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一吾兄,見信如唔:
許久不見,甚是想念,聞兄在代地聲名遠揚,與有榮焉,恨不能伴隨左右。
然兄爲吾族棟樑,朝中卻有人妒恨,乃施暗計。
昨日祖父歸來之時,面色不好,當夜便即病倒,三問其故,乃知朝堂之事。
庾亮與兄曾有齟齬,我亦知之,此人當初爲侍御史便不安生,今升任御史中丞,頗得聖上青睞,每欲以大事而正名,如今恰逢其會,便與張家狼狽爲奸。
張家之計頗爲惡毒,似是推崇兄之戰功,更許以爵位,實乃捧殺之計,欲借虛報軍功之事而爲之,以削兄之威望。
邊疆虛報之俗,朝堂上下,早已人盡皆知,未聞有人追究,今卻欲查,何也?意在兄也。
便是聖上亦知其中端倪,聽聞朝堂之時,爲此不快,與廣漢王有言語爭鋒,卻未能阻止。
此事牽扯頗多,張家絕無好意,是以祖父讓我以書告知,望早作打算,勿使奸人之計得逞。
弟,陳歡。
………………
拿着這封書信,陳止沉思片刻,忽然笑了起來。
“難怪那第五格忽然激盪,本以爲是幾戰之名在草原與中原傳播了,如今看來,雖也有各家皆知的緣故,但更大的原因,恐怕還是這次巡查。”
他將書信放下,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朝外眺望。
窗外,夕陽西沉。
“張應倒是打得好算盤,覺得我虛報戰功,馬上就聯絡庾亮,要用這個法子來對付我,他過去能夠容忍我,是覺得我在畢竟是小輩,再怎麼蹦躂,都不會威脅到他,而且張家和陳家還在交涉,如今我忽然幾場大戰,立足代郡,兵家揚名,這就是有了實實在在的根基和威名,不比過去的文名!”
他將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事先再次落在桌上,從裡面抽出了一張紙來,上面卻是畫着一張地圖,赫然是新漢的疆域。
新漢的疆域,大體上是繼承了東漢,不過在西域之地有所萎縮,同時在西南方向也損失了部分土地,不過總體依舊算得上是遼闊。
只不過,在陳止的這張地圖上,這北疆一線,以及境外草原,都寫着大大小小的名字,代表着不同的勢力和部族,尤其是幽州、平州之地,更是被“王浚”這兩個字戰局了不少留白。
這裡就是後世河北以北,以及遼寧之地,一直延伸到半島的北邊。
而在幽州邊上的幷州,則寫着“匈奴”二字,大概就是後世山西的範圍。
在兩者之間的代郡,則寫着陳止自己的名字。
“若國朝如人,那此時便是其壯年,卻已經過了巔峰,筋骨雖壯,但病痛已經來襲,隨還在髮膚體表,但若不加以控制,遲早要病入骨髓!藥石難醫!”
看着那北疆的幾個名字,好像是污跡一般,侵染了新漢北地的空白,陳止不由搖頭。
“這種時候,這北疆實權就像是鎮壓病痛一樣,名望與中原腹地自然不同,我趁勢揚名,那張家看出端倪,於是不僅不會助我登臨刺史,反而要打壓,這也是自然,不過……”
他的注意力漸漸從紙上轉移到自身,從外界凝聚於體內,落在了百家籤筒之上。
“所謂爵位,那可不同於一般的名聲,勳爵子弟能在新漢橫行,靠着的就是祖上餘蔭,這祖上的功勞往往不是文明,而是威名,是靠着刀槍廝殺打下來的,所以一般也只有開朝之時,方有大量勳貴誕生,又或者是北伐之際,一統天下,才能應運而生,所以這樣的名聲更加穩固,還能流傳於後,讓後人揮霍,表現在籤筒上,那就是更加凝實的名望金液……”
籤筒之上,那五行刻度格中,第五格格子裡面,赫然已有一半多被名望金液填充,他忽然想起,從葛洪出得來的基本書上,記載的些許內容。
“按這個時候陰陽家、道教的看法,那開國的時候,就是祖龍立脈,革鼎天下之時,是掃除舊日王朝的氣運,立下新龍的實際,時來天地皆同力,隨後這氣運被律法鞏固,乃成王朝制度,劃分州郡,散落天下各地,侵染各處龍脈,以新龍換舊龍,從而天下歸於一,這就是開國建制,澄清宇內,而從龍之功臣,便分享此運,連綿後世,吞吐開國氣運,與國同休,世襲罔替,名望不是一時文臣能比!”
想着想着,他睜開眼睛。
“如今,張應用爵位爲誘餌,開道來襲,讓庾亮來巡查,正是我的機會,只要坐實了戰功,得到了爵位,立刻如同開國之時那般,名望金液鞏固,第五格根本不是問題,以五格而抽一簽,所得往往出人意料,值得期待!”
