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梭,轉眼間到了五月,生活就如長江水,總要滾滾向東,並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
經過兩個月的蹉商,沙州大學已經確定將搬遷至南部新區,南部新區將爲沙州大學提供一千畝土地,每畝土地六萬元。
郭蘭正式調到了沙州大學,出任了組織部長,並擔任了沙州大學搬遷領導小組副組長,她回到學校,原本不想從事行政工作,可是在沙大要教書,必須得有碩士文憑,因此,她一邊實際主持着籌備小組副組長的工作,一邊着手準備研究生考試。
絹紡廠情況並不容樂觀,新生產線還在不斷調試,廠裡效益在兩個月明顯下滑,原並就短缺的現金流很快變成了庫存和應收貨款,侯衛東的副市長生涯剛一開始就面臨着新的困局。
“讓困難見鬼去。”侯衛東經過一段時間磨合,又積聚起了旺盛的鬥志,他決定主動出擊,不再觀望。
“朱書記,我是侯衛東,有事情想跟你彙報。”經過近半年的磨合,侯衛東與朱民生接觸漸漸多了起來,彼此的信任度都有所提高。
“你十點鐘過來。”朱民生與黃子堤關係說不上糟糕,也說不上密切,侯衛東願意過來彙報工作,這是他願意看到的事情。
十點鐘,侯衛東準時來到了朱民生辦公室。
“朱書記,絹紡廠經營很困難。”
“生產線穩定沒有?”
“趙大雷有腫瘤,要在上海作手術,楊柏以前沒有接觸過這條生產線,生產線一直沒有穩定下來,雙宮絲生產受到影響,而且,以前合作的銷售公司因爲質量原因,拒絕再要廠裡的產品,庫存堆滿了倉庫,難以爲繼了。”
朱民生冷臉冷麪地看着侯衛東,暗道:“侯衛東當時並不同意臨陣換將,現在他撿到大話來說了。”口裡道:“侯市長,光提困難是不行的,你是分管副市長,要提出解決方案。”
侯衛東此時徹底摸清了朱民生的習慣,朱民生表面上是冷臉硬漢子,實際上內心搖擺不定,容易受人誘導,他正容道:“我覺得市屬國有企業不能再由政府來抱着,應該把他們推到市場去,你曾經提過陳光的事情,我覺得沙州也應該和荷澤一樣,全面改制,這樣政企才能真正分開,企業專心生產,政府做它的本職工作。”
“改制,說起來容易,可是涉及到了這麼多工人,稍有不慎,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侯衛東用堅定的語氣道:“不改制,最終市屬企業也是死路一條,還把政府拖跨了,工人最終還是找政府要飯吃,我的想法是由點到面,逐步鋪開,第一個點就是面臨着重重困難的絹紡廠。”
朱民生仍然是冷臉冷麪,過了一會,道:“對於絹紡廠的事呢,你有幾成把握。”
侯衛東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策略地道:“周省長有意在全省搞改制工作的試點,沙州市可以做些工作,只要納入省政府試點,就會有很多保障措施。”
朱民生沉吟了一會,道:“此事你同黃市長談過沒有?”
“暫時還沒有。”
朱民生臉上表情稍有緩和,道:“還得按程序辦,不能壞了規矩。”
他來到沙州以後,第一次講話就是強調民生集中制,今天沒有講民生與集中,而是用了“規矩”這個詞,侯衛東在心裡作了評估:“看來朱與黃也有了隔閡,這對我來說就是好事。”
摸清了朱民生的態度,侯衛東心裡便踏實起來,剛回到辦公室,還未坐定,電話響了起來。
“省裡有相關文件沒有?”
朱民生這句問題沒頭沒腦,侯衛東楞了三秒就明白了朱民生的意思,道:“目前省裡關於國有企業改制的消息都散見於各種講話材料,並沒有明確的硬性要求,省裡要搞試點也是內部消息,不是正式的文件。”
朱民生沉吟道:“沒有正式文件,改制的事情就先緩一緩。”
“在這種領導手下工作也太費勁了,即想出政績,又怕擔責任。”侯衛東掛了電話以後,暗自發了一句牢騷,不過朱民生的話也提醒了他,他思索了一會,取出了周昌全的文件,又來到了朱民生辦公室。
趙誠義在走道上遇到了侯衛東,心道:“侯衛東現在和朱書記的關係不斷拉近,他這人真有手腕,我要向他學習。”口裡道:“朱書記正在等我。”
朱民生仍然是冷臉冷麪的神情,道:“還有什麼事情。”
看了周昌全的文件,聽了侯衛東的相法,朱民生道:“你先去向周昌全請示,如果能將省政府能將有明確的精神,我支持你的想法,只是有一個要求,即要解決國有企業效益問題,也得兼顧着社會效益。”
給楚休宏打了電話,侯衛東直奔嶺西,等到省政府會議結束,楚休宏陪着他,兩人有一句無一句說着閒話。
“大周哥回國以後,成立了一個嶺西娛樂公司,這個公司做得很雜,有網絡音樂,還要搞演出。”
侯衛東腦海中浮現出了周昌全和柳潔唱歌的情景,暗道:“周省長和柳團長的關係好得很,大周要開娛樂公司,只怕周省長不會同意。”
“呵,沒有想到大周要開娛樂公司,我記得他是學工科的,跟娛樂界沒有什麼關係,周省長多半不會同意,他一直希望大周從事專業工作。”
楚休宏道:“衛東市長太瞭解周省長了,爲了這事,大周還和周省長吵了架。”
“大周也太沖動了,何必跟老爺子吵架,只要註冊了公司,生米煮成熟飯,周省長還是要支持。”
楚休宏頓時露出了佩服之色,道:“衛東市長太歷害了,大周的公司已經成立了,周省長儘管生氣,也只能由着他了。”
兩人正說着,聽到了周昌全的說話聲音,侯衛東趕緊迎了上去。
周昌全西服筆挺,神采奕奕,看見了侯衛東,很高興地道:“你急急忙忙趕到省城,有什麼要緊事情?”
