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國家發改委督查小組來到松陽。
督查小組組長由發改委固定資產投資司地方投資處相關負責人欒義祥擔任,省發改委隨來人員是副主任萬軍,屬於高配一級陪同,以顯示極爲重視。這也是慣例,接待國家部委方面來人,能高配絕不同級接待。
嚴景標對督查小組的到來也表示出了極爲熱烈的歡迎,主要原因是他想借督查小組之行給潘寶山帶來毀滅性的打擊,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省發改委的陪行領導是萬軍。
萬軍,作爲省委秘書長萬少泉之子,對嚴景標來說自然是應奉爲座上賓的。嚴景標在省裡靠得就是萬少泉,把足夠的禮數拿出來擱在萬軍身上,能讓他舒心滿意。
督查小組一行到來後,嚴景標親自迎到樓下,然後又引領到貴賓接待室舉行了一個小小的座談會。因爲是借用移動公司的小綜合辦公樓,貴賓接待室從外部看硬件設施有點跟不上,但是內部擺設絕對夠格。
這是嚴景標特地交辦的事情,一定要把環境佈置得像國賓館一樣富麗堂皇。手工織械的七色毛地毯、木刻雕花檜木椅、銀杏墊靠、一品香茶具、荷花牡丹國畫大屏風還有吊頂水晶簇燈,無不顯示尊貴。就連年輕的服務員都是清一色小臉、長頸、圓肩、細腰、豐臀、長直腿,差不多是大會堂的標準。
“辛苦了,辛苦了!”衆人落座後,嚴景標在服務員倒水時說道:“欒處長,萬主任,這麼熱的天奔波過來,一路勞頓實屬不易,喝點茶潤潤嗓子。”
“哪裡哪裡,嚴書記言重了。”萬軍接話道,“不過欒處長確實是辛苦,凌晨到達雙臨,才歇了幾個小時,今個一大早就啓程奔赴松陽而來。”
“那可真是,欒處長,何不讓萬主任陪您在省城呆一陣子,剛好也指導指導工作嘛。”嚴景標笑言。
“嚴書記你想得太周到了,其實這一路也沒累着。”欒義祥呵呵一笑,看着萬軍道:“工作是第一要務嘛,正好處裡最近比較忙,人手又緊張,想輕鬆點做事都成了奢望。”
“哎唷,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們松陽給您添亂子了。”嚴景標道,“不過話說回來,有些不正之風是不能縱容的,該嚴厲處理的就絕不能手軟,否則政風不正,執政又有何所執?”
“嚴書記說得極是。”萬軍接話道,“所以我們瑞東省發改委接到有關舉報後很重視,在初步摸查的基礎上給事情大體定了個性,當然最後處理意見的形成,還要欒處長來定奪。”
“是啊,我們領導對此事也很重視,把任務交辦到司裡,司領導又直接轉到我們處,所以沒法不抓緊。”欒義祥笑了笑把頭轉向萬軍,道:“不過最終的處理意見,可不是哪個人來定的,處裡對類似事情向來的處理認定都比較嚴格。”說完,欒義祥擡手,五指併攏,掃了下同來了幾個人,“對於我們小組的每個成員來說,是人人有責,呵呵。”
欒義祥的笑,帶動了萬軍、嚴景標,他們手扶着椅柄,或仰頭或輕擡下巴,附和着發出笑聲。
不過仔細聽聽,嚴景標的笑聲有點不自然,鑼鼓聽聲,聽話聽音,他從欒義祥的話裡聽出了點弦外之音,並非是他所想象的一邊性傾倒。所以,在接下來的座談中,嚴景標就避開潘寶山的事不談,隨便聊了幾個面上的話題,然後就是午餐。
午餐只有去松陽酒店,市委市政府招待所已經砸了,否則貴賓間比松陽酒店的豪華間可夠檔次得多。
去酒店的路上,嚴景標故意與萬軍同車,順便問他對事情的看法,有沒有感覺到欒義祥態度的傾向性。萬軍聽後一皺眉,反問嚴景標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
嚴景標從萬軍的狐疑的眼神判斷,眼前的這個年青人還需要鍛鍊,起碼在察言觀色的能耐上還差很多。當然,如果是萬軍在裝糊塗,那就截然相反,說明他的道行已經有了很高的火候。
沒有那麼多想當然,又聊幾句後,嚴景標聽得出來,萬軍還真是沒有那水平。既然如此,就得明言。
“萬主任。”嚴景標稍一猶豫,對萬軍道:“我倒是覺得欒義祥的話裡有話。”
“嚴叔,私下裡就別這麼稱呼我什麼主任了。”萬軍聽了微微一笑,“你跟我爸關係那麼好,直接叫我名字更自然些。”
“噯,這會咱們談的是工作,該怎麼就該怎麼。”嚴景標頭一拉,笑道:“還是接着說正事,剛纔我聽欒義祥那意思,好像對潘寶山操持違規審批的事還持有疑義,似乎還帶着點要澄清的味兒。”
“怎麼可能!”萬軍一歪鼻子,“事實證據確鑿,而且我們省發改委也有初核意見。”
“但願,但願啊。”嚴景標稍稍一個愣神,笑了起來,暗歎萬軍情商還算達標,可智商貌似還不及及格線。
