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殺(下)

“再大的挫折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信心。”吳逢源一臉沉靜的教導着後輩:“難道你看不出,一場會改變一切大變革就在眼前,如果這時候自甘消沉,那最後無論誰主浮沉,我們都只有旁觀的份兒!”

“是,小子記住了。“呂坤一臉受教道。

“去吧,大膽做出你的選擇,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不會怪你”

吳逢源擺擺手,四位長老也笑起來,很有長者風範。

待呂坤退出去,四個老頭齊齊望向吳逢源道:“萬一他要是站錯隊怎麼辦?”

“區區一個旁系”吳逢源一臉淡漠道:“犧牲掉就是了。”

“也對”四人點頭道:“犯不着爲這點事兒傷神。”

“說起來,你們對這一場的輸贏怎麼看?”王夢祥點上一支菸,啞着嗓子問道。

“不值得去猜”鄭立人捋着稀疏的鬍鬚道:“要是王學黨人集數年之力,連個上海都拿不下來,他們還折騰個什麼勁兒?”

“這個自然不錯。”王夢祥點下頭道:“但接下來誰勝誰負,你們怎麼看。”

“這個不好說”鄭立人皺皺眉頭道:“我真不知道他們要怎麼贏。”

“我們來上海的目的是啥?”這時,一直沒開口的呂家太上呂正升出聲道:“怎麼事到臨頭,又猶豫起來了?看來是真的老了。”

“呵呵”另一位沒開口的周家太上週裝捻鬚笑道:“費那個心幹啥?三十年來我們成功的經驗,說白了就一條抱緊某人的大『腿』。”

“可是滿世界都找不着他“吳逢源眉頭緊鎖道:“整整五年沒有音訊了,國內都『亂』成這樣,也不見『露』面,他會不會真歸隱了。”

“不可能!”周裝大搖其頭道:“那樣的話瓊林黨早就分崩離析了!你看現在,他們是要跟皇帝拼命啊!怎麼能少得了他這根主心骨?”

“嗯,從最近一系列事變中,我嗅出了熟悉的味道。”周裝『抽』『抽』鼻子道:“錯不了的,一定是那個人!”

“說實話我感覺他不是在上海就在來上海的路上”呂正升點點頭道。

“怎麼着,聽你們的意思,合着就篤定他能贏?”鄭立人擡槓道:“別忘了,他這次的對手可是皇帝,難道還能贏?咱們可別把老本都賠進去!”

“你還有什麼老本可賠?”王夢祥不屑道:“沒有匯聯號就沒有九大家,這道理呂小子都知道。”說着加重語氣道:“除了指望那人再創造奇蹟,咱們別無出路了!”

“我知道你倆兒子都是他的得意『門』生!”鄭立人臉上終於掛不住,朝着王夢祥嚷嚷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不會爲難你太倉王家,可你想過我家小子麼?”

“鄭老弟!你一直這樣抗拒不會是出於『私』心吧?”吳逢源的臉『色』有些難看道:“我道聽途說,那個叫餘寅的,是你家小子安『插』在他身邊的吧!”

“沒有的事兒!”鄭立人像被胡蜂蜇了一口,彈起來道:“他們只是舊識而已,別的關係一點沒有!”

“我當然相信你了”吳逢源目光『陰』冷的盯着他,一字一頓道:“但是,必須要有人爲他父親的死負責,要麼是所有人要麼是你一家!”

“”鄭立人登時面『色』蒼白,瞠目結舌的看向另外三人,三人也是一臉的『陰』冷。他知道老傢伙們爲了家族,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因爲他也是其中之一。

“你也明白,他從來不是個狠心的人。”吳逢源放緩了語氣道:“就連元兇張四維,不也只是死了個父親他的母親和兄弟,依然活得好好的。”

“你的意思是讓我死?“鄭立人艱難道。

“這個還是看那人的意思吧。“吳逢源輕嘆一聲道:“鄭兄弟先回去平復下心情,我們再幫你想想辦法。”

吳逢源話音一落,隱在柱後的衛士現出身形,將鄭立人身後的紫檀木『交』椅撤走……

衆人心有慼慼這代表什麼再清楚不過。

鄭立人不愧是一代豪傑,見自家的命運已定,反倒冷靜下來,深深口氣道:“勝者爲王敗者寇,也罷,這次我們鄭家倒了還望諸位日後解困後,如果不麻煩的話,幫一把我鄭氏子弟。”說着五體投地給四人磕了三個響頭道:“我鄭立人給諸位磕頭了!”

