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負手而立,靜靜的看着這一切,並沒有發言。
在場衆人,也沒有人認出李毅的真實身份。
吳靜芝道:“方縣長,除了強拆一途,難道就沒有別的方法了嗎?由政府出資,建一座像樣一點的小學,難道不可以嗎?反正只有一個班,又不需要很大的房子,能花多少錢?”
方縣長道:“問題是,我們沒有這筆預算。而且,這不是隻建一間房的事情,還有後續的養護和支持,等於又多出一項很大的開銷。這對本來捉襟見肘的縣財政,平添不小的負擔。”
吳靜芝道:“我就不相信你們縣財政這麼貧窮?”
方縣長道:“說了你也不會相信。如果你們媒體能幫忙籌到善款,那自然另當別論,可是,你們的宣傳,也沒有帶來多少經濟效益嘛!反倒給我們增添了不小的輿論壓力,外面都在風傳,說我們這些當幹部的,都是吃乾飯的,只吃飯不幹事,這所村小這麼多年了,也沒有整修過,罪過全怪到我們頭上來了。”
吳靜芝道:“看來,羣衆的眼睛真是雪亮的。你們縣機關幹部,每天少吃一頓酒宴,一個月下來,就足夠在這裡蓋一座嶄新的教學大樓了吧?”
方縣長道:“這位記者同志,你對我們官員幹部有所誤會,我們那有那麼多的酒宴吃啊?那都是坊間的傳聞,是對官員的誤解。其實除了工作不同,我們和大家過的生活都是差不多的。”
這時,何厚德的課上完了,他夾着課本走了出來,說道:“方縣長,各位領導,實在對不起,我剛纔在上課,怠慢諸位了。”
方縣長道:“何厚德。你現在可是名人,我們來見你一面,排一下隊也是應該的嘛!”這話錦裡藏針,帶着幾分不屑和冷笑。
何厚德表情平靜如常。問道:“方縣長,你找我有什麼事?”
方縣長道:“上次已經通知過你,你們這裡要撤掉了,這座危房也要被拆除。你是一個優秀的教師,縣裡打算破格安排你到一中去任教。你的學生,都將安排到附近小學上學。對此,你可否滿意?”
“我不同意。”何厚德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最近的小學,離這裡也有十里以上的路程,這麼小的孩子。每天要來回走這麼久的路,人會疲勞過度,所花費的時間也太長,根本就沒有多少精力用在學習上了。”
方縣長道:“何厚德,我現在是在宣佈市裡的決定。而不是在和你商量!去把孩子們都叫出來吧!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了。叫他們全部回家,明天開始,去新的學校上學。”
何厚德伸開雙手,擋在他的學校面前,說道:“方縣長,你不能轍了這所學校!孩子們都會因此而失學的!”
方縣長道:“這不是我的決定。而是市裡的決定!別說你無力反對,就是我也反對不了!”
說着,他大手一揮,下令道:“去把裡面的孩子都叫出來,準備拆除!”
後面跟着二十幾個人,有縣裡和鎮上的工作人員。也有十幾個拆除工人。
領導下了命令,後面的人便鬨然答應,就要上前。
這時,何厚德做出了一個令人驚歎的舉動,他反身走進教室。喊道:“你們一定要拆,就把我一同拆了,埋在這教室裡吧!我說過,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只要我還能教得動,我就會守候這座學校!”
場面頓時變得緊張。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他們顯然低估了何厚德對這所破學校的深厚感情。
“拆了!”方縣長被何厚德的行爲激怒了,他就不相信,一旦真的拆起來,他何厚德敢不出來?
“慢!”吳靜芝大喊道:“裡面還有孩子!方縣長,我們是記者,我們是不能插手你們的政務,但是,如果你敢強拆,我們一定會如實報道事情經過!”
方縣長道:“你嚇唬誰呢?你們寫的稿子,不經過宣傳部門檢查能發表出去嗎?我告訴你,這是我們市委的決定,就連省裡也是知情的!你們要是真有愛心,就去把何厚德勸出來!”
李新星着急的道:“這可怎麼辦?他們要是真的強拆,非出人命不可!”
李毅沉聲道:“有我在,出不了人命!”說着,他緩步走上前去,喊了一聲:“方縣長!”
方縣長一聽這聲音有些氣勢,不由得一怔,應了一聲,看向李毅:“你是誰?”
李毅道:“我是李毅,來自京城,今天本來是到這裡看看這所小學校的。”
方縣長上下打量李毅,猜測道:“你是投資商?”
