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幹部隊伍作風建設,又談到了基層組織在雙河村試點的事情,侯衛東不緊不慢地細細地彙報工作。
“嗯,成津工作很不錯。”
“啊,啊。”
黃子堤道侯衛東肯定有事,卻不點破,“嗯、哈”地說着些廢話,耐心地聽侯衛東瞎扯淡。
面上的工作談完,侯衛東換了個具體話題,道:“成津工作很重,但是班子配備不齊,特別是政府這邊,一正三副,還有一位副縣長在外地學習,實際抓工作的就是三位縣長。”
成津縣缺一個副縣長,黃子堤作爲分管組織的副書記,對此當然清楚,組織部門已經按照他的意思提了一個方案,但是報給朱民生以後,就沒有了下文。
他手握着茶杯,繼續打官腔,道:“市裡要綜合考慮副處級幹部的配備,大力引進外來高素質人才,提升幹部隊伍的綜合素質。”侯衛東笑道:“黃書記,你對全市幹部的狀況最熟悉,我想來開個後門,將最優秀的幹部配到成津縣來。”
黃子堤道:“成津很出色,當然要配最強的幹部。”
侯衛東繼續叫苦道:“成津正在籌建國有經濟改革實驗區,這是周省長提的建議,希望很大,這是大項目,涉及到舊城區的拆遷和新實驗區的建設,我真的希望周書記將人才向成津傾斜。”
今天早上臨出門之時,侯衛東原本還是計劃拿工地給黃子堤的兒子黃二,可是到了樓下,他否定了這個思路:“與黃子堤的暗鬥應該有理有利有節,黃二的事情應該由黃子堤主動來找,而且是限制性使用,太容易得到了東西肯定不值錢,這是人性的弱點。”
因此,他談了成津客觀的工作,給黃子堤暗示,卻不肯說得太明,他相信以黃子堤的智商和情商,應該能夠聽懂這些話外之意。
黃子堤眉毛不經意間向上揚了揚,道:“成津能搞成國有經濟改革實驗區,發展必定要步入快車道。”
他呵呵笑了笑,道:“成津城區建設也太爛了,幾十年沒有大的變化,這方面你也得注意。”
談了大半個多小時,應該表達的意思都已經表達,侯衛東站起身,道:“黃書記,成津縣的工作離不開你的支持,請你在百忙之中抽時間到成津來視察。”
黃子堤見侯衛東起身告辭,這才露出往常在財稅賓館的笑容,道:“衛東,你怎麼跟我如此客氣,這是見外。”
侯衛東道:“晚上黃書記有空沒有,到季局哪裡放鬆。”
財稅賓館一直以來都是黃子堤打麻將的固定場所,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幾年,打麻將的人換了不少,有人長官,有人坐監獄,可是這個麻將室卻一直傳承了下來。
黃子堤與侯衛東握了手,道:“今天晚上要陪省裡的人吃飯,沒有時間,改天吧。”他親自將侯衛東送到門口,道:“我們這些老朋友,平時要多聯絡,多走動,親戚親戚,越走才越親。”
對於以前的不愉快,兩人都心照不宣,說到底那件事情只是人民內部矛盾,還上升不到敵我矛盾,更爲關鍵的是侯衛東早已令非昔比,他是縣委書記,背後還站在好幾個大人物,黃子堤雖然是分管組織的市委副書記,有能力給侯衛東上一上眼藥,穿一穿小鞋,使一使絆子,但是還沒有絕對的制約力量。
今天侯衛東主動到辦公室來,表明了態度,話中又留了話,也算是退讓了一步,給了黃子堤一個臺階,官場沒有永恆的朋友和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當侯衛東離開辦公室以後,黃子堤破例來到了窗邊,看着樓下的侯衛東走進了小車,又看着小車滑出了市委大院。
“這是一個聰明人。”
又想起侯衛東在成沙公路上的不配合,黃子堤加了另一個評語:“還是一個很強勢的人。”
回到辦公桌前,他再次變得心事重重。
成津縣在大修公路,吳海也在大修公路,在他的關照之下,易中嶺如願地拿到了一個標段,在拿到標段之後,易中嶺特意他到廣州去玩了兩天,回到家中,易中嶺又順手將一盒特產提到黃子堤家中。
當時黃子堤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想要拒絕,可是喉嚨發緊,拒絕之話也就沒有說出來,在書房裡打開特產,果然是人民幣,而且是五十萬人民幣。
黃子堤當官以後,不斷收小錢,收得心安理得,收得喜氣洋洋,但是金額如此大的錢還是第一次收,五十萬人民幣如即將爆炸的手榴彈,讓他坐臥難安,好幾次他都想讓易中嶺將這五十萬拿走,可是看到厚厚的五十萬啊,心又軟了。
