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期的塞外之地,其實有一部分土地也是事宜耕種的,只不過比起中原之地,土地的分佈並不均衡,再加上沒有足夠的遮掩,所以不能算是安穩之處。
不過,幾部鮮卑又有些不同,這些鮮卑人因爲部族上層漢化的關係,都傾向於建城,在城池周圍的部族,也有進行耕作的。
更不要說,漢朝控制領域和疆域的內縮,將一部分邊疆的適宜地區空了出來,使得遊牧部族獲得了不少的可耕種土地。
事實上,就連這幽州之地,乃至代郡的北方,理論上的新漢疆土中,就有不少的遊牧民佔了一片土地耕作,而代郡北部也是有名的胡漢雜處之地。
所以,陳止的這本《齊民要術》對於遊牧部族而言,一樣有着意義。
“來到代郡也有一陣子了,從這來往的商賈口中,我也看出了那塞外的部族,現在有效仿中原的風氣,但又留有自身的風俗,若是能讓他們轉而偏向農耕,那麼其族內外,逐漸被禁錮在土地上,也有了自身的糧草來源,無疑會降低他們對中原的掠奪。”
這種降低當然是十分有限的,不過陳止卻清楚的知道,鮮卑族在原本的歷史上,是有着諸多的漢化事蹟的,幾個不同的部族所屬,幾乎都有過標誌性的漢化事件。
因此,這些能夠將他們禁錮在土地上的事,越多越好。
這裡面的意思,其實並不複雜,只是過去沒有人點破,因而陳止一說,張亢和束交就明白過來。
不過,張亢隨後又問道:“那麼其他家族呢?”
陳止聞言,眯起了眼睛。
張亢卻繼續道:“太守自來代郡,雖然表面上與世家交涉,又和唐家、劉家等提及交善,但看得出來,其實對幾家,您有着不小的顧慮,隱隱有打壓的意圖,甚至有打壓的意向,更不喜他們掌控大量人口,有心要改變局面,扭轉人戶分佈,這種情況下,齊民要術傳揚出去,豈不是強大了這些世家?”
這個問題一問,連束交都安靜下來。
陳止看着面前的兩人,卻不由在心中嘆息。
這個時代的世家力量,確實很強大,但不光是表現在財力、物力和勢力上,也體現在教育上。
自己面前的這兩個人,只是從自己的隻言片語、以及部分行動上,就判斷出了意圖,這固然有兩人近水樓臺的關係,但更多的還是體現在對局勢的推演。
這種能力,雖有天生,但更多的還是後天學習得到的。
不過,對於這個問題,陳止卻無法回答二人,他只是笑道:“我爲代郡太守,代太子牧守一方,這代郡的農人過上了好日子,就是對我的肯定,又有什麼不滿的?”
他很清楚,能夠有利益的事,世家人是不會放任給名下佃農的,肯定會想方設法的剝削,這些齊民要術的方法,本身就不全,沒有器械配合,世家不注重也就罷了,一旦注重,只會進一步壓榨名下人口,根本不會有什麼影響,就是有,也是反作用。
但這種看法,不好說給張亢、束交,因爲他們也是世家之人。
陳止這麼冠冕堂皇的說法,張亢和束交是怎麼都不信的,但也知道陳止是不打算明言了,於是說了兩句之後,見勸不了陳止,就先告辭了。
只是這二人到了門外,卻是又嘀咕起來。
“太守對你我還是不太放心啊。”張亢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
束交倒是看得開,直言不諱的道:“這也是正常的,畢竟你我都沒有擺明車馬的要投靠,換成是誰,也無法放心。”
張亢隨後又把聲音壓低了幾分,道:“其實家中這些日子,對這位太守的態度,已經有了變化,說是覺得其人有玩物喪志的傾向,已經召我回去了。”
“原來你也是這樣,”束交聞言,露出了一點意外之色,“我家中也是如此,但卻是因爲王浚最近的動向,擔心我在這邊又危險,據說北邊要有戰亂,會波及到幽州,代郡乃是四戰之地,一個不小心便要陷落。”
張亢並不意外,顯然也有相關的消息,便反問道:“那你今日又爲何要請我過來,一同見這位太守?”
“還不是因爲這《齊民要術》?”束交縷了下鬍鬚,“太守最近沉迷造紙,又妄圖將紙販給洛陽,乃至江南,頗有些被迷了心智的意思,看不清局面,但這是他在財貨大局上的侷限,畢竟算一算,這位太守過去還真沒真正主政一方,有所偏差也是正常,過個幾年,有了經驗,當然就好了,再說了,以他的背景,也不用擔心走岔路。”
張亢卻笑了起來:“那這幾年時間,咱們可賠不起啊,你我出來,也是想做一番事業,給家中看看,不光是替家族來探路。”
束交點頭道:“不錯,所以我之前也有了要離去的心思,但現在看來,這位太守的本事是有的,之前的情況,也許只是特例,也許是他的個人癖好,又或者是一時的糊塗。”
“是啊,只是希望這紙坊之類的事,未來不會發生了。”張亢搖頭失笑,“但話說回來了,這紙坊的動靜不小,現在卻也歸於平靜的,相信過一陣子就沒有人提了,等事情過去,找些人引領一番話題,旁人自然會忘了陳止的這次糊塗之舉,維持他的名聲。”
束交卻道:“這倒不一定,不知道你有沒有收到消息,這代郡的幾個家族,都盯着紙坊呢,畢竟那紙張的材質,你我都是知道的,這東西在陳太守的手上,發揮不出應有的效果,但如果落到了其他家族手中,局面可就不同了,所以不少家族都派出了探子,或者收買紙坊的工匠,聽說已經有些成效了。”
張亢則道:“這也未必就是壞事,紙坊若是能做起來,對代郡確實是有好處的,只不過被世家帶動起來,恐怕就有違那位太守的本願了。”
就在這兩人交談的同時,那陳止坐在的堂屋中,已經多了一道身影,正是冉瞻。
“君子,這些天那紙坊抓了不少暗中窺伺之人,聽說還有工匠偷偷出去,興許就是去給人通風報信的,只不過工匠不知全貌,說出去的內容不多,但積少成多啊!更何況,連李立、李威兄弟,也有人和他們接觸了,咱們啥時候動手啊?”
冉瞻一來,就是一副請戰的模樣。
陳止點了點頭,說道:“繼續掌握情況,並且記住與工匠接觸的家族,是哪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