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絹紡廠前總工楊柏談了半個多小時,侯衛東記得滿滿五頁紙的筆記,分手之時,他與楊柏握了手,道:“謝謝你提供的情況,這些情況很重要,我記下了你的電話,有什麼情況再來找你。”
楊柏道:“我跟廠裡蔣希東水火不立,是出於對工廠的愛護才向侯市長反映,我有一個請求,最好不要讓蔣希東今天的事,我不想惹麻煩。”
侯衛東關上筆記本,肯定地道:“你放心,我會保密。”
楊柏所談之事都是經營上存在的問題,如今春節將至,穩定成爲壓倒一切的任務,侯衛東暫時不想觸及此事。
他回到了辦公室,屁股沒有坐熱,高建就找了過來。
“侯市長,給你彙報個事。”高建已經是建委主任,但是他還兼任着南部新區黨委書記、主任一職,他知道隨時會面臨着調整,今天就是爲了南部新區職務而來。
侯衛東扔了一枝煙給高建,道:“又沒有外人,你別搞得這樣客氣,有話直說,等會我還要開絹紡廠協調會,上任就啃硬骨頭,難啊。”
高建嘿嘿笑道:“成津磷礦這麼複雜你都能搞定,何況一個小小的絹紡廠。”
“絹紡廠涉及到六千多人,可不是小事,這種國營老廠牽涉面多,政策性強,處理不好就成了火藥桶。”
閒聊幾句,高建說到了正題,道:“我如今身兼兩職,這個狀態不可能持久,南部新區的職務隨時要被市委調整,我從南部新區創建開始就在這裡工作,很有感情,今天來推薦南部新區負責人。”他自我調侃道:“古人說過舉賢不避親,我是向組織推薦優秀人才,更不避親。”
“南部新區一把手這種重要崗位,肯定要經過常委會研究,我這個副市長哪裡有這個權力,這點你明白。”
“我先彙報班子幾人的情況,幾句話就說得清楚,讓侯市長有個大體的瞭解。”
“副主任趙得財,此人狗雞巴抹菜油——又尖(奸)又滑,但是此人搞拆遷是一把好手。”
“副主任樑亞軍,班子中唯一正牌子研究生,放在南部新區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他在南部新區工作了幾年,很有成績。”
“副主任趙婭,班子中唯一的美女,是對外協調的一把好手”
“紀檢組長趙文凱,此人怎麼說,算是清官吧,只是有些偏執,愛鑽牛角尖,紀委選了一個標準的紀檢幹部。”
侯衛東明白高建是主要想推薦樑亞軍,其他人不過是陪衫,道:“我明白了,如果有機會,一定會向組織上作重點推薦。”他又交待道:“你最好找機會同中達部長談一談。”
高建知道組織程序和用人制度,他來找侯衛東,真實意圖是讓侯衛東不反對,聽到侯衛東表態,知道已經達到了目的,便笑道:“今天侯市長有事,我就不耽誤了,不過有一個小小的請求,要我還沒有離開南部新區之時,你得過來視察一次。”
等到高建離開,侯衛東暗道:“從談話看來,朱民生是相當重視南部新區,只怕高建的意圖會落空。”
他在大腦裡將市裡的幹部搜索了一會,又琢磨了一會朱民生的用人方式,猛然間,他的腦中閃現出了一人——沙州市委組織部副部長朱仁義,朱仁義原本是茂雲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當粟明俊出任市委常委、宣傳部長之時,他從茂雲調到沙州,擔任了組織部副部長職務。
“按照朱民生的性格,說不定會將朱仁義調到南部新區。”侯衛東做出這種判斷,純粹是一種感覺,並沒有多少道理,但是這個想法出現之後,他越想越有道理。
“如是真是朱仁義來當南部新區一把手,倒是一件麻煩事,一是他是否具有豐富的行政經驗,如果南部新區工作得不到提升,我這個分管領導不僅會感到累,而且臉上無光,二是他是朱民生的心腹,我指揮起來是否得心應手。”
成爲副市長以後,面臨的人和事與以前有所不同:從一個方面業說,縣委書記手下大多數是科級幹部,而副市長手下直接管理的是正處級幹部;從另一個方面來說,縣委書記擁有完整的用人權,未進常委的副市長在用人方面受到了不少限制。
“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情,我何必自尋煩惱。”侯衛東的思路又回到了市絹紡廠上面,他將楊柏所言細細想了一遍,結合着絹紡廠的資料,試圖將絹紡廠具體化,但是他還從來沒有到廠區,紙上得來終覺淺,總是感覺同絹紡廠隔着一層玻璃。
三點二十分,侯衛東提前來到了市政府會議室,計委主任江津已經等到了會議室。
“侯市長,這是參加座談會工人的名單,有退休老廠長、職工代表四人,一位車間主任,還有廠機關的兩位代表,你審一審。”江津遞上了晚上參加座談會的名單。
侯衛東看了名單,道:“我給朱書記彙報了此事,他指示一定要保春節穩定,過了春節再查問題,因此,今天晚上座談的目的在於如何讓工人渡過一個歡樂祥和的春節,這一大方向。”
江津道:“工人們肯定要談到改制、腐敗這兩大問題,如果沒有明確的態度,很難說服工人。”
這時,東城區區長歐陽勝走進會議室,他一邊走一邊道:“侯市長,東城區的應急預案做出來了,分局將對重點人頭進行布控,並組織了備勤人員。”
三點半,朱民生準時進入了會議室,跟隨他一起進入會議室的還有宣傳部長粟明俊,組織部長易中達,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楊森林。
看着這個陣式,絹紡廠廠長蔣希東稍稍有些緊張,但是他天生一張黑臉,外人從其表情看不出他的內心世界。
朱民生對常務副市長楊森林道:“楊市長,今天這個會由你來主持吧。”
楊森林看了一眼市政府辦公室送過來的領導小組名單,道:“顧主任怎麼沒有到?任林渡,你去催一催?”