這樣過了些日子,他雖然從心驚膽戰的狀態下恢復了過來,卻在心中多了一個心結,沉重感總在他最快樂的時候溜出來,將其快樂突然從空中拽回地面。
有時,他甚至想:“如果趙林也拒絕我,我就不會這樣擔驚受怕了。”
儘管有這個心理歷程,黃子堤還是對翻臉不認人的侯衛東頗有微辭,時不時地在朱民生面前上一些眼藥,還暗中使了些絆子,讓朱民生否定了侯衛東推薦的縣委副書記和縣委常委的人選。
黃子堤站在辦公室窗前看樓下之時,侯衛東頗有些心靈感應,不過一直沒有回頭,上了車,在轉彎之時,他透過貼了太陽膜的車窗,果然看到了站在窗邊的黃子堤。
回想着與黃子堤交往過程,侯衛東心道:“黃子堤愛錢,這是弱點,卻也是可以利用的軟脅,如果一位領導沒有缺點,其下屬才真是沒有反抗的機會,只能老老實實地聽命令,踏踏實實地工作。”
回到了成津縣已是下午六鍾了,侯衛東走到了縣委招待所的後院,遠遠地就見到黑衣短大衣的女孩子坐在門口。
“侯書記,這位女同志要找你。”守門的警察在鄧家春的嚴格要求之下,已經不太敢擅自放人進後院,可是來者是一位漂亮的姑娘,因此守門的警察給了她一張椅子,讓她能坐在門口等。
老警察與漂亮姑娘就天南海北地聊着,對老警察來說時間過得挺快,對漂亮姑娘來說時間如蝸牛一般緩慢。
經過了張木山公司的晚宴,侯衛東對晏紫態度好多了,見到她鼻子凍得通紅,一幅楚楚可憐的樣子,便道:“你怎麼回去,有事嗎?”
他沒有將晏紫帶回寢室,而是一起來到底樓的會客廳,這是縣委招待所特意裝修的小會議室,供三位縣領導使用。
見到侯衛東,晏紫眼圈一紅,道:“朱瑩瑩又被成津公安局抓了。”
鄧家春要請朱瑩瑩到局裡問方傑的事情,這是事先報告侯衛東的事情,侯衛東自是心知肚明,他沒有回答此事,打量了晏紫兩眼,道:“朱瑩瑩有父親母親和其他家人,應該是他們到成津來,爲什麼每次都是你來。”
晏紫道:“我和朱瑩瑩一起在省歌舞團好幾年,最瞭解她的情況,她家庭條件不好,父母老實巴交的,破產以後每月就乾巴巴六、七百元,現在我不幫她,又有誰來幫她。”
侯衛東心裡暗道:“當初如果我中了步高的美人計,恐怕朱瑩瑩生活就要幸福許多。”又想道:“小曼明明就在沙州,卻從來沒有出過面,看來晏紫還是一個有情義之人,雖然脾氣差了些。”
口裡道:“每位公民都有協助公安機關破案的義務,更何況朱瑩瑩在名義上還是方傑的未婚妻,請她到公安機是很正常的事情,並不是你所說的抓人。”
晏紫撇了撇嘴,道:“朱瑩瑩進省歌舞團我就認識,她能走到這一步,很不容易,不能因爲與方傑談戀愛,就受到你們的歧視,三天兩頭被喊到公安局,還讓人讓人過日子。”
侯衛東對朱瑩瑩如此選擇並不以爲然,道:“所有人都不容易,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和自由,同時也得爲選擇付出代價,路,總是自已走出來的。”
這時,春天端着兩杯茶水走進了會議室,她笑容可掬道:“侯書記,請喝一杯熱茶。”
春天到交通局工作已有些時間,雖然是工人,可是由於是朱兵所介紹,交通局長景緒涯就將春天安排在了交通局辦公室,以工代幹。
春天在小招工作了好幾年,別的本事不多,可是察言觀色卻是絕對的好手,加上有朱兵甚至侯衛東的背景,很快在交通局混得風聲水起,深受景緒涯的器重。
今天她到縣政府辦了事,眼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就提了些上好的廣柑來到了縣委招待所。縣委招待所的警察們都與她很熟悉,沒有任何阻攔,就讓她上了樓。
春天進屋就見到侯衛東的兩件髒衣服,洗了衣服,又幫着侯衛東重新折了衣服,整齊地放在衣櫃裡。
“真是太懶了,所以只能當一輩子的服務員。”
當年,她與另外二位女服務員一齊調入縣委招待所,如今自己到交通局辦公室工作,等到拿到中專文憑,就有轉幹的機會,而同時進入縣委招待所的服務員都已結了婚,如果不出意外,多半就要當一輩子的服務員。
想到這一點,春天有着發自內心的自豪。
侯衛東明顯感到春天內在和外在氣質的變化,誇道:“不錯,春天現在象一個幹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