“來的路上我已經跟欒義祥點過了,把潘寶山的爲人也順帶提了一下,比如他再早前私下操作農業保險的事情,那都是說不清的,減分。”萬軍的語氣明顯帶着點情緒。
這個嚴景標完全能理解,他去省裡找萬少泉談潘寶山一系列事情的時候,曾經聽萬少泉點過那麼幾句,說萬軍跟潘寶山在省委黨校青幹班呆過,關係不是那麼融洽。當時萬少泉只是隨意一點,沒深說,他也就沒好意思深問,但有一點他總歸是明白的,八成是潘寶山在班級裡蓋住了萬軍的風頭,讓萬軍由嫉妒生恨。
現在,從萬軍的言辭間透露的態度來看,必有其事。
想到這裡,嚴景標也不再多言,他知道萬軍會想辦法促成事情的解決,如果真是沒辦法,他也無能爲力。
不過酒桌上,嚴景標對欒義祥還是洋溢着一臉的熱情,不過心裡頭可不是滋味,所以在舌尖之上,滿桌的山珍海味如同嚼蠟,幾次喊服務員過來責備菜品差。也難怪,本來滿心希望督查小組能給潘寶山致命一擊,可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可能成爲他的救命稻草。
難道潘寶山方面向上找了關係?可自己也沒閒着,跟萬少泉也招呼過了,由他跟段高航通風,再讓段高航跟顧民生示意說句話,那力度絕對夠高,怎麼就不比潘寶山一方的活動力度?
當然,嚴景標還抱着一絲希望,因爲他一時疏忽,在座談會上暗中對潘寶山一事把話說得太猛,很明顯是有點過了,假如欒義祥再要隨聲附和,會招致閒話。如果欒義祥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故意把話說得嚴正起來柔和下場面,那就是最中意的結果!
一切看督查小組下午對潘寶山“提審”。
下午兩點半,督查小組及萬軍帶隊的省發改委幾人,與潘寶山坐進了會議室。名義上,督查小組打出的旗號是聽取松陽市行政中心大樓籌建審批的彙報。
會議由萬軍主持,他臉色陰沉,看潘寶山的目光如有血海深仇。
潘寶山看得出來,他實在是不明白,萬軍對他爲何有如此深的積恨。如果是因爲在省委黨校青幹班時課堂上的辯論對峙,那麼以如此的肚量,萬軍實在是不能夠在官場上混下去。況且,自己當初有關新鄉鎮建設的觀點和論據被他不光彩地佔用,按理說多少能抵消一些怨氣
“潘寶山同志,針對黨政機關辦公樓違規操作建設的問題,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聯合下發了《關於繼續從嚴控制黨政機關辦公樓和培訓中心項目建設的通知》,根據明確規定的相關要求,由你主持的松陽市行政中心大樓建設項目,在審批方面存在嚴重違規現象,現在國家發改委督查小組專門來松陽對該項目進行檢查,希望你把相關情況能如實交待一下。”萬軍首先發話,作主持性開場白。
欒義祥面無表情,接着萬軍的話補充了起來,“從我們收到的舉報信件內容來看,松陽市行政中心大樓建設項目由本市發改委審批,按照國家‘兩辦’的文件規定要求,你們的建築面積已經超出了本市發改委的審批權限,該項目最終應該由國家發改委來審批,所以,我們督查小組來到松陽,就越權審批的責任作相關審覈,現在想聽聽你對該問題的情況彙報。”
“各位不辭勞苦前來松陽,我表示歡迎,感謝你們對松陽工作的關注和支持。”潘寶山淡然一笑,道:“談到我們松陽市行政中心大樓的建設,我想先說兩點行政中心外遷的原因:第一點,隨着近些年松陽市經濟社會的不斷髮展,原先市委市政府辦公樓羣漸漸處在了市中心位置,屬於商業中心圈,人氣旺足,所以由此帶來兩方面的弊端,一方面樓羣佔用了經商黃金地,屬於資源浪費;另一方面,因爲周遭的繁華擁鬧,也給大院的日常工作帶來不利影響,不但進出不方便,就連在辦公室內辦公也時常會受到噪音干擾。第二點,市委市政府的辦公樓羣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時的建築,隨着近年來的機關部門和人員的增加,辦公場所已顯得狹小擁擠,最後沒有辦法,只好把機關食堂被隔出一塊空間,用作辦公用房。綜上兩點,行政中心搬遷是確有需要而且是迫在眉睫。”
“潘寶山同志,今天我們來不是聽你說訴苦的,任何事情,原因總有千千萬,但結果只有一個,我們要清查的是,項目越權審批屬不屬事實這一結果。”王軍聽了潘寶山的發言有點不耐煩,“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шωш▪ тt ká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