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逍遙
作爲常務副省長,萬少泉對身爲廣電局長的潘寶山毫不客氣地提醒兩句很正常。不過潘寶山向來不怎麼買他的賬,一聽便立即回話,“萬副省長,因爲上午安排的行程比較緊,所以每個環節要進行一定的時間控制,今天沒戴手錶,所以看手機就頻繁了點。”
“你是瑞東廣電系統的領導,看問題應該有一定的着眼高度,更要有一定的深度,凡事必須分清輕重主次才行,徐組長此次來瑞東調研廣電工作,行程怎麼安排是次要的,主要是瞭解情況、作出指示。”萬少泉道,“所以一些形式上的東西不必拿來做大文章。行程問題嘛,可以簡化、可以跳躍,更可以邀請徐組長多留一段時間嘛。”
“萬副省長說的是,形式永遠服務內容,做事是要抓細抓實抓主要。”潘寶山明白,對萬少泉也不能太不服貼,尤其是在徐兀明面前,否則給他留下桀驁不馴的印象可不好。
兩人的對話,徐兀明聽出了點不和諧的音律,本來他到下面調研就是走個形式。作爲總局領導,不能一年到頭窩在上面,雖然他是紀檢組長,和業務不怎麼搭邊,但也是領導班子成員,該有的規定動作不能少,下去轉轉也需要,無非就是說點套話證明開展過工作調研而已。所以,徐兀明可不想因爲自己的打醬油調研而引起任何不和睦的事情發生,該平抑的要平抑,於是忙打着呵呵對萬少泉道:“萬省長,你們瑞東的廣電工作抓得還是很不錯的,取得的成績令人鼓舞,局、臺、網三部門工作作風紮實務實,又富有銳意改革創新和發展熱情,對我們總局的工作也產生了一定的推動。”
“感謝徐組長對我們瑞東廣電工作的肯定!”萬少泉立刻迴應,“這一切都離不開總局的關心和指導,希望在下一步的工作中,總局能一如既往地給予關照。”
“那是當然的,總局將積極支持瑞東的廣電事業發展,更好地履行總局爲地方服務的職責。”徐兀明笑道,“同時,我也代表總局,感謝瑞東省委、省政府對廣電工作的重視和支持。”
“應該的,省委、省政府對廣電事業的發展傾注財力、人力,終極目標和總局一樣,都是爲了提升人民羣衆的福祉和幸福感。”萬少泉面帶微笑,很有風度地應答着。
潘寶山一旁看着很不舒服,此刻他深深地體會到了“人模狗樣”這個成語的要義所在,一看萬少泉就明白了。
不過很快,潘寶山不舒服的心情就一掃而光,曹建興發來短信,說國聲在線網已經爆出了崔怡梅疑似利用嚴景標在松陽大肆斂財的報道,整篇文章的支撐點就是兩人之間的通話內容,從松陽行政中心大樓建設、機場候機廳改造,一直說到交通監控設施提檔和高等級公路標段建設項目,羅列了很多,不失說服力。
得到這個消息,潘寶山無形感覺肩膀輕了,脖子也挺了許多,在這個網絡發威的時代,只要有點站得住腳的證據,遭曝光的官員多是不能全身而退。也就是說,嚴景標政界的大限已經來到。
潘寶山心花怒放,再看萬少泉時滿眼是大度而傲慢的暢快神色。萬少泉不明白,剛纔被他批得有點黯然失色的潘寶山,怎麼突然鬥志昂揚起來。
謎底在調研活動結束後,坐到酒桌上用午餐時解開。
恰時,嚴景標用顫抖的聲音給萬少泉打了個電話,說網絡的利劍已經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估計要被斬個人仰馬翻。萬少泉一聽知道有大事發生,藉口去衛生間仔細聽了嚴景標的訴說,聽後喟然一嘆,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乾脆掛了電話。
回到酒桌上,萬少泉還是裝出滿面春風的樣子,但仔細一看不難發現他的臉色有點沮喪。
潘寶山一下就看了出來,也能猜想到原因所在,他稍一猶豫,嘴角一歪,笑道:“萬副省長,身體不舒服?”
“不舒服?”萬少泉一愣,“怎麼這麼說?”
