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常委、縣委辦谷雲峰終於抽了時間,他準備到沙州農機水電局去見侯衛東,因此不帶駕駛員,而親自駕車。
以前在縣委辦當副主任之時,谷雲峰就把駕駛證拿到了手,當然他沒有去考試,而是通過關係拿的駕證,但是開車是危險事,他並不敢馬虎,拜小車班的老司機爲師,硬是把技術練習得很過硬。
自已會開車,果然方便得多。
侯衛東正在開農機局辦公室,得知谷雲峰到了,道:“今天辦公室就開到這裡,年終總結會是大事,會議開得好,基層同志受鼓勵,並且爲明年的工作定下了基調。”
他扭頭問坐在旁邊的沈東峰,道:“以前年終總結大會,水利廳是否派領導參加?”
沈東峰在副局長中排序第一,侯衛東出去旅遊之時,就是由他來主持工作,他在水電機工作二十年,各項工作了如指掌,聞言道:“往年開年終總結會,分管副市長參加,只是開總結會時都是年關,水利廳的事情也很多,一般多半是派處長參加。”
侯衛東道:“今年是新世紀的第一年,新千年有新氣象,開年終總結會時,爭取請一位廳級領導參加,這事我來辦,其他具體的事情交給沈局全權負責。”
說了此話,他關掉筆記本,站了起來。
沈東峰道:“侯局,年終獎金這一塊,得提前定下來,否則財務上又緊張。”
“這些事,你處理就行了,到時給我報個總帳。”
沈東峰面有難色,道:“我初步算了算,按侯局剛纔的要求,這個年終會至少得多花十萬,局裡錢有些緊張。”
“堂堂的沙州市局,不能做得這樣寒酸,我們這個年終工作總結會是帶着業務培訓的內容,而且是貨真價實的三天,哪一個單位開年終總結還帶培訓,我們是頭一份,多用點錢也應該。”
他急着去和谷雲峰說話,道:“錢的問題不是問題,老季很好說話,到時招呼一聲就行了。”
侯衛東出了門,剩下幾個副局長仍然坐着沒有動。
周小紅感嘆道:“以後我們局裡用錢不愁了,南局長雖然歷害,可是沒有侯局手面寬。”
沈東峰和唐正清看着周小紅,等着她的下文,周小紅果然有料,道:“財政局季海洋和侯局長是益楊縣委辦出來的,當時季海洋是縣委辦主任,侯局長是當時縣委書記的秘書,我聽說他倆的關係很不一般。”
沈東峰想了想,道:“現在益楊人不得了,縣委書記祝焱當上了市委書記,縣委辦主任當上了市財政局長,縣長楊森林當上了市委秘書長、縣委書記趙林當上了縣委書記,副縣長曾昭強也當了縣委書記,嘖,嘖。”
“還有交通局的李冰,也是益楊起來的。”
“你們還把人大主任高志遠忘掉了,他也是益楊人。”
三家三言兩語,幾乎把有頭有腦的益楊人都揪了出來,沈東峰最後總結道:“我覺得還是祝焱這人歷害,他當了幾年縣委書記,硬是把一幫子人都帶了出來,不簡單。”
三位副局長在辦公室議論着,侯衛東則關上辦公門,與谷雲峰坐在沙發上聊着。
“侯書記,真不好意思,今天才抽時間來看你。”
“你跟我客氣什麼,前些天接到你的電話,得知了成津縣委的情況,我就想和你見一面,有些話在電話裡不太好說。”侯衛東扔了一枝煙給谷雲峰,道:“你這一段時間在成津工作的情況如何?”
谷雲峰想着曾昭強的虎臉,苦笑道:“我在成津呆着沒有滋味,遲早要被曾書記掉換崗位,這我倒是理解,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侯衛東笑了笑,道:“你跟着我的時間也不長,而且都是革命工作,憑什麼把你劃到我這個陣營來。”離開了成津縣,面對以前天天跟在身邊的下屬,他顯得很是輕鬆,說話也很隨意。
“這與時間無關,我是在侯書記手上提拔起來的,反正大家都這麼看,侯書記,我還是想調出成津,你得出手幫我。”
侯衛東笑呵呵地道:“暫時緩緩,不急。”
“我的心就是急得很,一天不想在成津呆了。”在成津本地領導幹部中,谷雲峰與侯衛東的關係最爲親密,算是侯衛東培養起來的本土派,他跟着侯衛東多次到嶺西,知道一些錯蹤複雜的關係,因此他始終想站在了侯衛東身邊。
“這次樊得財能重新回成津,據我分析,應該是有誠意的,怎麼很快就離開了,你說其中很有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
谷雲峰道:“樊得財帶着樑秋河直接到了成津,住在成津賓館裡,還是由周福泉負責談判,曾昭強一直沒有出面。”
“一直沒有出面?”