任林渡趕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到辦公室難顧小攸打電話,顧小攸初時還不以爲意,道:“我正在跟銀行談貸款,你給侯市長請個假,我半個小時之內趕過來。”
任林渡道:“顧主任,現在朱書記等幾位領導都在會議室等着,楊市長主持會議,你趕緊過來。”
顧小攸原本以爲就是侯衛東召開會議,聽說朱民生要來開會,嚇了一跳,道:“我在人民銀行這邊,還有十分鐘才能過來,請你給朱書記解釋。”
在吳海之時,顧小攸曾經到過縣裡,當時縣委書記和縣長親自陪同,任林渡作爲縣委辦主任參加了接待,在他的眼裡,顧小攸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此時,顧小攸在電話很客氣很小心。
任林渡知道,顧小攸是對市委朱民生表示尊敬,他不過是狐假虎威而已,儘管是狐假虎威,在心裡上他還是挺舒服。
顧小攸匆匆從人民銀行大樓下來,跳上小車,直奔市委大樓,總算是一帆風順,來到了會議室大樓,他停在門口,調整了呼吸,這才推開了會議室大門。
朱民生正在講話,見顧小攸推門進來,便停止了講話。
顧小攸見會議室坐了一排市級領導,尷尬地解釋道:“朱書記,我在與人民銀行接觸,看能否貸款出來,劉行長馬上要出差,我得抓緊時間跟他接觸。”
楊森林曾經是朱民生的秘書長,對朱民生的心思摸得很清楚,問道:“顧主任,你遲到了十七分鐘,請問政府辦的會議通知是什麼時間?”
顧小攸是老資格,與步海雲是同時任職,當年還曾經和步海雲競爭過副市長一職,而那個時候楊森林還沒有到益楊去當縣長,此時面對着楊森林不留情面的追問,他心裡不服,可是面對着如此多的領導,又不敢把不滿表露出來。
顧小攸再次解釋道:“銀行不願意貸款給絹紡廠,上午開完會以後,我就一直在與銀行聯繫。”
楊森林準備繼續開會,不料朱民生接過了他的話:“我聽說市政府辦公室出了會議通知,侯市長還特意打電話進行了交待,爲什麼還要遲到。”
顧小攸不敢跟市委書記頂嘴,只能低頭認錯。
朱民生語氣很嚴歷,繼續道:“市政府辦公室的通知就是命令,必須無條件執行,不能講條件,不能找藉口,如果確實有緊急公事,你應該給市政府辦公室請假,得到領導允許以後,才能繼續到人民銀行辦事,這是基本的紀律,顧小攸是老同志了,難道這個道理都不懂。”
侯衛東沒有想到朱民生會如此嚴歷,暗道:“顧小攸遲到之事,可大亦可小,朱書記如此發揮,看來也是借題發揮。”他當上副市長以後,與黃子堤關係依然如此,可是與朱民生的關係卻莫名其妙地走得近了。
統一戰線是黨的三大法寶,其實這個法寶適用領導相當廣泛,戰場、官場、商場都有着太多成功範例,侯衛東是欣然接受了朱民生的“統戰”。
“也不知顧小攸是否會埋怨我?”
侯衛東轉念又道:“對於這些位高權重的老正處,借力打力是一着好棋,一定要讓他們來適應我,而不是我去適應他們。”
顧小攸面紅耳赤地坐了下來,他眼光暗自尋到了侯衛東,心道:“這個侯衛東真是屁眼蟲,他肯定知道朱民生要來開會,卻不肯在電話裡說清楚。”
計委主任江津與顧小攸是多年同僚,對顧小攸的遭遇即有兔死狐悲之感,又略有些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