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無論是對回到南天大廈的何心月,還是對在市公安局過夜的馮麗婭來說,都是一個不眠之夜。這兩個美麗的女人,幾乎動用了一切所能動用的關係網,但最後,卻是徒勞無功。
通過這件事,她們清楚地知道,她們現在之所以陷入這種困境之中,並非是因爲一個市公安局長的權力有多大,而是因爲坐在市公安局長位置上的,是一個具有深厚背景的官員。
林哲聰看似睡的很熟,但實際上卻是清醒的,他更能清楚地察覺到,身旁的何心月頻繁的翻身動作。嘴角偷偷挑起一絲得意的笑容,他那個老同學的態度,竟是出乎他意料的強硬,在這個時候如果他再加上一把火,那麼他相信,局面一定會更加的精彩!
第二天一早,樑晨趕到市公安局時,副局長許鳳英來到局長辦公室,向他彙報了案件的審理進程。
“馮麗婭拒不承認受永興公司僱傭,組織黑社會勢力參與暴力拆遷……!”許鳳英的神情有些疲憊,昨夜她親自審問伯爵夜總會的女老闆馮麗婭,但收效甚微。昨夜的突擊檢查,抓是抓了不少人,但其中並無發現參與暴力拆遷致死相關嫌疑人的存在,也就是說,單憑永興公司涉案人員的口供,尚無直接證據證明馮麗婭受僱組織黑社會勢力傷人致死的犯罪事實!
“沒關係!”樑晨擺擺手,微笑道:“證據是要一點一點收集的,先不說那個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但至少,組織賣淫,容留他人吸毒的犯罪事實,證據確鑿,她馮麗婭狡辯不了吧!先拘起來,慢慢審就是了!”
“那沒什麼事,局長,我先走了!”許鳳英點點頭,準備離開了。
“昨晚上,辛苦你了,累了的話,就先回去休息休息!”樑晨對這個新上任的副手還是相當滿意的。看出許鳳英昨夜未休息好,於是溫言說道。
“不,不用!”聽着那句‘辛苦你了’,許鳳英的腦中忽然想起昨晚打電話的一幕,臉上不禁一紅,轉身匆匆走出了辦公室。
上午,樑晨又接到了政法委書記邱嶺梅的電話。“行啊小樑,連朱主任都在你面前吃了閉門羹,估計我這個政法委書記說話就更沒有什麼份量了吧!?”邱書記的聲音裡包含着十二分的調侃。
“領導,我就不明白,那個馮麗婭到底有什麼神通,連領導您都爲她說情來了!”樑晨那叫一個無奈啊,別人他可以不理,但對這個長輩身份多過於上級的女書記,他確是實在拉不下臉來拒絕。
“別管是什麼神通,在你樑青天面前,還不是一點作用都沒起?小樑,就這麼說吧,我讓你放人,你放不放?”邱書記拉長聲音問道。
“放……!”憋了半天,樑晨極其鬱悶地吐出一個字。
電話那邊忽然沉默了片刻,好一會兒才傳來邱書記輕笑聲:“看來,我比朱主任他們有面子多了!小樑,不管你這是真話還是假話,我聽着都高興!好了,先不說了,這件事你最好先向張市長彙報一下,先把調子定下來,你受到的阻力多少會小一些!”
“謝謝您,邱書記……!”樑晨心裡那叫一個感動啊,邱書記不但不是來爲難他的,反而給他提了個醒,雖然他已經準備去市政府向市長張秉林做彙報呢!正如邱嶺梅所說,這個案子只要經過市主要領導點頭,並且形成了說法擺在明面上,那麼不管誰要說情,恐怕都沒法張這個嘴!
“嘴裡總說謝,卻也沒見有什麼真行動。這個星期天,來家吃飯吧,記着到時別空手,就這樣了!”邱書記數落了樑晨兩句,然後掛斷了電話。
樑晨接完電話之後,立刻乘車趕往市委市政府。
市長辦公室門口的走廊一角,秘書安宇明正接着電話。“孫局,現在市長確實沒空。嗯,公安局的樑局長剛剛進去,估計,估計還得有一會兒。好,孫局再見!”
