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酒吧的唐恩,卻不知道該去哪兒。他不想回到那個黑暗冷清的“家”。他決定四處走走,順便消化消化。
從舍伍德森林吹來的風吹動唐恩的頭髮和衣角,帶走了一天的熱氣。
他站在一家曾經來過的酒吧門口,看着輝煌的街頭,聽着從裡面傳來的歡聲笑語,撇了撇嘴。羅賓漢酒吧,他竟然不自覺的又走到了這裡。
他轉過身去,看着對面街頭的人行橫道信號燈亮起的紅色,靜靜的站着等着過街。
這時,他手機想了,是楊燕打過來的。
“唐恩先生,您不在家嗎?”
唐恩看看周圍:“我不在,有什麼事嗎?”
“先生……您不記得了嗎,上課,上課啊。”
“啊,我記得,不過……”對面的信號燈變綠,唐恩卻一屁股坐在了路邊,“不過我今天不想學了,你能陪我聊會天嗎?”
“在什麼地方?電話裡?”
唐恩嗯了一聲:“你在什麼地方?”
楊燕擡頭看了看唐恩家的大門,然後說:“學校,我剛準備出來。”
“那就電話裡吧,我也不想走了。隨便聊點什麼,你感興趣的或者你討厭的……什麼都行。”唐恩把身體靠在信號燈的柱子下面,仰頭看着天空。“比如你中學的時候有沒有碰到有趣的同學啊……”
英國已經進入了夏令時。五月的傍晚六點,黑夜還沒有徹底到來。東方的天空和西方的天空呈現出兩種完全不同的景色,點綴着星光的夜幕與飄渺如薄紗般的夕陽餘輝交匯在天空的正中,彷彿奇幻世界,讓唐恩看入了迷。
耳邊想起了楊燕的低聲細語。舒服的好像在給他的耳朵作按摩。唐恩就這樣坐在路邊和坐在他家門口的楊燕聊着,那顆情緒低落到幾乎停止跳動的心又重新活了過來。
第二天上午,諾丁漢森林威爾福德訓練基地附近的樹林中被驚起了一羣鳥兒。
唐恩沙啞的大嗓門又響了起來:“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瞧瞧你們現在這幅窩囊廢的樣子!訓練訓練!”
“邁克爾!你是隊長,你在這幅沒精打采的樣子,我可就撤了你啊!”
雖然唐恩還是不太懂訓練的那些細節,只能在場邊看。但這不妨礙他作出一些提示,或者偶爾吼幾嗓子提振士氣。
邁克爾?道森向沃克教練聳聳肩,沃克看了眼在場邊張牙舞爪的唐恩,笑了。
然後他向道森說:“託尼說的不錯,如果你不認真的話,就當不成隊長了,邁克爾。”
“哇!我明白了。兄弟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啊!”
看着重新開始恢復士氣的球隊,唐恩緊緊抿住嘴脣。
開什麼玩笑,去不了超級聯賽?
去英超可是我對邁克爾和加文的承諾,我不會讓這事發生的。
賽前因爲勞倫森提到了這場比賽,並且還要用自己心愛的鬍子和漢森打賭,所以原本乏人關注的英甲升超附加賽反而吸引了衆多媒體的目光。
約翰?莫特森負責解說比賽,坐在他旁邊評論比賽的正是馬克?勞倫森。比賽還沒有開始,雙方球員剛剛熱身完畢離去,現在他們應該在更衣室裡邊做最後部署。
趁着沒工作的時候,莫特森和在bbc的同事勞倫森開着玩笑,而在勞倫森面前,莫特森可是不折不扣的前輩。當勞倫森還在利物浦踢球的時候,莫特森就開始解說他的比賽了。
“馬克,你知道的……”約翰?莫特森看着馬克?勞倫森的臉笑嘻嘻的說;“我也比較同意加里的話,你還是不留鬍子更好看一些。”
勞倫森摸摸自己的大鬍子:“約翰,你也很看好唐恩嗎?”
莫特森搖搖頭:“我只是單純覺得你把鬍子剃了會更好看……啊,開玩笑的。至於託尼?唐恩嘛……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看好他,你不覺得他很奇怪嗎?一會兒很神奇,一會兒很低級。我覺得這世界上也許只有一個人一直看好他。”
“誰?”
“託尼?唐恩。”
“他自己?”
