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應如果知道王浚的想法,肯定會感到格外冤枉。
遠的不說,就說當初將陳止安排到北地,王浚也算是順水推舟的,雙方沒有聯盟,卻存在默契,事後則是各取所需。
結果眼瞧着局面忽的有了變化,王浚忽然就埋怨起張應來了,殊不知洛陽那邊的局勢,變化的何其快速,別說張應了,連身在當場的江都王都沒有料到,更無從阻止,直接導致了五僧離心,何況是張應?
再說了,張應而今也算奔波,在洛陽、長安之間行走。
好在王浚也知道,這個時候埋怨誰都來不及的,當務之急是扭轉局勢,減少損失。
王趕抓住時機表態道:“我這就讓那邊詳細探查,把事情防患於未然,不讓諸多家族再有動靜。”
王浚稍微順了點氣,點點頭。
但緊接着王趕又道:“不過,將軍,您也是知道的,凡事爲慮勝先慮敗,咱們總要想一想,萬一這人擋不住了,都去了代郡了,那該怎麼辦?”
“怎麼會擋不住?爲什麼擋不住?”王浚的臉色陰沉先來,登時就讓這屋子裡的氣氛凝重了許多,那手握兵權、生殺予奪而培養出來的氣度,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王趕也自詡爲見多識廣,經歷過許多陣仗,和塞外諸多部族首領、封王談笑風生,與王浚更是因爲沁源關係,而親近得很,可在這一刻,他依舊被王浚身上的那股肅殺之氣所攝,低頭不語。
“我這一年,花費了多少錢財,往京城送去?給京城那些個只知道風花雪月、吟詩作對的所謂名士好處,投其所好,書法丹青、奇珍異寶,每年多少東西投進去,爲的可不是讓他們給我添堵!”
王浚一口氣說出這些個話來,總算是將胸中的一口悶氣給發泄了不少,他身居高位,豈能不知道世家皆來,會造成多大影響?到時候怕是自己想要全心全意的關注北疆戰事,都難以如願,更不要說,萬一被那些個世家的人,窺出了這北疆的虛實,知道了他王某人的手段,這事後難免要有些後患。
王趕則是單膝跪地,一臉懊悔的道:“大將軍,這都是屬下辦事不利,請大將軍責罰,還請給屬下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王浚當然知道,這件事怪不到王趕的身上。
“好了,我知道,這事其實我也掉以輕心了。”這位大將軍輕輕搖頭,“這事歸根結底,還是我小看了陳止,但其實這事也給我提了個醒,先前爲了拉攏他陳止,很多事我聽之任之,並沒有刻意交代什麼,那汪荃送信過來,說是陳止阻礙他徵兵,我姑息了,吳階反覆提及,說得時時敲打陳止,我也壓下來了,就想着先把眼前的事弄好了,再給陳止那邊一個寬鬆的態度,以後方便招攬,但現在看來,是有些疏忽了。”
“大將軍,您的意思是?”王趕擡起頭來,眉頭皺起,詢問起來。
“就準了那二人所言吧,”王浚的眼底閃過一點寒芒,“更何況,鄭家的那個鄭宮,不是在你的手下做事麼,他最近不是經常過來,言說陳止的舉措,有不少的心思在裡面,既然如此,那還是給他提個醒吧。”
“不妥,不妥,”王趕卻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時候啊。”
他是知道吳階最近時常提議要打壓陳止,對此王趕的態度是比較放任的,因爲這不過是當下局面的小節,是支流,應對北地衝突纔是大事,是由他這個首席幕僚親自處理的。
不過,現在看來,一個微末枝節,轉眼就要影響到大局了,那王趕就不能不理會了。
“大將軍,”王趕小碎步的來到王浚的正前方,語重心長的道:“若是過去,敲打陳止也好,或者是乾脆懲戒也罷,都是無關緊要的,可現在牽扯到了洛陽的世家、大家、名士,情況就不同了,一個處理不好,讓代郡那邊不滿意,恐怕會影響到整個北地局面。”
“怎麼?他陳止是幽州下面的一個郡守,本將軍居然動不得他了?”王浚冷哼一聲,便不再多言,但心裡也明白過來,但一時半會不能出爾反爾,便道:“你倒是說說,我爲何不能動他?”
“大將軍明鑑,您自然能夠明白,陳止的身份並不一般,”王趕盡職盡責的分析利弊,“這陳止當前,主要有三個不同的身份,這其一,乃是世家之人,代表了陳家與楊家,尤其是弘農楊家,更是大將軍要着力拉攏的,其家族扼守關中要道,又有諸多產業,在朝中的影響力也不小,爲頂尖世家之一,這也是大將軍您最看重的部分,想要拉攏陳止,便是因爲他的這個身份。”
“不錯,”王浚輕輕點頭,“但他陳止終究只是代表兩家,不是兩家的支柱,莫非就動不得了?”
王趕拱拱手,接着道:“這便是癥結,大將軍惱怒他,乃至想要敲打壓,其實是因爲陳止的第二重身份,那就是這代郡太守,是官場之人,還未大將軍您的屬官,這屬官尊上,他聽從您的命令,不給大將軍添亂,乃是本分,本分都做不到,大將軍當然要懲戒他。”
王浚點點頭,隨後一瞪眼:“說的不錯,那你爲什麼要阻止我?”
“那就是這陳止的第三個身份了,”王趕嘆息一聲,露出一點愁容,“這個身份,咱們過去知道,卻沒有意識到,影響力會這麼大,以至於在當下這個時候,在通典流行洛陽之際,他這第三個身份的分量,已經影響到了幽州的平衡,牽扯到了諸多世家的動向,可誰又能想到,其人居然能有宗師之實!”
年輕的宗師!
這就是陳止的第三個身份,也是真正讓王趕頭疼的身份。
王趕嘆息之後就問:“大將軍,您若是進京,見了那佛圖澄、郭象,可敢策馬呵斥、貶低打壓?”
王浚沉默不語。
“正是因爲陳止第二個身份,是您的屬官,所以讓你沒有意識到,他現在已經與那郭象等同了!”
王浚忽然道:“難道這以後也不能動?那我這代郡豈不是廢了?”
“自然也不是,這不是通典降世,他風頭正勁,只要等一等……”
咚咚咚!
這王趕的話還沒有說完,敲門聲再起,隨後第三封加急信就被送來了。
看了那內容後,王浚和王趕面面相覷。
“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