收起手機,安宇明望了房門關閉的市長辦公室一眼,心裡不禁又妒又羨。除了那位樑局長,他還沒見過誰不用預約,直接就能進市長辦公室的。想想自己,今年整三十五歲,很幸運地成爲張市長的專職秘書,縱然是各機關各部門的頭頭腦腦,也得稱他一聲安大秘。但他卻知道,他的這點威風和那位樑局長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
大約半個小時,市長辦公室門開,市長張秉林的臉上帶着五分熱情五分親切,親自將樑晨送出了門外。依依惜別般,目送着樑晨走進電梯,張秉林才收了笑容,望了秘書安明宇一眼,轉身回到了辦公室。
“市長,司法局的孫局長想要見您!”安明宇小心翼翼地說了句。
張秉林揮了揮手,示意不見,然後眉頭輕皺,出神了半晌,又望向秘書道:“小安,你去叫吳副秘書長過來!”
樑晨從張秉林的辦公室出來,又去政法委書記邱嶺梅的辦公室坐了會兒。當他離開時,隱約聽得見邱書記笑罵了一聲‘小滑頭!’
而就在下午,一件出乎樑晨意料的事情發生了。辦公室主任任向平急匆匆走進局長辦公室,向着埋頭寫材料的年輕局座低聲道:“局長,樓下來了不少記者,要求採訪您?”
“嗯?”樑晨擡起頭,臉上閃過一抹驚訝。記者?採訪他什麼?難道是央視那期專訪?一定不是!因爲他根本就沒接到宣傳部的通知啊!
“他們想了解永興地產公司那件案子!”任向平解釋道。
樑晨的目光立刻就是一凝,永興公司的案子!?呵!這事真是有些奇了怪了。如果說有人繼續打他的電話給永興公司說情,他倒不感到驚訝,而現在,竟然有一羣記者來到市公安局,要求瞭解案件內幕,這個就太有戲劇性了!要知道,他是昨夜剛剛對伯爵夜總會採取了行動,這連一天都沒到,記者就找上門來了!這消息未免靈通的不像話了!
樑晨怎麼都覺得,似乎有人想要藉機把這個事情鬧大,讓永興地產公司和伯爵夜總會無法脫身呢!
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兩下,樑晨微微沉吟之後,望向任向平道:“讓許副局長去接受記者採訪!”
“好!”任向平點點頭,轉身欲走卻又想了什麼,試探着問了句:“局長,需不需要叮囑許副局長一聲……!?”
“告訴許副局長,她想怎麼回答,就怎麼回答!還有……!”樑晨微微一笑,將桌上的一紙材料遞給了對方:“按這個意思,起草一份材料交給我!”
任主任用雙手接過來,下意識地瞄了一眼,心裡不禁一跳。別的沒注意,但那句‘錦平市公安局關於深化打黑除惡專項鬥爭的工作意見’他卻是看的分明。呃,看來局裡近期要有大動作了!
在當天晚上,題爲‘香港知名地產企業,涉嫌僱傭黑社會勢力,暴力拆遷致兩死多傷’的新聞,就出現了各大網站的熱點版塊上。
近年來頻頻發生的暴力拆遷事件,本就是新聞輿論關注的熱點,更何況,發生這起嚴重刑事案件的地點還是一直處於多起事件風波的錦平!
