意辛苦,只是好逸惡勞,走令人不齒的捷徑。”
“沒沒,鄧姐我可真沒那麼想。”潘寶山忙表態。
“那樣想也沒什麼,我們都習慣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了。”這個話題似乎觸到鄧如美內心,她深呼吸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看不到公平,社會上有權有錢的總是把持佔有着優勢資源,他們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讓生活在底層的人甚至想都不敢想。當然,差距那麼大的不說也罷,不去對比。就說差不多一個層次的吧,回頭想一下,如果我能像大多數人那樣順利完成學業,比較容易些地找個相對穩定又體面點的工作,我想我也會和大多數人一樣,老實而本分地活着。但現實中沒有如果,我連起碼的受教育權利都不能完全享受,那又怎麼講?有人會說,再怎麼着路都是靠自己走的,畢竟有錢有權的相對來講還是少數,大家都像螞蟻一樣爲了活着而忙碌。沒錯,我承認,那麼多人都奔跑在路上,可是我不服氣,爲何偏偏就是我站在人羣的最後面?所以我要想辦法,儘快改變人生的軌跡。”
鄧如美的這一段話,潘寶山聽得心情有些沉悶,這是一個女人的傾訴,憤懣中滿是無奈。
“存在即意義。”潘寶山安慰起鄧如美,“不用在意別人怎麼看,就像你說的,習慣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就好。”
“其實我也不是放縱自己。”鄧如美再次做了個深呼吸,“也許你不會相信,和我發生關係的男人,到目前只有一個,是我曾經的男朋友。自五年前結束了惟一的一段戀情後,就沒有男人再沾過我的身子。五年來我很在意我的身體,但作爲一個經事的正常女人,有正常的慾望,所以之前那段時間我對你很放蕩,那是因爲我對你有認可,或者說只是出於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所渴望的歡欲,除此,並沒有想要從你那裡得到什麼。你可能會不相信,難道在你之前,我就碰到認可的男人?”
潘寶山看着鄧如美,並不作答,此時傾聽是最好的表現。
“嗬,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我還是要說。”鄧如美微笑起來,“真是沒有,我接觸到的男人,幾乎都是有一顆骯髒的心和身體。”
“相信,我真的相信!”潘寶山立刻回答,這種表態是必須且要及時的。
之後,一時無聲,兩人並走。
路燈的橙光,默默地投下溫暖漫幕。
鄧如美慢慢擡起手臂,伸開纖細十指,置於光幕下,微微輪翹,說:“還是自己的好,有需要的時候我寧願相信她們,我很享受那種感覺。”
潘寶山心思一陣亂動,他感覺此時的鄧如美誘惑力太大,剛好又想抓住這個機會讓氛圍變得輕鬆些,趕忙說笑道:“你都用兩隻手?”
鄧如美聽了只是淡淡一笑,仍然繼續自己的話題,“如今我在接待辦,是依仗過人的酒量立腳,只負責把客人灌倒,工作時話可以隨便說,但事絕不隨便做,因爲我不願意違背自己的感覺和意願。常以辭退爲由來要挾姐妹們的殷益開,他也不能對我得逞。”
“現在的你,讓我感覺是如此真實。”潘寶山不覺間已經開始反應,“以前有些事不是不想,而是因爲對你不瞭解而不敢。”
“呵,現在就敢了?”鄧如美歪頭問道。
潘寶山沒好意思直接回答,只是傻笑了一下。
“還是別了。”鄧如美抿了抿嘴脣,“男人,就該多些不敢。”
“這個……”潘寶山壞壞地笑了起來,“這事我聽鄧姐的,你讓我不敢我就沒膽,你讓我敢我就大膽。”
“真是,那你要把我陷入不貞不潔之地了。”鄧如美話一出口,似覺不妥,“我比你大,怎麼能指使你做壞事?”
“那是壞事?”潘寶山抖了抖眉毛。
鄧如美微笑,目色漸迷離。
潘寶山心火依然蔓起全身,捏聲笑道:“不管壞事好事,有膽沒膽,一切順其自然。”說完,擡手想摸一下鄧如美的黑髮。
風一陣,吹來手上濃烈的二鍋頭酒麴味。
潘寶山立馬打了個寒戰。
“怎麼了?”鄧如美驚問。
“唉,毒瀝近身,遠離房事。”潘寶山真的很害怕,也很可惜這一席心情。
鄧如美聽後婉然作笑,“看來不順自然,皆是徒勞枉然。走吧,別事不想了,趕緊到你辦公室去倒酒泡手,完後早點休息。”
“也只好了。”潘寶山看看兩手,沒了任何心情。
此時已快到農業局,兩人又加快腳步,沒多會就進了大門。
二樓有燈光。
“你們單位還有人加夜班?”鄧如美問。
“應該沒有。”潘寶山仔細辨認了下,燈光來自財務科,“就算有的話,也輪不到財務科。”
說話間,燈滅了。
很開,走廊裡傳來“咔咔”的皮鞋聲。
潘寶山把鄧如美拉到閱報欄一側躲起來,聽腳步聲,應該是孔娜。那個母夜叉半夜到辦公室幹什麼?
不一會,孔娜果然從辦公樓裡出來,抱着一堆東西。聽說孔娜會把公物拐回家,小到紙張大到座椅,只要上了性子,總要弄回去。
沒有人敢說她,潘寶山當然也不願出那個頭,權當沒看到。
孔娜走後,潘寶山才和鄧如美進辦公樓。
“我們又沒什麼,難道還怕人?”鄧如美說。
“唉,不是怕那母夜叉看到我們,而是我怕看到那母夜叉。”潘寶山無奈地說。
“你說什麼?”鄧如美很費解。
潘寶山笑了一下,把孔娜的事對鄧如美講了。
“哦,那樣的女人確實讓人頭疼。”鄧如美笑道,“你們農業局也太脆了,再怎麼說就一個有關係的女職工罷了,怎麼能讓她翻到天上。”
“誰想當愣頭青惹她?”潘寶山道,“尤其是我來了之後,那母夜叉好像就對準了我,大家還等着看笑話呢,真他媽棘手。”
“既然你沒辦法,就交給我。”鄧如美道,“有些人就是不認理,所以我們也用不着講理。”
“還別說,我是曾想過要找你看看有沒有法子的。”潘寶山一樂,“你打算怎麼辦?”
“越是詐詐唬唬兇悍的人,其實膽子越小。”鄧如美道,“對那種人狠一點,有時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要小心些,別把事弄大了。”潘寶山有點擔心。
“我有數。”鄧如美點點頭。
說話間,來到辦公室門前。
潘寶山開門,進去後先把垃圾桶裡的衣服用報紙遮住,然後纔拿出洗臉盆,“趕緊倒酒。”
鄧如美打開兩瓶酒,倒了進去,又問:“那個禮品盒呢?”
“那兒。”潘寶山指指沙發旁。
“哦,看上去還不錯嘛。”鄧如美道,“包裝盒這麼好。”
“魯少良好像也挺誇,說是專門訂做的,上等檀香木材料。”潘寶山道,“還他媽雲裡霧裡扯一通,說盒子寬是三十釐米多點,一半也就是十五釐米,長將近四十釐米,五分之一也就是七點五釐米什麼的,有點神經。”
鄧如美聽後眉頭一皺,即驚訝地問道:“寶山,你真不懂那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