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王也是看的瞠目結舌,總算明白了,爲何王衍等人一見了這本總綱,卻都露出了那般表情,別說他們了,就連這個郡王,都是一眼看過去,整個人都震驚了。
“法論卷、經論卷、史論卷、集論卷、墨論卷、兵論卷、道論卷、農論卷、縱橫論局阿奴、方技論卷、陰陽論卷、小說論卷、佛論卷、五斗米論卷……這是要幹什麼啊?”
輕聲將那綱目上的一列讀出來,他忍不住擡頭看了身邊的幾名僧人。
“這就是通典?陳止要寫的那部書?”
“恐怕正是如此。”明法僧第一時間接過話來,“之前那本,封面上就寫着通典法論,這本則是通典總綱,那這一部書必然就叫《通典》了,而法論只是其中一本,這其他的麼……”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卻很清楚了。
於是,包括江都王在內,這臺上的所有人,都用驚疑不定目光,看向趙遠,後者卻露出了爲難的表情。
王衍走到跟前道:“趙家郎,樂起說的不錯,這餘下的書冊你都拿出來,咱們一併看了,也好讓守一的名號,能傳遍天下!”
趙遠苦笑一聲,知道是拖不下去了,只好硬着頭皮道:“我這裡只有這兩本,真的是隻有這兩本,其他的還真不在我這。”
說了這句,他就不想多說的,防止話題發酵,於是下意識的道:“今日既然是佛評,不如多看看佛經。”但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對,暗道自己糊塗了。
這個時候說這些,豈不是讓人一下子就看出了心虛麼?
果然,明法僧和這樂起這兩個最爲在意的人,聽了這話之後,第一時間就心中一喜,他們都知道趙遠的性子,便明白這話說出來,絕對不正常,是心虛的表現,於是對視一眼,都是心中大定。
不光是這兩人,王衍等人同樣是一臉錯愕,旋即表情也凝重和複雜起來。
一時之間,整個高臺上的人,都陷入了沉靜。
這樣的變化,卻讓臺下的人看不明白了。
他們這羣人,可以說是今日最爲鬱悶的了,說是來聽佛評,結果佛評沒有真的召開,說是陳止的法論驚人,結果法論有什麼內容,他們也不知道,只是聽幾位大家來說。
後來,好不容易佛評眼看着要開始了,雖說和原本計劃的不同,成了一堆大家和幾名僧人法師的探討,但看那架勢,探討過後就該要將佛了。
結果這樣還不算完,中途居然還能再起波瀾,那位搞的整個佛評一團亂的趙遠君子,竟是又從懷中取出了一本書。
有了前面的經驗,再看衆大家的反應,這臺下的人也能猜得出來,這本書八成也和陳止脫不了關係。
得,估計今天這佛評,要變成陳評了,又或者乾脆就成了洛陽諸評的續集。
他們本以爲又是一輪誇讚陳止的事,就估摸着陳止這麼能折騰,人都走了,還能在洛陽鬧出如此動靜,說明確實是不得了啊,是不是咱們事後也別湊佛家的熱鬧了,找找陳止的文集,或者搞清楚那兩本書是啥,乾脆追捧這兩書得了。
但這個念頭還沒有落下,臺上的氣氛就陡然變化,凝重的空氣讓人意識到,這第二本書的情況,似乎和上一本不同了。
“趙遠的模樣,似乎頗爲爲難。”關先坐在蒲團上,但個頭依舊是鶴立雞羣,一眼就看出了臺上的情況有變化,便低語了一句。
“不錯,陳兄的第一本書,着實出乎意料,但以陳兄的才華,能鬧出這般動靜,並不爲過,只是這第二本書,說不定有什麼隱患。”趙興則是眉頭緊鎖,看着王衍等人的表情,注意到了趙遠的苦笑,“如果這第二本書沒有問題,興許趙君剛纔就拿出來了。”
關先眯起眼睛,目光一轉,落到了正在往回走的蘇遼身上,便道:“咱們不妨問問蘇遼吧,他肯定是知道內情的。”
趙興點點頭,說道:“不錯,這次也是我疏忽了,蘇先生這個時候回來,必然有所需要,我自認爲是陳兄的好友,卻沒有想到這個關鍵,如今一想,這兩本書應該就是蘇先生帶過來,交給趙君的了。”
兩人說着說着,蘇遼已經走到了跟前,這個距離便能看到其人臉上的擔憂和糾結了。
趙興也不囉嗦,單刀直入的問道:“蘇先生,這兩本書,是你帶過來的吧,上面都寫了些什麼?何以讓諸位大家和郡王,有這般反應?”