畢竟是幾十年的老『交』情,吳逢源的眼眶有些溼潤鄭重點頭道:“這是自然。”

“多謝。”鄭立人再磕一下,費勁的爬起來,顫巍巍走出了書房。

書〖房〗中,只剩下吳、周、呂、王四人,老傢伙們都是心硬如鐵之人,轉眼便從兔死狐悲的傷感中走出,冷靜的商量下一步。

“老謝他們四個,在給江南先生準備見面禮,這裡『交』我們全權代理。”吳逢源沉聲道:“現在我們要發動所有力量,就算海底撈針,也要把他找出來!然後第一時間趕過去!”

“正是如此!”三人齊齊點頭道。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話分兩頭,且說呂坤出了後院,表情便沉鬱起來,他是何等『精』明強幹之人,怎能不知道老傢伙們準備把自己犧牲掉,難道就因爲自己是旁系,就可以一次次被犧牲,直到身敗名裂麼?

愁眉不展的在簽押房坐下,書童斟茶,他端起來剛要喝,就見『門』口有個人影一閃,沉聲問道:“誰?”

“老爺,小得呂志。”外面那人只好硬着頭皮現身『門』口。

“鬼鬼祟祟幹什麼?”呂坤本就心情惡劣,這下可找到發泄之處了。

判…人本要替人傳個話,但聽說老爺心情不好,就想等回頭再說。”呂志小意道。

“什麼話?”呂坤面『色』稍霧,呂志不是那種莽撞的傢伙,否則也不會留在自己身邊。

“您還記得那位開茶館的秦老闆麼?”呂志茶館觀『色』道。

“秦老闆”呂坤沉『吟』道:“當然,他已經離開兩年了吧”

說着望向呂志道:“怎麼,他回來了?”他心中一動,正好去請這位高參拿個主意。

“沒見着秦老闆,是他那個叫馬原的『侍』衛今兒突然到小人家了”呂志見他很感興趣,暗暗鬆口氣,說話也利索多了:“說承『門』g多年關照,送我一樁富貴。”

“什麼富貴?”呂坤饒有興趣,心說:“雨田兄你搞什麼名堂?”就是口氣很大的一句話。”呂志道:“說是他家主人讓他帶給您的。”

“什麼話?”

“口氣太大,不敢說。”

“少羅嗦!”呂坤不耐煩道。

“是……”呂志咽口吐沫,小聲道:“他說,他們家主人說了:“心吾兄只管灑漫去做,天塌下來都有他頂着……”

“好大的口氣啊”呂坤有些不悅,剛想把呂志轟出去,腦海中卻又浮現出,與那雨田兄相見相『交』的畫面說起來,以自己身份,對一個萍水相逢的普通人,斷沒有折節下『交』的道理。然而自己卻着了魔似的,就想着和他搞好關係,甚至放低了姿態,以對待兄長的態度和他相處。

事後每每回想,簡直是不可思議,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肯定並非常人人!

有多不尋常呢?呂坤也派人調查過,但幾次無功而返,更讓他確定對方背景深厚。只是多深厚的背景,能讓他這麼大口氣?

這句話,在呂坤腦海中,和那雨田兄重合了,就像是他站在面前,用那種特有的淡然語氣對自己說了一遍怎麼就那麼可信呢?

“好吧,就信他一回!”呂坤說完就苦笑起來:“我一定快瘋了……”

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有呂坤這位父母官的暗中幫助,上海紳商大都逃脫了東廠的緝捕,他們知道形勢萬分緊急,容不得再猶豫,於是一致同意,由立峰先生孫罐擔任總首領,完全聽其號令!

