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天,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上青林諸人都鬆了一口氣。
侯衛東卻仍然憂心忡忡,前幾天,公安局治安科劉副科長傳話,說黑娃根本不承認三叉口砸車之事,一口咬定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得到了劉副科長的消息,再結合樑必發講的內容,侯衛東就打消了與黑娃見面的想法,他知道此事絕對不會輕易結束,就叮囑衆人要隨時保持警惕。
四月二十七日,青林場鎮開展了聲勢浩大的愛國衛生運動,居委會的幹部、青林鎮政府的幹部、青林學校的老師學生,全部動員起來,分段包乾,分片負責,幾位鎮領導帶着紅袖標,進行衛生監督。
整個場鎮,人聲鼎沸,紅旗飄飄,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大修水庫的年代,而清理出來的垃圾堆成了小山,方圓車整整拉了三車,才消滅了這一堆大垃圾。
塵土滿街的場鎮,漸漸顯出了一些水靈靈的模樣,有了些老場鎮的韻味。
侯衛東是這場愛國衛生運動的發起者,看着成績,也很有些欣慰。居委會尹主任緊緊跟在侯衛東身後,他汗水滿面,彙報道:“十二個村共捐了三百株大樹,其中上青林三個村損了二百六十株,主要是桂樹,還有些小葉榕,目前成活得不錯,只死了一株桂樹,另外,鎮政府支持的五十個垃圾桶,也全部安了下去。”
尹主任看着場鎮發生了顯著的變化,發自內心的高興,道:“侯鎮,有你的大力支持,居委會一定能將場鎮的衛生搞好,這一點,我敢立軍令狀,我還有兩點建議,一是場鎮口是一段土路,灰塵最多,我建議用硬化封閉,二是場鎮有些人家根本沒有下水道,髒水就直接倒在街道上,能不能全面清理場鎮的下水道,全部接到大渠中去。”
這兩筆費用不是小數,侯衛東估計鎮財政承受不了,就笑道:“尹主任,我說實話,鎮財政去年雖然有好轉,但是仍然是吃飯財政,搞建設的錢微乎其微,飯要一口一口吃,爭取在年底前搞一段水溝。”
侯衛東的承諾已經超出了尹主任的預期目標,他笑呵呵地道:“侯鎮,場鎮衛生就交給我了,你一點不用超心,目前清潔隊增加至五個人了,保證把場鎮整得乾乾淨淨。”
愛國衛生運動圓滿而成功,趙永勝和粟明兩個一把手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一齊參加了勞動,十一點的時候,他們兩人就扛着掃帚,談笑風聲地朝鎮政府走去。
侯衛東額頭上滿是汗水,看着新栽的樹木和新安的垃圾桶,又看着煥然一新的街面,成就感油然而生。這時,手機在衣服裡劇烈地振動起來,感受到這劇烈的振動,侯衛東突然有了一種不詳之感。
“車又被砸了?請清楚點。”
曾憲剛急切地道:“剛纔我得到消息,又有一輛貨車被砸了,司機被打了一頓。”這一次被砸的貨車剛好在曾憲剛石場裝了貨,司機姓蔣,與曾憲剛很熟悉。
“在什麼地方。”
這一次就在河口村九社的地盤上,吳攤鎮和青林鎮的界處,就是有一個大轉彎的地方,據說有六七個人,都拿着刀子,他們扔了幾塊大石頭在公路上,等車子一停,就衝上去把蔣司機拉下來暴打,現在蔣司機已經被送到了吳灘醫院,車上還坐着蔣司機的老婆,她被打了幾耳光,流了鼻血,倒沒有大礙。
侯衛東暗道:“這黑娃肯定學過毛選,還知道搞游擊戰。”他對曾憲剛道:“你把秦大江等人喊起,商量一下對策,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放下電話,侯衛東見趙永勝和粟明還扛着掃帚,就如兩個領袖一樣邊走邊談,連忙追了過去。
聽罷此事,兩人的臉色嚴肅起來,趙永勝把掃帚往地上一放,道:“還真反了天了,你把秦所長和付江叫過來,我們在小會議室開會,一起商量這事。”趙永勝走到辦公室,翻開通訊錄,就給分管治安的副局長打了一個電話,打完之後,想了想,又給公安局政委打了一個電話,得到了保證以後,便來到了會議室。