“突然間發現你的氣色有點不對了。”潘寶山依舊笑着,“沒事就好。”
萬少泉很納悶,看着神采奕奕的潘寶山,突然意識到:難道是這小子對嚴景標下的黑手?要麼說剛纔他一下子精神高漲了起來,神態就像得勝的將軍。
越琢磨越覺得是那麼回事,萬少泉怒火頓起,但他也只能裝糊塗,暗暗搖了搖牙根,扭頭和徐兀明聊談,不再理睬潘寶山。
但潘寶山並不就此罷休,黑了嚴景標,就相當於是斬了萬少泉的親信,如此大好形勢怎能不乘勝追擊?於是找了個間隙,假裝手機有來電,有模有樣地接聽起來,還發出了驚訝之聲。
電話“接聽”完畢,潘寶山收起手機,看了看萬少泉,搖頭一聲長嘆,道:“萬副省長,松陽出事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此言一出自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連徐兀明也眉頭一拉,問出了什麼事。
“松陽一把手嚴景標有問題了,國聲在線今天剛曝光,他與情婦勾結在一起,利用職權大肆牟利。”潘寶山邊說邊做了個深呼吸,很是感慨地道:“松陽是我呆過的地方,出了這種事感覺臉上無光啊。”
“現在廳級幹部落馬也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關注度已經不怎麼高了。”徐兀明並不知道嚴景標和萬少泉的關係,說話時並沒有多少考慮,“其實應該進一步深挖,關注落馬廳級幹部的背後。當然,牽扯到更高層面的事要謹慎,但完全可以適度開展,作爲警鐘敲響。”
“不錯,徐組長說得極是。”萬少泉不自然地笑了笑,“我黨向來對腐敗分子的懲處是不手軟的,那也是黨的事業永葆向上活力的保證,對於有問題的同志,要堅決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嗯,從中央發出的多個信號可以看出,反腐應該是今後的重點工作之一。”徐兀明道,“不過任何事都不能極左或極右,歷史證明那是極大的創傷,所以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擦亮眼睛,謹慎行事。現在,網絡反腐已經成爲當前的一個重要渠道,其中不乏有惡意中傷的事件。”徐兀明說着,轉向了潘寶山,問道:“潘局長,剛纔你說松陽的一把手被曝光,有沒有切實的證據?”
“據說有一段通話錄音,不過真實情況還不是太清楚。”潘寶山掏出手機,“可以上國聲在線網看看文章是怎麼寫的。”
“今天這場合不怎麼合適吧。”萬少泉抖動着嘴角笑道,“徐組長來瑞東調研廣電工作,機會難得,你還是就本職工作多取取經,爭取總局更多的支持纔是。”
“對對對,你看我又犯錯了,主次不分。”潘寶山馬上收起手機,端起酒杯笑呵呵地說道:“萬副省長,那就請你主持下,咱們開始吧。”
萬少泉看着潘寶山再次咬了咬牙根,繼而又滿臉帶笑地對着徐兀明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後開喝。
因爲沒了興致,萬少泉席間也沒有發揮,只是按照常規性程序進行,所以不到一個小時便結束酒宴。隨後,萬少泉把徐兀明送到房間休息,返過身便急忙給嚴景標打電話,問他如何採取應對措施。
此時的嚴景標正忙得焦頭爛額,他知道大勢已去,必須爭分奪秒安排後事,其中最重要的是進行突擊提拔,儘量把自己的人放到重要位置,以便照應所鋪下的攤子。
獲益最大的是石白海,他的市委秘書長一職得到了明確,當然成不成是另外一回事,還要報請省委組織部。本來馮德錦出事後,秘書長一職由誰擔任還塵埃未定,嚴景標一直在石白海和管康之間搖擺。國聲在線曝光事件發生後,他立刻作出決定任用石白海,因爲崔怡梅和他進行了緊急會談。
崔怡梅在得知了曝光事件後,很清楚事情的嚴重性,也清楚利害所在:如果嚴景標完了,她也跟着倒黴;如果能保住嚴景標,即便她出了問題也無所謂,等一切風平浪靜後,再找嚴景標更爲隱蔽地利用職權斂財並不是難事,還可以捲土重來。所以,崔怡梅主動向嚴景標表示,願意犧牲自己,儘量保住他。
嚴景標還真有點小感動,雖然他也知道崔怡梅的真正目的,但畢竟這是關鍵時刻,也能算是爲別人着想。不過感動歸感動,嚴景標知道一切多是徒勞,到了這個地步幾乎已經是迴天乏力了,唯一能做且明智的就是主動坦白,爭取寬大處理。但是,這似乎又對崔怡梅不利,他交待得是多是少,直接關係到崔怡梅被處理的程度。
這一點,嚴景標也沒向崔怡梅隱瞞,說想撇清幾乎沒有可能,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危害降到最低。
崔怡梅也很無奈,只有接受這個現實。最後,他們商議的結果是隻在電話錄音中談到的問題中選擇性承認,而且儘量避重就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