“等到周福泉同勝寶集團談崩了以後,他纔到沙州去了一趟,到沙州大賓館,與樊得財在餐廳只說了十分鐘,便匆匆離開。”
“當初曾昭強在我到美國的一個月時間,與勝寶集團簽了意向性協議,又在常委會上同我各持一詞,還爭執不下,不過短短的時間,他爲何對歸來的樊得財並不熱心,爲何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這事讓人費解。”侯衛東已從另外兩個渠道瞭解了此事,再與谷雲峰的話印證,已是心中有數,他有意發表了自己的傾向。
谷雲峰作爲縣委辦主任,很清楚曾昭強在第二次談判中的態度,道:“此事我不明白,不過,有時把前因後果聯繫起來想,還真是覺得害怕。”
“嶺西有句古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還是大意了。”侯衛東拍了拍谷雲峰的肩膀,道:“你暫時留下來,有什麼事情,及時給我通個信息,我需要信息。”
谷雲峰只覺得拍打的這兩人如泰山一般沉重,這兩掌以後,他便綁在了侯衛東的戰車之上,而他們的對手是成津現任的縣委書記,經過短暫而激烈的思想鬥爭,他還是選擇了站在侯衛東一邊,道:“侯書記,那我就呆在成津。”
說完這話,儘管是冬天,谷雲峰的後背還是流出了滴滴汗水。
侯衛東離開成津以後,很快就從曾昭強對待勝寶集團一事上嗅出了味道。
第一個發出信息之人是市委辦的楊柳。
勝寶集團與成津的談判很快就崩了,樊得財一氣之下回到了茂東,很快按照與成津類似的條件與茂東市簽定了正式合同。
茂東的經濟比沙州頗有不如,到茂東的大客商少得出奇,如今來了一條大魚,按照茂東市委蔣書記的話來說,要不惜一切代價拿下勝寶集團,簽定了正式合同以後,一時省報、市報都大加宣揚。
成津縣委縣政府對於勝寶集團的離開還是得有說法,勝寶集團與茂東簽定合同的當天,在市委小會議室裡,曾昭強和周福泉一起向市委集體作檢討。
朱民生一幅冷冰冰地樣子,不說話。
副市長高榕一直參加談判,得知勝寶集團與茂東正式簽定了合同,她便如霜打過的茄子,心裡憋着一股邪火。
曾昭強簡要介紹了第二次談判的情況,又道:“這次楊秘書長邀請樊得財副主席到了沙州,縣委縣政府高度重視,也作了充分準備,只是樊得財對成津已經有了不好的看法,而且茂東市對勝寶集團看得很緊,茂東市政府丁副市長親自跟了過來,我就住在沙州大賓館遇到的茂東的丁副市長。”
高榕接過話頭,道:“這次樊得財能重回沙州,完全是看在沙州市委市政府的面子,臨走前,我與樊得財談過一次,他對沙州市委市政府表示了感謝,但是對成津縣的某些同志很不滿意,明確表示隨意撕毀協議的作法很不講信用,將破壞港商對沙州的感情。”
爲了勝寶集團的事情,高榕被朱民生點名批評了兩次,她趁着曾昭強的話頭,再次把責任推給了已經到農機水電局的侯衛東。
曾昭強又道:“樊得財離開以後,我和福泉同志親自到了茂東,但是他去意已定,沒有辦法。”
他清了清嗓子,神情莊重地道:“這一次招商失敗,我作爲縣委主要領導,要承擔主要責任,請求市委給予處分。”
朱民生冷臉冷麪地道:“鴨子都快要煮熟了,還是讓它飛了,你們這是辦的什麼事情,現在談處罰又有什麼意義,處罰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我真的感到痛心啊,在座的同志都是負責一方或是一線的大員,你們的言行將影響歷史,這次教訓之深刻,各位回去好好反思。”
“我一到沙州就談民主集中制,有些同志還嫌我太左,現在看來,還講得不夠,講得不深。”
……
“個別同志學習不夠,狂得很,現實是這種人辦不成大事。”
市委綜合科楊柳在作會議記錄,由於事關侯衛東,她記得特別認真,下班以後,她特地找到了侯衛東,當面把會議情況給他說了。
得知了此事,侯衛東頓時覺得裡面有文章,他分別和公安局長羅金浩和檢察長陽勇打了電話,又約副書記高小楠吃了頓酒,最後再與縣委常委、縣委辦主任谷雲峰談了話,谷雲峰是侯衛東最後一個談話的人,也是侯衛東最看重的一個人。
從楊柳、羅金浩、陽勇、高小楠、谷雲峰多方情況綜合起來,侯衛東明白自己被曾昭強陰了一次。
從參加工作以來,侯衛東有過被髮配的經歷,也經歷過人生的低潮,但是總體上他發展得很順利,一個又一個真實或是假想的對手被拋在了腦後,他萬萬沒有想到會在成津被曾昭強暗算。
這讓驕傲的侯衛東痛徹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