事實上,陳止很清楚,張應也考慮到了戰績爲實的情況,那到時候,依舊可以靠着御史權柄,從中作梗,讓陳止得不到好處。
“可惜,他肯定沒有想到,我雖然也是虛報,卻不是往多了說,而是往少了報,這一多一少的反差,便是第五格的根基所在!若得五格上上籤,定然可以大大加快我的計劃,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和勾心鬥角。”
這般想着,他卻沒有立刻做什麼,更沒有將提前得到的消息透露出去,依舊是按部就班的安排着工作,監督各方進程。
另一邊,當城又有消息傳來,是有關慕容翰要來拜訪陳止的消息。
這位慕容鮮卑的豪帥將領,在幾日之前就被當城的兵馬發現了,在這個敏感時期,這支慕容鮮卑的隊伍,無疑也成爲了旁人關注之處,畢竟慕容部也是鮮卑一支,於是爲了防止誤會,慕容翰停住了兵馬,找了駐紮之地,便前往當城,和當城縣令吳廣書取得了聯繫。
在得到一個承諾,爲兵馬提供有限的補給之後,慕容翰就在當城落腳,準備和楊家兄弟一起一起前往代縣,這一等就是多日,一直未能安排好行程。
這也是因爲整個代郡都不得片刻清閒。
代郡現在要做的事當真不少,可謂千頭萬緒,觸及各方。
不說代北那邊築城的繁瑣,也不說招收幾個願意歸附的部族,光是對俘虜進行甄別、統計、造冊,都要耗費大量人力。
這些是代郡官府牽頭辦理。
同時,經歷幾次戰爭,武丁也有損傷,需要進行撫卹,同時總結經驗教訓,按照陳止交代的方法,進行戰後總結。
這部分是陳止以徵北將軍頭銜,徵收的幕僚在掌控。
同時,隨着劉家的認慫,大量的產業被併入陳家,不過這反面自有陳舵等人去處置,算是陳家體系在直接管理。
而陳止本人更爲關注的,卻是礦場的建設,以及冶煉作坊的奠基。
與此同時,隨着幾位墨者的努力,新的高爐被樹立起來,這個經過陳止指點,反覆實驗多次的高爐,在鼓風裝置的帶動下,可以產生驚人的熱量。
甚至有人傳聞,那天火就是這種高爐的附屬產物,雖不中亦不遠矣。
此時,那高爐似乎正在燒鍛某些新物。
不過,對於代郡世家而言,他們最爲關心的,還是紙坊的生產,因爲按照約定,以後的分銷工作,將由代郡世家承擔,並且獲得一般的分成。
與之相對應的,就是唐家出資出力出人,在城外建立的一座窯洞,據說將會用來生產新的瓷器。
對於這個事,其他各家都持觀望態度。
一方面,他們礙於陳止和陳止的約定,不好插手其中,另一方面,出於對越窯等南方陶瓷幾十上百年的瞭解,他們可不認爲在這樣的北方苦寒之地,能燒製出超越南邊的瓷器來。
事實上,連唐家內部也有着不少雜音,不斷質疑,只不過在陳止的威名,以及唐典等人的強力推動下,整個工程建設的進程,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除了這幾個主要的工程事項外,據說陳止還在陳莊之中新建了一個工坊,似乎與紙坊有關,有人看到不少白紙被搬運其中,但除此之外,就沒有太多動靜了。
時間,就在這樣的事情中不斷流逝。
北地的各方勢力,也終於都得到了這場代郡之圍的詳細信息,於是在之後的幾天,慕容部、拓跋部斷斷續續的送來了賀禮,連宇文部都傳來信件,言語謹慎。
至於西邊的匈奴,卻保持沉默。
除此之外,動靜最大的莫過於段部鮮卑,他們在經過一連串的變化之後,第一時間就派出了一支三萬人的兵馬,要來攻打代郡!
不過,眼下的局勢,已經不是棘城之戰前了,這邊段部兵馬剛動,修整完畢的慕容鮮卑就有了異動,作勢要攻打大本營空虛的段部,頓時就讓段部兵馬無從動身,只得按兵不動。
但另一方面,一支使節團也迅速成行,在王浚的穿針引線之下,開往代縣。
這種情況下,陳止卻也得到了朝廷正式派出使節團的消息。
“目前朝廷和段部的人,都要過來了,兩邊的人很可能撞在一起,您要如何安排?”
得到消息的蘇遼,第一時間過來請示。
“不用着急,先安排我與慕容翰見一面,另外……”陳止卻是半點也不這慌張,“關於屯兵易主的消息不用封鎖了,給朝廷發個消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