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和吳忠維面對面的坐在茶館包間裡,兩人簡短的寒暄了幾句。
吳忠維還是老樣子,處處顯露精明強幹的神色,眼神裡還有一種律師特有的懷疑一切的特質。
“李毅,不,現在該叫你李部長了!”吳忠維感嘆道:“在大學時,我總覺得你很普通,普通得不能太普通了,誰知道,一出校門,你就坐了火箭似的,嗖嗖嗖的一直往上衝!現在,你的地位,已經不是我輩中人可以仰望的囉!”
李毅道:“別這麼講,你在你的領域,也經營得頗爲不錯,其它很多同學也都混得有模有樣。”
吳忠維道:“你就安慰我們吧!我們那一屆的人,加在一塊,也比不上你的成就。”
李毅道:“我們就別互相吹捧了,你知道錢校長的近況嗎?”
吳忠維道:“許少農那個人,你應該是知道的,有一次,你不是還被他抓到保安室關了半天嗎?”
李毅嗯了一聲:“我當然記得。他以前並不得志,最近怎麼飛上枝頭飛校長了?”
吳忠維道:“還能因爲什麼?因爲他傍上大腿了唄!”
李毅道:“誰的大腿?”
吳忠維道:“你離開這幾年,南方省裡的人事,有了重大改變。尤其是中央進行過幾次大的人事調整,兩個主要領導一換,各自的班子成員,肯定也要進行一輪洗牌。省裡分管教育工作的領導,現在是曾維國副省長。許少農就是和他走在一起了。”
李毅沉吟道:“曾維國?沒聽說過這號人。”
吳忠維道:“天下那麼多的官,你還能全部認識?不認識很正常嘛!我也不認識他,也沒見過他,就是因爲錢校長的事情。才聽說了這號人。”
李毅道:“那錢校長是被退休的?”
吳忠維道:“就是內退。我也是聽王海波老師告訴我的,我和許多已經畢業的同學,都是看望過錢校長。”
李毅思索道:“遇到這麼大的事情,王老師爲什麼不打電話告訴我呢?”
吳忠維道:“王老師沒有告訴你啊?我還以爲他跟你說了呢!”
李毅道:“我要是知道,能不插手管嗎?”
吳忠維道:“就是啊!你要是插手管了。說不定錢校長就用不着內退了呢!”
李毅道:“王老師是不是對我有意見了啊?”
吳忠維道:“不可能吧?你又沒什麼地方得罪他。說到王老師,他也很有節氣,錢校長被內退後,他找許少農吵了一架,罵許少農是小人,罵了個痛快淋漓。然後就辭職了。”
李毅道:“原來他是這麼辭職的。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
吳忠維道:“不知道,之後就沒有見過他了。”
李毅道:“錢校長住哪裡?”
吳忠維道:“剛退休那會,就住在學校後面的老宿舍樓裡,後來被他的兒子接過去住了吧。我找同學問問具體地址吧。”
打了幾個電話,終於問到了錢寧的新住址。
李毅道:“我去看看錢校長,你去嗎?”
吳忠維道:“行。陪你一起去吧。”
兩人驅車,先買了些禮品和水果,然後來到錢寧的住處。
這是一幢新建不久的商品商,都是八層左右的住宅,卻沒有裝電梯。
錢家在七樓,李毅和吳忠維好一通爬,纔上到七樓。
李毅敲門。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來,只見鬢髮斑白的錢寧出現在門口。
“錢校長!”李毅和吳忠維同時喊了一聲。
錢寧看了看二人,認了出來,笑道:“這不是李毅嘛?快,請進來坐。”
屋裡只有錢寧一個人,他的老伴還在單位上班,兒子媳婦也都上班去了,孫子上學去了。
李毅望了望空冷的房子,不由得爲錢寧感到幾個悲涼。
“李毅。吳忠維,難得你們還記得我這個糟老頭子,謝謝你們來看我!”錢寧要給李毅他們泡茶,被李毅起身攔住,然後自己泡了三杯茶端過來。
“錢校長。你千萬別這麼說。”李毅心裡有一種難言的痠痛,說道:“我們永遠都是您的學生。”
吳忠維道:“就是,您瞧,李毅都是當部長的人了,平日裡全是別人給他端茶遞水,今天到了您這裡,他就得給您端茶遞水了。”
錢寧呵呵笑道:“李毅都當部長了啊?有出息!有出息!”
李毅道:“錢校長,您把研究院的工作也給辭了?”