“什麼眼神啊,他長得像投資商嗎?”吳靜芝在旁邊輕聲一笑。
李毅瞪了吳靜芝一眼。
“方縣長。”李毅道:“你們的強拆行爲,肯定是不行的,別說裡面還有這麼多的學生,就算沒有,你們要拆的話,也得和何厚德同志以及二十七個學生的家長達成共識。大家都以爲你們可以拆除時,你們再行拆除。不然,那就是違背民意的行爲。”
“什麼?什麼?民意?”方縣長剛開始,以爲李毅是個投資商,所以敬他三分,現在一聽他的話,馬上就譏笑起來:“你當你是誰呢?跟我在這裡談民意?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李毅道:“不論我是誰,但我所說的,都是有道理的,你們應該遵從。”
方縣長揮了揮手,不耐煩的道:“讓開,讓開!誰有這閒情在這裡和你聊天打屁!”
李毅道:“這所學校,雖然只有二十七個學生和一個老師,但也是一所村小,是這個村裡唯一的教育機構。關係到村子裡所有學生的前程。豈能等閒視之?我意,請方縣長暫緩拆校之事,先和何厚德同志,還有村裡的居民商量好解決之道。如果民意許可你們的行爲,那再拆除不遲。”
村長和村民都圍在外面,他們或許有很多話想說,但他們卻什麼話都不敢說出口;他們或許也想學何厚德一樣,站在孩子們唯一的學校裡面,用自己的身軀,阻攔這場浩劫。但他們還是什麼都沒有做。
自古以來,民畏官,官管民,早已成爲了定式,不管什麼事情,一旦碰到一個官字,老百姓就鮮有發言的勇氣,更別提行動的能力。
他們只能默默的看着,承受即將到來的一切。
但他們聽得懂話!
李毅的話,無疑說到他們心坎裡去了!
是啊,你們要拆我們的學校,要趕走這裡唯一的老師,要孩子們遠走十里路去外鄉上學,你們有問過我們的意見嗎?
李毅的話,喚醒了大家的民主意識。
但不等村民們有什麼舉動,方縣長就大聲道:“這是市裡的決定!還問什麼問?學校是公家建的,市裡說要拆,誰還敢不同意?”
本來想向前講幾句話的村民們,再次退後。
李毅道:“方縣長,你好大的官威啊!動不動就拿市委說事!我告訴你,今天就算是周玉川他本人在這裡,也逃不出這個理字去!官權可以肆意凌駕於民意之上嗎?你們別忘了,就連你這個官,也是人民代表選出來的!”
方縣長吃了一驚!所有政府官員也都吃了一驚!
周玉川,不是別人,正是本市的市委書記!
而李毅卻直呼其名!而且很不給他面子!
方縣長見李毅身上的氣勢非同凡響,不像一般人,便不敢造次,仔細端詳李毅,心想這到底是哪路神聖?
旁邊的吳靜芝卻是展顏一笑,心想這個小秘書,倒挺會打官腔的!幾句話講出來,有模有樣,居然把那羣官吏全給鎮住了!
太牛了!光是這份氣勢,就足夠讓人刮目相看了呢!
得了,就衝你這帥氣模樣,我也該給你拍幾張相片啊!
這麼想着,吳靜芝舉起相機,找了個合適的方位,拍了起來。
李新星卻瞪大眼,看着李毅,雙眉微皺,似乎在想什麼。
方縣長被李毅的氣勢所懾,有些踟躕不前。
“方縣長。”旁邊閃出一人,湊到方縣長耳邊,低聲道:“你沒有覺得此人有些眼熟?”
方縣長搖頭說:“眼熟?沒覺得啊。怎麼,你見過他嗎?”
“我也拿不太準。有一回我隨市裡的劉局長到京城跑資金,在教育部裡好像見到過他。”
“什麼?在教育部裡見過他?而他也說來自京城!快說,你以爲他是誰?”
“好像是李部長。”
“李部長?”
“對,就是像新升上來的李部長,我以前去部裡時,和他擦肩而過,那時,他還是部長助理,我聽別人都喊他李助。”
“是嗎?他果真就是李部長?”
“很有可能呢!你看,還有記者跟着他!”
“他有可能來這裡嗎?”方縣長半驚半疑。
“我想起來了,前天,省廳的羅廳長開過一次縣級以上教育局長電話會議,說李部長來到了本省,要我們都精神一點應對。”
“那就無疑了!”方縣長道:“他肯定就是李部長。”
“那怎麼辦?”
方縣長道:“怎麼辦?我們這裡,李部長的官最大,我們當然要順着他的意思辦!就算周玉川,不,周書記來了,也得聽他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