莫特森點點頭:“他自信的讓我都覺得不可思議。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會表現出來信心,但我卻不知道那些信心從何而來。我專門研究過他以前,和現在的性格相差了整整半個地球。諾丁漢大學皇家醫院的結論是那次腦部受到撞擊導致……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得說,上帝和我們所有人開了一個大玩笑。”
勞倫森習慣的摸着自己嘴脣上的鬍子,在心裡反覆思索莫特森的這番話。
莫特森笑了:“怎麼了,開始擔心自己的鬍子不保了?”
“我纔沒……”莫特森又“吹鬍子瞪眼睛”了。
當這兩人在評論席上聊天的同時,託尼?唐恩則在更衣室裡看着沉默的球員們。
球員、教練員、隊醫包括唐恩自己都沒有說話,看臺上爲謝菲爾德聯隊加油的歌聲清晰可聞,這更增添了更衣室內壓抑的氣氛。
所有人都在看着唐恩,半個賽季以來,他已經通過自己的實際行動在他們中建立了威信。這是一場關鍵比賽,這時候大家都會選擇信任他們的主教練,他們的頭兒,他們的“boss”.
唐恩終於開口說話了,他聲音不高,卻壓住了外邊主隊球迷的歌聲。
“這個賽季我們和謝菲爾德聯隊交手四次,前三次我們全部失敗,聯賽第十七輪在我們的主場,甚至輸了個0:3。附加賽第一號回合我們主場1:2輸給他們,不僅丟了三分,還送給他們兩個客場進球,現在看來這場比賽我們凶多吉少。外面都在說這個賽季以後第三支升上英超的球隊就是謝菲爾德聯隊,但我知道他們都在瞎說。而且我知道你們也知道。”
“對”有人情不自禁的喊出聲來。
唐恩看了發出聲來的安迪?裡德一眼,小夥子兩眼放光,正看着自己。他繼續說道:“我承認謝菲爾德聯隊在整體實力上來說比我們強,但是決定一場比賽勝負的不僅僅是雙方實力,還有其他的一些東西……呃,你們想聽我講個故事嗎?”
誰也不知道唐恩怎麼突然要在這麼重要的賽前給大家講故事,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故事,但他們知道唐恩這麼做肯定有他的理由,於是都點點頭。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年代已經久遠到不可考了。有兩個國家之間爆發了一場戰爭這場戰爭打了很久,終於到了要進行決戰的時刻了。一方大軍開到了戰場上,軍隊領袖卻讓士兵們把營地紮在了河灘上,背靠湍急的大河。他的參謀們堅決反對,他們對那個將軍說:‘大人,後面就是激流。把大營紮在這裡,我們就沒有後路可退了啊!萬一我們形勢不利,連跑的路都沒有!’”唐恩彷彿在演話劇,他模仿着韓信的謀臣說話。他把這個在中國大多數人都知道的故事改編了一下講給這羣英國人,他們還聽得津津有味呢。
“將軍告訴他的手下們:‘這是決戰。如果打起仗來,有丁點勢頭不對,我們的士兵就會四散逃跑。你們指望散兵遊勇打勝仗嗎?我讓你們把營紮在河灘上,背靠大河,就是希望告訴所有的士兵:你們現在沒有退路!如果不想死,就給我打敗敵人,拿下這場戰鬥!’你們知道後來的結果是什麼嗎?”
唐恩伸出一根手指:“那個將軍的軍隊士氣高漲,全部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信念打敗了比他們強大很多的敵人。”
“你們難道不覺得這和我們現在的處境很相似嗎?我們的情況已經糟糕到不能在糟糕了,簡直比我在場邊被大衛撞翻,後腦着地還要遭!”唐恩說到這裡指了指約翰森,大家都笑了起來,更衣室裡緊張的氣氛稍微得到緩解。
停頓了一下,等球員們都笑完,重新期待的看着他,唐恩才板起臉繼續說:“強大的對手,客場作戰,加文的死……內憂外患一大堆,比之前我們所面臨的任何一刻都還要困難百倍!但我堅信我們可以贏,因爲我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厲害過!沒有後路讓我們逃跑,實際上我也不需要逃跑。幹掉謝菲爾德聯隊,殺進決賽!然後……”唐恩緩了口氣,“……然後我們去參加下賽季的超級聯賽。”
“我們這個星期一遍又一遍練習各種戰術爲了什麼?我告訴你們,今天我們背水一戰,不是他們去死,就是我們去死!不想死的,就給我出去殺了他們!!”唐恩大步走到門口,一把拉開更衣室的門。
巴拉摩爾巷球場看臺上的歌聲和呼喊聲如潮水般涌了進來,在瞬間便填滿了這件小小的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