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很快就結束了,因爲是隊內熱身,比賽時間也不長,二十分鐘而已。
訓練最後一項,唐恩把所有人集中起來,圍成一圈,由他和克里斯拉克分析訓練中的得失,然後解散。
解散隊伍的時候,唐恩叫住了阿內爾卡:“尼古拉斯,更衣完畢之後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這一次阿內爾卡沒來及的將自己的驚訝隱藏起來,直接就表現在了臉上。
“不是本特納,是你。”唐恩指了指阿內爾卡,“換完衣服去我辦公室。”說完,他轉身先行離開了訓練場。
裡貝里走上來,輕輕拍拍阿內爾卡的肩膀,用法語低聲說:“頭兒的單獨談話,一般都沒什麼好事,你要小心了。”
阿內爾卡扭頭看着一臉認真,口氣無比神秘的裡貝里,什麼都沒說。
唐恩在辦公室收拾辦公桌……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東西都裝在電腦裡,桌子上除了一杆筆和一個隨身攜帶的小本子之外,就沒什麼了。他只是不想讓阿內爾卡進來的時候看到自己傻坐着等他,身爲主教練,有時候需要在球員面前做出一些姿態來的。比如——我叫你來,但是我也很忙哦,這是百忙中抽出一點時間來和你談談的。
外面傳來敲門聲,並不大,唐恩聽見了。
“進來。”
阿內爾卡推門而入,訓練服已經被換掉,他穿着一件天藍色的休閒西服,白襯衣,淺色牛仔褲。襯衣的領口附近還別了一副墨鏡。
唐恩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人的穿戴和裝束。
“晚上什麼活動?”
阿內爾卡愣了一下,沒想到主教練開口第一句話會這麼問,隨後反應過來的他搖頭道:“不,沒什麼活動。”
“嗯……坐吧。”唐恩隨手指指沙發。然後繼續在“忙”着收拾,這一次他拿着鼠標。在電腦桌面上不停的右鍵刷新——做個樣子而已。
“忙”完這些,唐恩才擡頭看着法國人。“這是你加盟球隊之後,我們第一次單獨聊天,真抱歉,前段時間一直很忙。新賽季開始了,事兒總是特別多。”
阿內爾卡點頭表示理解。
唐恩覺得這種兩巴掌拍不出個響的人交流很費勁。
兩個人聊天可以被看作是打網球,你來我往的才能順利進行下去。可是唐恩和阿內爾卡談話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是在和空氣打,不僅要負責發球。還要負責跑過去撿球,累地滿頭是汗還不見得能打幾局。
“嗯……拋開一些東西,我對你突然決定從土耳其回到英格蘭挺感興趣的,介意說出來讓我聽聽嗎?”唐恩故意頓了一下,等着阿內爾卡說話,結果他失望了獨家首發。於是爲了不讓氣氛變得尷尬,他只能自己繼續說下去,“呃……你的哥哥告訴過我,是因爲那邊聯賽的水平太低?不能……”
就在這個時候,阿內爾卡突然發話打斷了唐恩:“是的。我希望去更高水準的聯賽踢球。”
唐恩並不介意他打斷自己說話,肯開口說話他已經很高興了。
“可費內巴切也是能夠參加冠軍盃的球隊。”
“那裡……太遠了。”
唐恩知道阿內爾卡的“遠”是和哪兒的距離,他點頭:“我也這麼想。尼古拉斯,方便告訴我你地內心真正想法嗎?嗯,就是說……你還有什麼追求?希望得到什麼?努力踢球爲了什麼?你有一個什麼樣的目標嗎?”
這些問題……或者說這個問題,將法國人問住了。他愣在那兒沒有作聲。
有些球員踢球爲了獲得榮譽,但是俱樂部的最高榮譽幾乎都讓他拿完了。有些人踢球爲了入選國家隊,征戰世界盃。可他已經對法國足協說出了“除非桑蒂尼跪在我面前求我,否則我永遠不回國家隊”這樣的狠話,說他想要努力入選國家隊真是太假了。那麼還有什麼目標和理由呢?