在這條新聞中,記者鮮明地指出,這家地產企業是香港頗有名氣的華嘉集團。而根據對錦平市公安局負責調查此案件的一位副局長的採訪,已經其消息的真實性。
衆多的回覆中,罵聲一片。這其中既有網民的憤怒,也有網絡水軍的推波助瀾以及一些競爭對手的落井下石。
時刻留意網上新聞動向的何心月,輕輕挪動鼠標,關掉了多個新聞網頁,然後靠在老闆椅內,疲憊地閉上了美眸。關係網失去了作用,又要面對着媒體的狂轟爛炸,此刻的她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種無力。
擺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從未遇到過的難題,而解開這個難題的鑰匙,只在一個人手裡!她的丈夫已經出去一個多小時了,不知道和那個人談的怎麼樣,站起身,來到窗前,望着遠處幾乎與繁星匯成一片的燈火,何心月緊緊咬住了下脣。她不能就這麼認輸,只要能夠最大程度地消除事件對集團的影響,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一家很普通的酒吧裡,樑晨與林哲聰碰了下杯,各自喝了一大口啤酒。林哲聰的目光落在距離此處不遠的一個男人身上,輕笑道:“老同學,出來和我喝酒,還帶個保鏢?”
“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樑晨微微一笑答道:“我是差點死了一次的人,所以,就格外的怕死!”
“開個玩笑!”林哲聰嘿嘿一笑,伸出大姆指道:“老同學,你這個公安局長當的確實夠牛的。據說那個馮麗婭動用了很多關係,結果都在你這兒碰了壁!”
“哲聰!”雙眼凝視着這個和以往記憶中完全不同的老同學,樑晨臉上的笑容漸斂,開口問道:“你,是在利用我,對吧?”
“怎麼這麼說?”林哲聰掏出一支雪茄,沒有點燃,只是在鼻下輕輕嗅着。他的臉上依然帶着笑,彷彿對樑晨的發問並沒有在意。
“那些攔車喊冤的拆遷戶家屬怎麼知道我那天會去開發區?今天來市公安局請求採訪的記者爲什麼會如此快地得到伯爵夜總會被封的消息?”樑晨微微向前俯了俯身體,眼中的光芒漸漸變得銳利:“老同學,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想做什麼?”
林哲聰將雪茄含在脣內,打火機啪地跳出了火苗,點燃之後深深吸了一口。噴出的煙霧之中響起了林哲聰飄忽的聲音:“我知道瞞不住你,實際上,我也沒打算瞞你,因爲我需要你的幫助!”
“是幫助,還是利用?”樑晨的語氣中顯露出幾分譏諷,晃動着手裡的酒杯犀利地反問道。
“如果你認爲,我的這種行爲傷害了你的感情,那麼我向你道歉!”林哲聰終於收起了笑容,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態度,迎上樑晨質問的目光,一字一頓地道:“只要你幫我,我這條命都是你的!”
樑晨沒有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對方的雙眼。仇恨,瘋狂,悲傷,絕望,無論是哪一種,都充滿着讓人心悸的力量!良久,樑晨收回了目光,長嘆了口氣道:“老同學,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林哲聰垂下眼瞼,口出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守着一個不是自己家的家,看着一個不是自己女人的女人,養着一個不是自己兒子的兒子,何苦呢!何苦呢!但是,我能就這麼算了嗎?能嗎?”
林哲聰擡起來頭,臉上佈滿了猙獰,低低咆哮道:“他們當我是什麼?一個傀儡,一條狗,一個天字號大傻逼!表面看起來我比誰都風光,但在她們眼裡,我TM連堆狗屎都不如!”
“喝酒!”樑晨拿起酒杯,和對方放在桌上的杯子輕輕撞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拿起一旁的風衣,樑晨站起身,伸手輕輕拍了拍林哲聰的肩頭,以舒緩平和的聲音道:“這次我幫你的忙,不過,我得提醒老同學你一句,我,不是你算計的對像,而且我也不喜歡被人利用的感覺!”
走出兩步,又轉頭問了句:“王河地產公司,老同學聽沒聽過?”不等林哲聰回答,他與徐易朗一前一後,走出了酒吧林哲聰頓時驚怔在那裡,直到樑晨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他才從無比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而後背,卻已是出了一大片冷汗!樑晨,怎麼會知道王河!?而且這樣問他,無疑是表明樑晨已經知道了他與王河地產的關係!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很明顯,樑晨最後說的兩句話,前一句是忠告,而另一句,卻是警告!由此看來,他剛纔一番悲情表演完全是在浪費表情,換句話說,他之前是太低估了這位老同學的神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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