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客人全部離開了病房。
侯衛東這才脫身,在醫院的時間,在應付各種各樣的訪客,這些訪客都是來看望母親劉光芬的,他必須笑臉相迎,弄得比上班還要累。
安慰了父親,又悄悄給了護工50元錢,交待護工看護仔細一些,侯衛東這才和小佳離開了醫院。
兩人都累了,坐在車內,透過車窗看着窗外閃過了燈光,無語。上樓之時,小佳挽着侯衛東的胳膊,道:“老公,求求你了,別抽菸了,你要對我和小囝囝負責。”
侯衛東自從8個月斷奶以後,身體強健得很,從來沒有爲身體操過心。此時母親得了病,他第一次意識到生命的脆弱與可貴。他將身上的香菸取了出來,使勁嗅了嗅,道:“我不抽了,從今天起戒菸。”
小佳知道侯衛東煙癮甚大,不以爲然,道:“你一時戒不了,慢慢戒,先控制量,逐步減少,最後不抽。”
侯衛東順手將一盒煙扔到了牆角的不鏽鋼垃圾桶,道:“不抽就不抽,沒有必要慢慢戒,這又不是天大的事。”
“若你想抽,怎麼辦?我聽說戒菸挺難。”
“想起我媽那樣,這煙無論如何也抽不下去,說戒就戒。”
洗了澡,兩人坐在牀頭,拿起了各自的枕邊書。在裝修嶺西新房間時,特意安裝了老式的壁燈,每天臨睡前打開壁燈,翻幾頁書,也是人生的樂事。
侯衛東拿起了《圍城》,看了一段,順手摸向牀頭,他馬上反應了過來,又將手縮了回去。離開了香菸,只覺得嘴巴空蕩蕩。
小佳注意到了他這個動作,道:“我這有口香糖,嚼一嚼。”
侯衛東擺了擺手,道:“不用,只是習慣而已。”他拍了拍書,道:“錢鍾書將婚姻比作圍城,其實官場是最大的圍城,裡面的人想出去,卻沒有出去的勇氣;外面的人想進來,卻沒有進來的路子。”
兩人看了些書,剛躺下不久,牀頭手機發出了劇烈的振動聲音。
侯衛東早被無孔不入的手機弄怕了,作爲省政府副秘書長,他必須要開手機,爲了讓心臟減負,晚上一律將手機調成振動。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手機在桌上的振動同樣讓心臟發抖。
小佳生氣地道:“這些人也是,在半夜給人打電話。”她是體制內人,對侯衛東頗爲理解,發了句牢騷,見侯衛東睡着不動,推了推,道:“這麼晚打來,肯定要急事,你還是要接。”
侯衛東吸了一口氣,這才撐起身體,拿過手機,頓時坐了起來,來電是周昌全辦公室。
侯衛東接過電話,主動問道:“周省長,你好。我需要到辦公室來嗎?”
話筒裡傳來周昌全平淡的聲音:“你來吧,我等你。”
放下電話,侯衛東飛快地穿衣服。小佳躺在牀上問:“是周省長嗎,有急事?”
侯衛東道:“周省長在辦公室,我不知道什麼事。”
小佳裹着厚厚的睡衣,要從牀上爬起來。侯衛東阻止道:“你繼續睡,別起來,我不知什麼時間纔回來。”
小佳還是起了牀,站在窗臺上,剛好可以看到大門,等了幾分釧,一道雪白的燈光刺破了黑暗,出了大門。她這才重新入睡,可是躺在牀上,翻來翻去總是睡不着。拿起小囝囝的照片,慢慢地看,細細地看,狠不得馬上就回沙州,把小囝囝抱在懷裡睡覺。
侯衛東開着他心愛的奧迪車,隨手將音樂打開,音樂居然是季海洋喜歡的《桑塔露祺亞》,他想了一會,仍然沒有想起自己的車裡爲什麼會有這一張碟子。
到了省政府大樓,侯衛東看了看手錶,剛好十一點。上了辦公室,見到了楚休宏。
“休宏,什麼事,這麼急。”
楚休宏搖了搖頭,道:“秘書長,我不清楚,周省長在等你。”侯衛東有些納悶了,心道:“什麼事情,連楚休宏也不知道。”
辦公室開了空調,溫暖如春,周昌全只穿了一件毛衣,身體顯得挺單薄。他戴着眼睛在看報紙,桌旁放着一杯熱茶,一枝香菸。
見侯衛東進門,他扔了一枝煙過來,道:“劉老師的手術還順利吧。”
“手術很順利,據康院長說,存活率很高。”侯衛東把香菸放在鼻端嗅了嗅,道:“老領導,我戒菸了。”
周昌全很理解侯衛東,道:“不抽亦好,我是戒了數次,不成功。”
“老領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以爲你還要多呆幾天。”
周昌全才從北“飛行一個半小時,開兩小時的會,然後飛回來,開會的成本太高了。”
兩人閒聊了幾句,周昌全從桌上拿出了一個郵政快遞,道:“你看看裡面的東西。”
侯衛東打開快遞,裡面是幾張照片,還有一封信。
照片是周昌全與歌舞團柳潔的照片,明顯是被人偷拍。在照片中,柳潔挽着周昌全的胳膊,兩人神態親熱。照片上有時間,10月3日。
信很短:“我手裡還有更刺激的照片,若不想在網絡上公佈,二十萬元消災,聽候通知。”
看照片之時,侯衛東給照片事件作了一個定性,道:“這些人想錢想瘋了,我以前也遇到過類似的事情。”
周昌全眼前一亮,道:“你也遇到過這種事?”