“想聽聽我對這些問題的回答嗎?”唐恩見阿內爾卡不吭聲,便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一開始我是這支球隊的青年隊教練,慢慢的,我從普通教練變成青年隊助理教練。然後成爲青年隊主管。接着成了一線隊主教練。就像你現在看到的一樣。”他張開雙臂,示意這間主教練辦公室是屬於他自己的。
“你聽過我地故事嗎?”
阿內爾卡搖搖頭。
“那我講給你聽。”唐恩坐在桌子一腳,翹起腿。“本來我認爲當一個青年隊普通教練很不錯,我很滿意這份工作,因爲我是除了足球什麼都不懂的笨蛋,不會做木工,不會修水管,不會推銷商品,也不會搞設計、修大樓、搶銀行……我什麼都不會。能夠在諾丁漢森林俱樂部找到一份工作。我很高興,並且打算一直這麼幹下去。幹個幾十年,成爲這俱樂部的老教練,然後退休。”
“可是後來,我成了這家球隊的看守主教練,當時球隊狀況很糟糕,我必須在半個賽季內保證球隊還留在當時的甲級聯賽,現在的英冠聯賽裡面。一開始我表現很爛,我執教的第一場比賽演砸了。”唐恩搖着頭說,“可是後來我想,既然我已經成爲了球隊主教練,不管是不是看守的,我總地做出點什麼東西來證明我來過吧?我決定帶領球隊升級……嗯,對,你沒聽錯,不是保級,是升級。”看到阿內爾卡驚訝的表情,唐恩解釋道。
法國人點點頭,他已經聽進去這個故事了。
“我差一點就成功了,這麼說比較好聽,實際上就是——我失敗了。爲此,我損失了很多東西。從那個時候起,我發誓一定要做的更好,絕對不做失敗者。不過上帝沒給我那個機會,我的看守主教練生涯結束了。我又回到了青年隊繼續當我的青年隊主管,而
一線隊主教練被一個叫做科利莫爾的傢伙搶了,你聽說過他麼嗎?
阿內爾卡點頭:“我知道,我討厭那個人。”
唐恩哈哈大笑起來:“沒錯,我也討厭!你瞧,我們有共同點了。”笑完,唐恩繼續說,“很快,那個傢伙因爲帶隊成績差被解職了。我又重新回到了現在地位置上,半個賽季結束地時候,諾丁漢森林倒數第四,沒有人相信這樣一支爛隊能夠取得什麼成績,甚至有不少人堅信我們將在賽季結束之後降入乙級。結果呢?半個賽季之後,我的球隊拿到了聯賽盃冠軍,和英格蘭超級聯賽的入場券。”
“這故事很神奇吧?”唐恩攤開手問道,“更神奇地還在後面。新賽季的英超聯賽,他們都說森林隊的目標應該是保級,保證留在超級聯賽。我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我的目標比那羣土包子以爲的要遠大許多,你也看到了,我的目標是歐洲冠軍盃。現在我們開了一個好頭。我已經不願意回到那個在青年隊混混日子就感到滿足地生活中去了,對於我來說,還有很多冠軍等着我去拿呢。”
說完這些,稍微歇息了一口氣,唐恩繼續說:“我聽說過一些關於你兩個哥哥的事情……”
一說到他地哥哥,阿內爾卡地表情就起了變化。唐恩當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或許真是那樣,在阿內爾卡心目中,什麼榮譽都比不上自己的親人?他可以爲了自己的哥哥和法國足協翻臉,那麼爲了哥哥和區區一傢俱樂部翻臉不是更容易?