在上青林山上,曾憲剛也沒有到秦大江哪裡開會,他院子裡已經聚了十幾個人。
“狗日的,蔣老闆的車被人砸了,我們上青林的人怕了誰,現在被人騎在頭上拉屎,你們服不服?”曾憲剛手裡提着大棒子,在做戰前動員,他這一手,都是在部隊裡學的,他軍事素質很好,如果在戰爭年代,或許還大有可爲,可惜生不逢時,和平年代的軍人,軍事素質並不是特別重要,得了幾張獎狀以後,就退伍回來當了村委會主任。
十幾個年輕人天天跟着曾憲剛操練,吃得又好,渾身都是火氣和精力,他們手裡都提着三十多釐米長的粗棍棒,大叫着:“曾大哥,滅了哪些狗日的。”“敢惹我們上青林的人,不想活了。”
曾憲剛道:“我們是打架,不是去殺人,棍棒就朝腿腳招呼,只要不出人命,就不是什麼大事。”
作完動員,曾憲剛就帶人跳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大貨車,貨車是尋常運石料的車,這些車樣子都差不多,矇住了車牌子,倉促間就很難分辯出是誰的車。
從上青林出發,到了吳灘醫院,曾憲剛把蔣司機老婆接了出來,曾憲剛和蔣司機老婆都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沿途尋着那幾個打人的傢伙。
開車的是一箇中年司機,他昨天剛把車子賣給了曾憲剛,答應再幫他開一個月的車,所以跟着曾憲剛去打架,也就沒有了心理負擔,又由於他的車子賣了一個好價錢,再添點錢,就要以賣一輛新車了,他心情就很不錯,接口道:“那幾個雜皮打了人,肯定跑了,這樣找,肯定找不到人。”
曾憲剛搖頭道:“這些雜皮們狂得很,說不定就在附近哪個茶館打牌喝茶,如果運氣好,就有可能碰得上。”
結果他們運氣不好,車子開到了益楊縣城邊,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就在曾憲剛帶人四處巡遊之時,在益楊城裡,黑娃正和他的手下大劉喝酒,連砸了兩臺車,也算是給上青林石場一點歷害。
“大劉,明天就不要行動,我派青皮上山去一趟,看他們幾個老闆的態度,如果還是這麼硬,後天就要下狠手,把車子燒了,我看還有那個司機敢上去拉貨,沒有人拉貨,上青林的石頭就一錢不值。”
大劉道:“青林派出所的警車經常在三叉口轉,如果碰上了怎麼辦?”
“上青林公路幾十公里,一輛警車哪裡巡得過來,怕個雞巴,出來混,都是提出腦袋在耍。”
大劉是黑娃的親信之一,黑娃在道上混久了,也成了精,他安排事情向來都是單對單,垂直聯繫,這樣就算出了事情,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大劉打人,青皮談判,各行其是,互不干擾。
青林鎮政府開了會,也沒有什麼結果,無非是由秦所長給公安局報告此事,並且加強巡查,再由侯衛東給山上諸石場打好招呼。
而侯衛東沒有來得及上山,縣裡民政部門就通知開會,而且一開就是兩天,這是有關殯葬改革政策的會,很重要,縣裡特別要求各鎮鎮長、分管領導與社事辦主任參加,侯衛東也就不能請假。
在縣裡開會之前,侯衛東溜在僻靜處用手機再次跟曾憲剛、秦大江交待了一番,便進了會場,順手將手機調成了振動,在機關幹部中,各局行和鄉鎮都只有一把手配有手機,副職差不多都在傳呼機,他是副職,也就不想拿手機出來顯擺。
侯衛東打電話之時,曾憲剛正在秦大江屋裡,這一兩天,到上青林的貨車明顯減少了,兩人覺得勢頭不對,開始商量着對策,商量了一會,其實這事也很簡單,要麼屈服,要麼大打一場。
正在這時,兩三個穿着黑西裝、戴墨鏡的人走了過來,來到院子,一個短髮黑墨鏡傢伙大聲喊:“秦大江。”
秦大江看見這兩人裝束,與曾憲剛對視一眼,就暗生了警惕,秦大江走了出去,道:“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情?”