侯衛東在心頭暗道:“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就去年此時,周省長以爲政治生命即將結束,便有了閒雲野鶴的瀟灑,此時政治生命突然延長了,他頓時又煥發了政治青春,人也年輕了至少五歲。”
進了辦公室,侯衛東開門見山地道:“周省長,我是來要政策的。”
“你要什麼政策?”
侯衛東從手提包裡取出了周昌全在全省工業大會上的講話,翻到第六頁,道:“周省長,您在全省工業大會上的講話真是太精采了,有很強的指導意義,我組織相關部門集體學習了三遍,越學越有味道。”
周昌全笑了起來,道:“我記得你以前不拍馬屁,當了副市長,馬屁功夫看漲啊。”
侯衛東摸了摸鼻子,道:“這不是拍馬屁,而是實事求是,根據周省長的講話精神,我代表沙州市委市政府,主動爭取將全省企業改制的試點工作接過來。”
“你是代表個人,還是代表市委市政府?”
“我來之前,和朱民生書記討論這個問題,他支持試點工作。”
“那黃子堤是否支持此事?”
“爲了解決國有企業效益問題,黃市長多了好些白頭髮。”
周昌全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神情嚴肅起來,道:“我聽到一些說法,你和黃子堤的關係不太和諧,我記得你們配合得很好,爲什麼會這樣?”
侯衛東避重就輕,道:“我和黃市長的關係沒有什麼問題,他是一把手,我是副職,我會配合好他的工作。”
“你別跟我打馬虎眼,多的話我不說,在市委書記和市長之間,你要尋找平衡點,我相信你有足夠的智慧和能力處理好這事。”周昌全很是看重侯衛東,說這番話也是語重心長。
“我會注意。”在侯衛東心中,朱民生有明顯的缺點,可是他的缺點是歸於可以接受,而黃子堤作爲市長,他的缺點就屬於致命的缺陷。
周昌全看出了侯衛東神情有些敷衍,他沒有深說此事,點到爲止,道:“至於改制試點之事,省委省政府還在研究,到時我會考慮。”
說到這裡,他把楚休宏叫了過來,道:“我有接待任務,你別跟着了,陪衛東吃飯。”
侯衛東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可是這一次拜訪周昌全沒有達到預期目的,讓他略略有些失望,與周昌全握手告別以後,跟着楚休宏一起走出省政府大樓。
出了大樓,就是寬闊的公路、大片的綠化草坪,這是2001年修的市政府廣場,不少市民在此休閒,與以前硬梆梆的省政府相比,經過改造的省政府周邊環境顯得更加和諧。
侯衛東心思沒有在廣場上,暗道:“除了周省長,還有誰能促進此事?不知趙東是什麼態度,如果趙東能支持,朱民生十有八九會堅定改制的決心。”
可是,趙東畢竟是省委書記秘書,侯衛東與他還沒有建立起私交,貿然向他說這事,終究是不太妥當,他又有些猶豫。
楚休宏覺察到侯衛東有些走神,道:“衛東兄,我有一個疑問,絹紡廠就是一個馬蜂窩,別人避之不及,你爲什麼非得把這個馬蜂窩捅開?”
侯衛東深知領導身邊人的歷害之處,因此他有意在楚休宏面前敞開了心痱,誠懇地道:“既然是馬蜂窩,就遲早要捅開,我想以此爲切入點,下好國營改革這一盤棋,古人云,爲官一任,造福一方,我既然當上了副市長,就得恪盡職守,這是其一。”
“其二,從客觀情況來說,沙州市屬企業在2001年大面積虧損,現在不積極主動地想出辦法,憑我瞭解的情況來看,以後的情況會越來越糟糕,我始終堅持,早動手比晚動手更好,這是對市委市政府負責,更是對全市人民負責。”
楚休宏見到侯衛東義無所顧的態度,提醒道:“國有企業太複雜,你有可能會背上罵名?”
“這就無所謂了,如果成功了,我也算是殺出了一條血路,如果不成功,至少總結了經驗教訓,要讓我眼看着市屬企業的危機而無動於衷,我會覺得遺憾。”
侯衛東還有一個更隱密的理由沒有說出口:“如果市屬企業改革成功,將爲他的仕途之路奠定堅定的基礎。”
到了餐廳,楚休宏又打了電話。
不一會,一輛紅色小車停在餐廳門口,一位身材高大、風度翩翩的年輕人走進了餐廳,他身邊跟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
侯衛東眼睛一下就直了:與大週一同到來的人居然是晏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