今天是談心,唐恩可不想故意刺激阿內爾卡的逆鱗。
於是他接上道:“說實話,我認爲他們的做法沒什麼不對。是人都會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這和正常。我和俱樂部進行續約談判的時候也會要求更高的薪水和獎金。只是除了金錢,我還有一些其它追求,那是高薪水不能帶給我的。正如我剛纔所言——我還有很多冠軍沒拿呢。現在的你已經是拿過聯賽冠軍,足總盃賽冠軍,歐洲冠軍盃冠軍,歐洲盃冠軍……地球員了,你不缺榮譽,也不需要再去證明什麼。如果你剛纔回答說金錢是你踢球的最大動力和唯一目標,我一點都不會吃驚。因爲這很正常,你是職業球員。”
“我不管你以前的那些轉會。現在你是我的球員,你在森林隊踢球,就是森林隊的一員。我需要你幫助我實現我的目標……事實上這話我對他們每一個人都說過,我需要你們所有人的幫助,否則我一個人連比賽都沒有資格參加。因爲我們是一個整體,我們的目標應該是一致地,我拿冠軍,你拿獎金。”說到這裡,唐恩嘿嘿笑了起來。“有冠軍,有錢,有錢,有動力,有動力,有冠軍。你瞧這循環多棒啊!”
這樣的論調儘管阿內爾卡心裡都清楚得很,但是一個球隊主教練這麼直白的說出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經歷過那麼多主教練,幾乎所有人都認爲他是一個貪婪的壞蛋,滿腦子只知道錢,根本不會好好踢球,也永遠都談不上對球隊的忠誠。
在他當初執意轉會皇家馬德里,離開阿森納的時候,他地恩師阿森納主教練阿瑟?溫格曾經說過:“人活着就是一天三頓飯和一張牀,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阿森納地副主席戴恩猛烈抨擊他:“在談判的最後四十八小時裡,他嘲笑了整個英格蘭足球的規則,他完全缺乏對人的尊重!”
再早一些,在他出道的巴黎聖日爾曼,阿森納只花了七十五萬就讓他拒絕了和巴黎聖日爾曼續約,遠走倫敦。恩師費爾南德斯憤怒地說:“不值得提這個人,他走時是自己甩上大門加入阿森納的……他在哪裡都是問題……”
在皇家馬德里,人們稱他是“廢物”,當時那裡流傳着這麼一個笑話:一個小孩子慌張的對媽媽說:“不好了,有個人闖進咱家來了!”媽媽問:“他長什麼樣子?”小孩子說:“瘦瘦高高,身穿皇家馬德里14號球衣。”媽媽說:“不用怕孩子,這個廢物什麼事情也做不成。”
……
只有託尼?唐恩纔會這麼對他說:追求金錢沒有問題,理所當然。我不需要什麼狗屁忠誠,只要你在合同期內認真履行自己的義務,拿錢辦事,就這麼簡單。
他默不作聲,腦海中全是唐恩剛纔的每一句話。
“你想做核心,那就給我表現出核心地實力來,只要你有能力,你表現出來了,你自然就是核心。當然了,如果有一天你對在這裡的一切感到厭倦,你發現我面目可憎,或者你想要賺更多地錢,而且正好有俱樂部給你開出了讓你心動的條件,你下定決心想要離開了,請別忘了給我打個電話,告訴我你內心真實的想法和決定,我不會勉強任何想要離開這裡的人,因爲那是你的自由。”
說完這些,唐恩從桌子上跳下來,活動了一下坐得有些發麻的半邊屁股。
“走吧,該回去了!”唐恩關上辦公桌的電腦。將小本子和鋼筆放進自己的衣服口袋。“你晚上不是有什麼活動嗎?”
阿內爾卡站起身,搖搖頭:“我沒什麼活動,頭兒。”
唐恩笑了起來:“那太好了,你有車嗎?”
“有。”
“可以送我一程嗎?我這半邊屁股坐麻了,走路不太方便。”唐恩揉着屁股痛苦道。
“當然,頭兒。”
三天之後,博爾頓主場銳步球場。諾丁漢森林2:0完剩主隊,森林隊的39號前鋒,法國人阿內爾卡首發出場,打滿九十分鐘,一分鐘打入了森林隊的第一個進球,連續三場比賽都有斬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