侯衛東將以前的遭遇講了,道:“當時我喝醉了,一位女投資商扶了我一把,被好事者偷拍了下來,小佳看到這些照片,差點和我打架。後來我才弄清楚,這是小佳的追求者搞得鬼。”他說此事,特意將李晶的名字隱去了。
周昌全很氣憤地拍了桌子,道:“這些人狗膽包天,居然敲詐在我的頭上,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侯衛東腦筋轉得快,暗道:“這種事情若是驚動了公安廳,周省長反而說不清楚了,他叫我來,肯定是讓我悄悄處理此事,不鬧太大的動靜。”
想通了這一點,他試探着道:“周省長,這幾張照片很正常啊,是否通知公安廳。”他這句話有兩層意思,一層意思是詢問是否就只有這幾張照片,還有沒有更加親密的照片;另一層意思就是試探周昌全的想法,是否讓公安來處理。
周昌全不動聲色地道:“這些爛事我不管,交給你處理,原則有兩個,一是雞不叫狗不咬,二是不留後遺症。”
侯衛東對此已有心理準備,爽快地道:“請周省長放心,我會處理好此事。”
他沒有問這些照片是如何而來,也沒有問當時的背景,甚至沒有拿過照片,只是用心記住了幾張照片的內容。
周昌全與侯衛東一起下了樓,侯衛東將周昌全送上車,目送其遠去,這才上了自己的車。
回到家,小佳仍然坐在牀上看書。
“你怎麼不睡。”
“今天不知道爲什麼,有些失眠。周省長大半夜叫你到辦公室,有什麼急事?”
侯衛東不願意說出此事,道:“都是工作上的事,沒事。”
他素來不在家裡談具體工作,小佳也習慣了,等到侯衛東睡下,她就將壁燈關掉,然後翻身抱着侯衛東。不一會,小佳就沉入了夢鄉。
侯衛東睜着眼睛,沒有絲毫睡意,周昌全交給的任務其實很棘手。
這些照片只是最親密的動作是挽手,若是一般人,根本不會在意這種照片,可是周昌全是省委常委、副省長,這種照片若是出現在了網上,肯定會被炒得沸沸揚揚,說不定會被弄成政治事件。
發照片的人目的就是錢,若屈服於此人,給了錢,卻不能保證沒有下一次,人性中的貪婪沒有止境,輕易得手說不定會引來更大的貪慾。
侯衛東左思右想,覺得還是不能屈從敲詐,心道:“看來還是得悄悄動用公安的力量。”
他翻身起牀,拿着手機到了客廳,調出了侯衛國的名字,卻遲遲沒有按發射鍵。
“周省長的意思是不能鬧得沸沸揚揚,動用了公安力量,只怕此事包不住。”侯衛東站在客廳裡轉着圈,幾次想拿煙出來,又忍住了。
“周省長既然要讓我辦事,給的肯定是最真實的照片,而敲詐者既然想敲詐,寄來的肯定是最有代表性的照片。這樣說起來,敲詐者手裡也就沒有更多的猛料,所謂更精彩內容,是欺詐。”
這是侯衛東轉了無數圈以後得出的第一個結論。
“如果是政敵,應該將照片公佈於網上,這樣會給周省長造成直接傷害。如今是要錢,說明了此人不是周省長的對手。這幾張照片應該是偶然所得,不是故意佈局。”
這是侯衛東得出的第二個結論。
“周省長應該也有類似的判斷,因此纔將此事交給我來處理,他不管我用什麼方法,唯一要求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是侯衛東得出的第三個結論。
若是動用公安力量,則可以在交錢時將其抓獲,此時既然不用公安力量,事情就難辦了。至於黑道,侯衛東壓根沒有朝那方面去思考,走這種歪門邪道,遲早會惹火燒身。
到了夜裡兩點,侯衛東還在客廳裡想着對策。
小佳半夜醒來,沒有見到枕邊人,穿着睡衣走到客廳,問:“你一人在客廳裡做什麼,早點睡覺,明天我一大早要去排練。”
聽到排練兩個字,一道閃電從天而降,侯衛東腦中出現了靈感,生出了一個絕妙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