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有人在朝廷上疏通打點,想要運作之後,得幽州刺史之名?惦記着幽州?”在接到蘇遼帶來的消息之後,陳止都露出了意外之色,旋即啞然失笑,“莫非他們不知道,這幽州乃是我擊敗那王浚,這才真正開始易主,正在入主?”
蘇遼也是滿臉無奈,說着:“似是一戶頂尖世家之人在謀取,但那桓彝說的並不清楚,是以還未探明是具體哪家,只知道這背後其實有宗室推動。”
“桓彝將這個消息透露給棗嵩,是想讓棗嵩把這話拿出來做個人情,”陳止則眯起眼睛,推敲起來,“其實也就是個敲門磚,主要就是要談論王家的事,這薊縣王家,其實本不好處置,因爲王浚畢竟不能殺,否則就是和朝廷撕破了臉,這個主犯不能去,他的家族當然也不能動,於是就要軟禁,棗嵩若是出面,也是個折中之策,順勢而爲,順理成章。”
蘇遼在旁邊聽着,並沒有插話,謹守一個特務頭子的本分。
陳止則忽然看着他道:“桓彝乃是江都王的使者,可一直在代縣之中,送出去的書信都是暗語,恐怕也是知曉有限,現在能說出這話,恐怕和盧志還有關係,那江都王爲宗室之一,雖然連敗於石勒,但到底是掌握兵馬的實權郡王,必然被洛陽爭取,知道的多一些,很正常。”
聽到這話,蘇遼卻不好繼續沉默了,將所知整理了一下,回道:“先前晉王登位,廣漢王、甘陵王等接連殞命,長沙王逃出都城之後,就招收兵馬,而今屯兵荊州,兵力巨大,甚至原本在荊州周圍作亂的些許異族都安靜下來,只是其他地方卻又波動不斷,整個南方除了江左之地外,都隱隱不穩,不少人已去邀請陶公出山,再次穩定局面,而揚州刺史王敦亦借王家威望,掌握了不少揚州兵馬,扼守要地,說是防止南邊的亂局,再波及北地。”
他嘴裡這麼一說,登時就描繪出了一個狼煙四起、風雨飄搖的江山社稷,但其實略有誇大,因爲新漢的精華之地江左,連同北方的青徐兗豫等地,連同關中,都還安穩,大體框架尚在,只是因爲朝中對立,相互牽制,還有就是連綿災禍、匈奴崛起等事,消耗了太多兵力,暫時無力梳理罷了。
不過,陳止卻很清楚,當下不光是南邊,這北邊的冀州、幷州,甚至他坐鎮的幽州,還有西南的益州蜀地,其實都有隱患,與中樞的聯繫越來越弱,一旦朝廷再有變化,這種聯繫繼續衰弱,就真的是亂世重臨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再次嘆息。
“這些消息,我也是聽聞了,”陳止說着,輕輕搖頭,“亂局漸成,洛陽中樞之地,便成了暴風之眼,被各方盯着,更是有那長沙王誓要破之,於是過去的中樞之地,乃是平步青雲的捷徑,各地的世家子弟,不管是爲何職,在哪裡爲政,大部分的目光都會落在洛陽,想要做出政績,然後歸於中樞,最後位列朝班,以朝廷律令,敕於四方,調理陰陽,執掌乾坤,無論是爲家族氣運計,還是爲自身權柄算,都乃上上之選。”
話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就在一年之前,爲地方官者,哪怕是封疆大吏,往往都不被世家看重,認爲不是正途,遠離中樞,我之所以被外放幽州代郡,就是因爲有人看我在洛陽有前程,生恐步步青雲,入殿當朝,得皇帝信,是以出於此地,不料當前各地有亂像,過去不被重視的兵頭子,現在卻要被爭相拉攏,是以江都王連敗之勢都被人追捧,可我破了王浚之勢,偏偏有人覺得可以趁虛而入,摘了這果子,你道爲何?”
既被問到,蘇遼就回答說:“說許是覺得王浚勢大,便是勝了,代郡兵馬也要折損太多,於是有機可乘。”
“這是其一,若說什麼時候幽州最爲虛弱,大概就是此時了,王浚既去,幽州軍羣龍無首,此乃可取之事,而我得幽州,尚未鞏固,人手有限,此可行之機,當此新舊交替之際,若不行之,等我鞏固了局面,就算幽州不是銅牆鐵壁,那再謀之,也要等平息了四方混亂,不知要過多久,足以讓此州與陳氏相合,尤其是我有子嗣的消息傳出去,朝廷上必然有人是坐不住了。”
“其二,恐怕是有人說通了晉王,讓他意識到,不可再出一個王浚了,”陳止毫不避諱,將蘇遼話中未盡之意說出。
“朝廷說着威嚴,但定策卻出自多門,有皇上之念,有宰輔之聲,有三臺之意,有九卿之言,是以一時定下的事,並非不可更改,否則這地方各處,哪裡還有許多人要派出人手,去都城奔走疏通,其實就是爲了遊說,當初王浚能坐幽州,就是靠着與朝中之人勾結,先前晉王得勢,爲了安撫各方,需要拉攏幾人,叔祖、岳丈皆在其列,於是承諾給我刺史之位,但有人看不過眼,居中游說,讓其他方面給晉王施壓,也並非不可能,況且晉王此人心思深沉,城府甚深,當初尚未,可以說將廣漢王等人玩弄於鼓掌之上……”
聽着陳止這話,蘇遼微微一愣,顯然是第一次聽聞這等秘聞,畢竟他雖然是特務頭子,經手消息無數,但這些個消息,都是侷限在代郡和周邊,眼下逐步擴展到幽州各處,但無論怎麼擴張,都暫時干涉不到那遠方洛陽。
只是瞬息之間,蘇遼就明白過來,知道陳止通過另外一套情報班子,得知了遠在洛陽的消息,甚至涉及到幾個宗室之間的隱秘,而且直接關係到當今朝廷中樞的權柄歸屬!
於是,蘇遼這心裡難免有一絲氣餒,畢竟同爲諜報之人,他的密諜司剛有起色,以爲能與另外一個隱秘司衙互較高下了,甚至還以爲這次總算是領先一步,將桓彝、棗嵩的交談,提前告知了主公,卻沒想到對方卻已經將觸角深入洛陽了。
不對,洛陽是何等地方?天下中樞,難以輕易滲透,若真是如此,莫非這隱秘諜報司衙,就是主公提前組建,在洛陽紮根,延伸過來?是以才這般神通廣大?
陳止自是不知道,自己這個屬下,正在與那莫須有的空氣司衙鬥智鬥勇,還在議論晉王,話中甚至有一絲欽佩:“那晉王左右逢源,借力打力,隱藏幕後,最後出手,一舉成功,這般隱忍和眼光,以及決斷,確實是宗室中的翹楚,未來此人執掌朝政,我等就算是在幽州,也不可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