這人臉上有一塊青色的痣,看上去很是觸目,他笑道:“你就是秦大江,我叫姚和平,是來當和事佬的。”
“進來坐嘛。”秦大江當過支部書記,很沉得住氣。
“聽說三叉口的貨車被人砸了兩輛,這樣做不對嘛,所以兄弟我自高奮勇當一個和事佬。”
曾憲剛斜着眼睛,道:“你給誰當和事佬?”
“上青林這兩年,找錢是找慘了,可是你這麼多重車,沿途把公路壓壞了,重車聲音大,把附近農民的雞嚇得不生蛋了,所以要你們出點血,給點賠償,有錢大家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青皮說話之時,臉上笑呤呤的,他後面跟着三個人,都是惡狠狠的樣子,露出手臂上的紋身。
秦大江不動聲色地道:“姚和平,說了半天,我沒有聽明白,你給誰來當和事佬。”
後面一人罵道:“你傻兒,還要裝瘋賣傻。”青皮舉了舉手,後面的人就不着聲了。
“廢話就不說了,我是黑娃的兄弟,聽說上青林有一個碎石協會,只要協會每天交一千塊錢,我們保證貨車沿途平安,否則,被人砸了車,黑哥是不會管的。”
秦大江見對方如此囂張,火氣上涌,但是他忍住氣,道:“一天一千,十天一萬,百天十萬,這無本生意也太好住了吧。”曾憲剛火爆爆地道:“狗日的,搞敲詐也不看看對象。”
青皮後面的三個人齊刷刷地拿出了尺把長的砍刀,明晃晃的極爲嚇人。
曾憲剛不怕,臉上青筋暴跳,順手就操起客廳裡的一把柴刀。
青皮道:“把刀收起來,我是來爲上青林企業服務的,不是打架的,我們一年也就收個幾十萬,花錢買個平安,也划算,話我放下了,你們好好想一想。”
他站起身,抱了抱拳頭,道:“明天必須答覆,否則後果自負。”
青皮揚長而去,上了車以後,又下來一個黑衣人,手裡提着一紙包,慢慢來到秦大江院子裡,就將這紙包扔在門口,一句話未說,就轉身離開。
曾憲剛站在門口大罵,道:“狗日的太狂了。”
秦大江沉穩一些,道:“只要有人露面,就是好事。”又道:“他們丟的是什麼東西?”
打開紙包,一隻手掌赫然出現在報紙裡,秦大江嚇了一跳,連忙將手掌扔到地上,他急忙回屋給習昭勇打了一個電話:“習公安,快點過來,有人扔了一節手掌在我們門口。”
習昭勇幾乎是飛奔而來,看了斷手掌,就給刑警大隊打了電話,掛斷電話,他就在一邊琢磨,道:“他們爲什麼這麼傻,這不是自己把自己弄進拘留所。”
刑警隊聽說有案子,一個多小時就趕到到了青林鎮秦大江住處,他們研究了斷手掌,又問了來人的情況及身體特徵,帶隊的民警就道:“我知道是誰,肯定是青皮乾的。”他找就想弄青皮了,現在青皮把機會送了過來,他高興地打了一個電話,讓其手下民警在城裡搜查青皮。
見了斷掌,秦大江這時進一步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給侯衛東打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再給趙永勝打了電話,詳細彙報了情況,趙永勝得到了這個情報,心裡也着急,親自又給公安局長打電話,請他們一定要投入警力破案。
公安局長又是局黨委書記,比政委有實權,在局班子會上,使勁擂了桌子,把一衆副職罵得狗血噴頭,命令限期破案。
會後十五分鐘,黑娃就知道了公安局長的講話內容,他一點也不驚慌,青皮此時恐怕已經到了成都,而雜皮砸個車,又能是多大的事情,更何況,與我黑娃有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