李毅曾經在南方省主導過一個研究院,主要是爲三江重工和南方省的鋼鐵集團公司提供技術研發上面的支持,而錢寧則是研究院的特聘名譽副院長。
“我並不懂什麼技術,也不會搞什麼研究,我在那裡面,就是一個閒人,白拿工資不幹活的,我覺得這樣不好,就給辭了。”錢寧道:“現在退了下來,倒也清閒自在,每天練練書法,畫畫國畫,逗逗鳥,養養花,怡心養性,快樂得很,身體比以前要好得多了!”
李毅和吳忠維對望一眼,心想錢校長明顯催老了,哪有半點舒心適意的模樣?可見他剛纔的話,只不過是在安慰自己的學生罷了。
“世界終究是你們年輕人的,更是屬於你們現在這個年齡階段的年輕人。”錢寧道:“不管在哪個崗位,都要認認真真的工作。每個人都把本職工作做好了,那這個社會,就和諧了,就會大發展了……”
李毅和吳忠維頻頻點頭,聆聽老校長的諄諄教誨。
問到王海波的下落,錢寧喟然長嘆:“海波太沖動了,不應該把工作丟了的。我聽說,他在一家中學教書,後來也沒怎麼聯繫了。要不,你們去找找看?”
從錢家出來,吳忠維嘆道:“人這一生吧,有工作時,覺得日子很難過,夢想着不上班的生活。可是,一旦沒了工作吧,又太無聊,太失落。”
李毅他們找到錢寧所說的那所中學,一問,並沒有王海波這個人,再問,說是上半年的時候就被開除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問是什麼原因開除的,回答說是水平太低,教學質量太差。
一個大學老師,屈尊來中學任教,居然還被開除了?還是因爲水平低的原因?
這怎麼可能?
別人不知道,李毅和吳忠維能不知道嗎?他們可都是王海波教出來的學生。
李毅和吳忠維面面相覷。
這時,李毅的電話響起來。
李毅拿起手機,一看就樂了,指着屏幕說:“忠維,居然是王老師打來的!”
“快接啊!”吳忠維催促李毅。
李毅接聽,裡面傳來王海波那熟悉的聲音:“喂,你好,你是哪位?我剛纔在上課,手機沒帶在身上……”
“王老師,您好!”李毅道:“我是李毅啊!”
“李毅!”王海波驚訝的喊了一聲:“你是李毅?”
李毅道:“是我。您現在在哪裡呢?”
“我——你能知道我現在的號碼,想必也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那些糗事了吧?”王海波苦笑一聲:“說出來你可能都不會相信,我現在在一所小學任教。”
李毅問:“哪所小學?”
王海波道:“就在香江灣小學——你不會在南方省吧?”
李毅道:“我就在南方省杜鵑市。我和吳忠維在一起,我們這就來看您。”
王海波道:“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呢?你們都是大領導、大律師。”
李毅道:“我們的頭銜再大,也是您教出來的學生啊!在老師面前,哪個敢稱大呢?老師,你就別罵我們了。”
王海波道:“行,那你們過來吧,我去學校門口迎接你們!”
見李毅放下電話,吳忠維就問:“王老師在哪裡教學?”
李毅調整一下呼吸,這才沉聲說道:“香江灣小學。”
“什麼?”吳忠維的反應,比李毅大得多,也激烈得多:“去教小學了?他可是教大學的!”
李毅道:“別說了,先去王老師那裡吧!”
“這世道,太不公平了!我從小學讀到大學,見過的最好的老師,就是王老師了!他怎麼能去教小學呢?”吳忠維憤憤不平,爲王海波打抱不平。
兩個人驅車來到香江灣小學。
小小的一座三層平房,帶一個小操坪,外加一堵圍牆,一根旗杆,這就是香江灣小學的全景了。
門口站着一個人,一看身形就知道是王海波。
李毅和吳忠維下了車,直奔王海波而去。
“王老師!”李毅緊緊握住王海波的手,搖了搖,說道:“您還是肯見我的面,讓我覺得很是高興啊!我還以爲,您再也不肯認我這個學生了呢!”
王海波道:“這話從何說起?”
李毅道:“錢校長遇到難事時,您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啊?”
王海波道:“你不是當領導了嗎?這個事情,有點複雜,牽扯到大官,我怕告訴了你,你怒而出手相助,反倒把你給害了。所以就沒敢請動你。”
李毅心裡涌起莫名的感動,自己在懷疑王海波疏遠自己,卻不能理解他爲自己着想的一片愛護之情。
這時,一輛黑色桑塔納駛了過來,擦着王海波身邊開進學校大門,差點將王海波刮擦倒地,但那輛車子,沒有絲毫停頓道歉的意思,徑直開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