蘇遼嘆了口氣,就把兩本書的內容,大概的講了一遍。
“原來如此,陳兄果然胸懷大志,他這一部通典一旦寫出來,必然可以流芳千古啊!”趙興一聽內容,也是忍不住驚訝起來,“但要寫成這樣一部書,絕對不簡單,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日,但看幾位大家的反應,那本法論肯定已經寫成了,而陳兄敢把總綱拿出來,想來其他卷冊也是準備的差不多了吧,可能大部分都寫好了,想他在洛陽不過一年,待在秘書省的時間更少,沒想到就整理出了這麼大的通典。”
蘇遼欲言又止,但想到後面若是有什麼不利,還得靠着趙興家中幫忙,最終還是說道:“其實我家主上,只寫了這兩本,就讓我送過來了。”
“什麼?”趙興頓時楞在原地,“只寫了兩本?”
見蘇遼鄭重點頭,他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朝臺上看去。
“那趙君此時拿出來,可不是個合適的時候,因爲後續根本無法辯解啊,一個不好,連那本法論營造出來的氣氛和名聲,都會毀掉,他這是給陳兄招難啊!”
臺上,氣氛越發凝重,王衍在得知趙遠只有兩本後,沉默了一會,想着總綱上的綱目,也覺得不太現實,如果一個人能寫出來,那也要耗費很久,裡面怕是有什麼貓膩,自己不要被人利用了纔好。
年紀大了,想的無非就是身後名,不願意留下一個糊塗的名聲,因此王衍清了清思路,才道:“既然如此,那就罷了,不過這部書若是能傳遍天下,那是足以振奮人心的好事,這樣吧,等佛評之後,老夫派人去北疆,跟守一說說,讓他將餘下的幾卷拿來,或者讓人謄寫,老夫幫他傳揚,實不相瞞,老夫也有些私心,實在是年齡大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去了,所以不想耽擱啊,不然說不定都看不到了。”
他見趙遠的神色,又補充道:“當然,我亦知道此事頗爲爲難,只看通典總綱,就知守一的雄心,不是一夕可成,或許諸多卷冊只寫了幾本,那也無妨,只要能再看幾本便成。”
這話也是合情合理,而且並非咄咄逼人,而是今日的這個局面,王衍的這個身份,這些話他不得不說。
但趙遠卻知道自己給陳止惹禍了,但卻瞞不下去了,如果真讓人找到代郡,那情況只能更糟,因此他不得不將實話說出來:“陳兄雖有計劃,但他這次其實只寫了這兩本,是交給我來看的,並未讓我聲張,我拿出來是自作主張!這些個事,由我一力承擔,但陳兄只是那本法論,就足以揚名!”
說着的時候,趙遠心裡不住的嘆息着,今天可以說是大好局面,被他的一時激憤毀於一旦,如果不拿出總綱,那陳止憑着法論,其人評價和名聲,將更上一層樓,和竺法潛一同得到宗師的稱呼,也不讓人意外。
但現在的這個情況,名聲固然還有,但難免又有污點,因此他着力要將責任拉到自己的身上,一個人扛起來。
只是這件事,卻未必能如他所料。
因爲他的話一說,王衍、古優等人就都沉默了,而明法僧和樂起卻是一陣狂喜,幾名僧人則是鬆了口氣,而那江都王卻搖了搖頭,絕對之前是高看陳止了。
“既然是你自作主張,那這事就作罷吧,唉。”王衍沉默過後,嘆了口氣,心裡頗爲複雜。
古優、左廉等人對視一眼,都是露出了遺憾之色。
他們與陳止的交情不錯,本以爲這次陳止能乘着佛評的東風,坐實了宗師的身份,卻沒想到因爲趙遠的衝動,白白浪費了這大好機會。
“原本都低估了陳止,所以法論一出,衆人驚歎,對陳止卻又高看了,這一低一高的反差,就容易造成他人的成見,這宗師之名,恐怕是懸了。”
連羅勳都忍不住搖了搖頭,沒有及時的出面,替陳止開脫。
趙遠也知道事情辦砸了,如果是自己的事,他最多一笑了之,不過些許非議罷了,但牽扯到友人,他便感到有些慚愧了,也沒了興致留下,就要低頭走了。
沒想到他這邊邁開步子,前面就有一人擋住去路,擡眼看去,不是樂起,又是何人?
“這事,不能就這麼了吧?”
樂起的臉上帶着自信的笑容,覺得找到了絕地反擊的機會,能改變名聲趨勢!
他攔住了趙遠之後,揚起聲音,表面是對着衆大家說話,其實是要讓臺下的人也能聽個清楚
“陳太守他人在北疆,但心思卻不在北疆啊,今天的這事,我覺得他是存心要破壞佛評!否則,怎麼會出此下策,列出這大言不慚的一部書來?我看啊,那總綱上所寫,恐怕都是空談,口氣太大,難以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