起義者內部終於取得了一致,孫罐這位總指揮,終於可以將三支力量都動員起來。用了極短的時間,便在外灘碼頭聚集起十幾萬人。

其中除了絕大部分是普通民衆外,還有五千多武裝人員,其中兩千是各商會用以自保的民團,另外三千則是泰州黨人組織的,以幫會力量爲主要成份的武裝。

之所以要專『門』組織武裝力量,是因爲要想在上海發動起義,有兩個難題必須解決,一是上海及其周圍地區的官軍,二是東廠衙『門』、市舶司衙『門』和稅務司衙『門』的守衛,尤其是後者,人數雖然只有三千餘人,但窮兇極惡且裝備『精』良,手無寸鐵的民衆貿然上前,會遭到極大的殺傷,甚至因此而潰散。

這五千武裝力量,是用來對付太監手中的力量的,至於朝廷在上海的駐軍,共有吳淞炮臺守軍、滬軍巡防兵馬司五營、海巡鹽捕營三營、

巡防水師五營,共計一萬餘人。要是再加上近在咫尺的崇明島水師,官兵數量足有三萬!與只有兩千守軍的長沙城判若雲泥。

起事者手中的五千烏合之衆,根本就是官軍的一合之敵。

但要想讓軍隊按兵不動,就不是泰州黨人和瓊林黨人的能力範圍了……泰州黨人還好些,對中下層官兵總有點影響力,然而軍營內外是兩個世界,當兵管吃管住管被服,官兵們無法對市民的遭遇感同身受,也就缺乏有志一同的動力。更何況軍規森嚴,老百姓鬧一鬧,說不定法不責衆,當兵的要是敢鬧,肯定要被砍頭的。

只是因爲孫罐言之鑿鑿的保證,軍隊一定會保持中立,大家才放下這塊擔憂,只一心琢磨,如何對付太監們的力量即可。

在外灘碼頭鈉血爲盟,約定只殺閹禍及其黨羽,不掠市面,不傷無辜後,起事者便浩浩『蕩』『蕩』按預定路線出發。呂坤適時宣告中立,命兵馬司官兵只准守好衙『門』、錢莊、糧店、商鋪等要緊設施,不許爲難“請命的羣衆”所以起事者沒有與官兵發生任何衝突,甚至還互相打起了招呼。

這種輕鬆的心情,在兵不血刃佔領了空『蕩』『蕩』的稅務司和市舶司衙『門』後,達到了頂點。

包括起事的領導者在內,人們都相信這次可以如同長沙一樣,不費吹灰之力鼻得勝利。

當天傍晚時分,分頭攻取稅務司和市舶司的隊伍,在東廠衙『門』前勝利會師,士氣達到了頂點完全沒有在意,本就像堡壘似的東廠衙『門』,已經築好了工事,架起了槍炮,戒備森嚴,準備一戰了。

起事的消息一傳來,邱義便意識到,不想重蹈馬堂他們的覆轍,就必須要拼死一戰了。所以他一面派人向四方求援,一面將稅務司和市舶司的人全都集中到東廠衙『門』,合兵一處,固守待援。

短暫的休整後,起義軍準備一鼓作氣攻下這最後的據點,然後大開慶功晚宴。

打頭陣的是義士黃五爺、侯龍彪等人率領的幫派弟兄,這些人身不着甲,手持着白蠟槍、大環刀、甚至還有蛇尾鞭高喊着口號直撲東廠衙『門』西柵。後面還有十多萬人喝彩,聲勢極爲雄壯。

守軍先放一排空槍示警。敢死隊見無子彈,便撤開丫子向裡猛衝,至鐵柵『門』約四、五丈距離,忽見守軍數百長槍齊發,子彈密集掃來,敢死隊應聲而倒者三十餘人,衝鋒在前的黃五爺和侯龍彪亦在其中。

敢死隊衝不上去,便想找掩體躲藏,然而此處是走道,左右都是牆,無處躲避,隊員只得向後撤退。前隊尚未退出,後隊又冒死向前衝去,再次被守軍擊退,如是反覆三次,折了一百多兄弟,幫派弟兄們的臉上終於『露』出懼『色』……

天『色』漸漸黑下來,起義軍想要趁夜『色』衝進去,無奈東廠的人點起數百牛油火把,將眼前照得亮如白晝,纖毫必現。隆慶式優良的『性』能,殺豬宰牛似的輕鬆心情,讓訓練鬆懈的守軍,也能保持較高的『射』速和命中率,轉眼又撂倒四五十人。

這下敢死隊不敢死了,只是嘴巴硬,都說先吃飯睡婁,明天天亮了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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