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止與陸映的交談還未停止,和之前不同的是,陸映說的時候,逐步搬出江東幾家的事例,試圖用事實來說服陳止。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陳止竟也說了些江東大族的事蹟,在古老事件上更是熟悉,猶有過之。
實際上,通過交談,陳止已大致摸清了江東幾大家族的情況,這也是今日辯論的收穫。
至於說服陸映?
陳止壓根沒想過能成。
“沒想到,經宣武一朝,南方士族被削了不少權,以至於陳敏等人的作亂,都是南方士族被壓制所致,經幾代皇帝有意、無意的引導,以琅琊王家爲首的北方士族有了崛起之勢,朝堂上,兩方士族的交鋒恐怕會逐漸激烈,真是多事之秋,不過古來王朝,乃至日後諸國,不管分裂還是統一,總有種種隱患,哪有萬事如意的盛世?只是有的王朝可以克服,有的麼……”
整理了所得情報,陳止意識到,除了要揚名,還須培養些班底。
不說陳止和陸映的心思,單是二人的這番論道,倒讓參加篩選的人苦不堪言。
到了現在,誰還看不出來,十個奉書人的名額有個已被欽定——陳止都和那名滿江南的才子論道了,若還成不了奉書人,彭城怕是沒人能勝任這個位置了。
這樣的事讓很多人難以平靜,比如彭林,若不是多年練字養出的定力,怕已經難以答下去了。
半個時辰後,天色太暗,衆世家子弟一個接着一個的停筆下,篩選落下帷幕。
由於規則的缺失,整個考舉顯得不怎麼正規,有的人是被半強迫停筆的,但到了這個時候,能答上來的都寫了,剩下的再怎麼想,也基本無望。
陸映也知道不方便繼續下去,但還不甘心,就對陳止道:“今日與陳兄交談,受益頗多,來日再行討教。”潛臺詞就是說,這事還沒完,咱們以後接着來。
陳止無奈,他只是來參加個篩選而已,因爲寫得快了一點,就惹上這麼個固執才子,但對方也沒嘲諷他,只想說服自己,總不能惡臉相向,只能點頭表示明白。
不過,他也從對方口裡得了不少情報,算是意外收穫了。
貴靜先生笑道:“明德、守一,你們都是一時俊傑,多多探討總是好的,但今天篩選爲主,你看看,因爲你們二人,這篩都差點沒搞成,就先歇着吧。”他的語氣中帶有一絲欣慰,看向陳止的目光滿是欣賞。
這番話被彭林等人一聽,更感難受,心中苦笑。
貴靜先生已正式將陳止和陸映相提並論了,陸映乃是篩選的考官,陳止和他並列,和彭林這些人自然不同了。
果然,就聽貴靜先生對陳止道:“守一,你學問過人,但規矩不能破壞,你也說了‘法之不行,自上犯之’,所以你來貴靜書院,也只能先做個奉書人。”
“是要按規矩來。”陳止點頭表示理解,他本不在意這些,但想到學院可以教書育人,心中一動,聯想到銅錢和籤筒,也生出一絲期待。
邊上的幾位世家子聽了,卻在心中嘀咕,真按規矩來,怎麼直接就讓他陳止做奉書人了?不是該先排出前十名麼?
不過,這只是他們的一點怨念,幾人也明白,有今日這個事,陳止不做奉書人,那才叫奇怪。
“時候不早了,諸位也都疲乏,先回去吧,篩選結果過兩日會公佈,……”貴靜先生見衆人神色不屬,大袖一揮,就讓衆人離去了。
衆世家子拜別幾人,離開院子,沒過多久,整個貴靜書院就沸騰起來。
書院的學生、士子,都關心着這次篩選,隨着消息在書院中擴散,詫異、震驚、意外之年此起彼伏。
“陳止與衆名士飲酒論道?奉書之人,必然有他?”
“山長也誇讚了陳止?”
“半日不到,就答完了題,還與那江東才子論道,不落下風?”
衆多考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的不信。
陳止是什麼人?
那陳蠢之名纔過去多久,雖說這幾日有百姓傳誦他的事蹟,書院學子也隱隱耳聞戒賭詩,可在他們看來,民間之名多偏頗,看不清局面,至於那首詩,貴在勸誡之意,單論品相,還不入他們法眼。
沒想到,現在卻聽到這麼一個消息。
“我就知道,我家少爺只要出手,沒有能難倒他的事!”小書童得了消息,立刻樂得手舞足蹈起來,時不時的朝不遠處的幾個人看過去,微有示威之意。
這幾人正是午時議論勝負的幾人,現在都是一臉愕然和驚訝,尤其是其中一人,更是面色鐵青。
“怎麼會有這等事?”那人先前看好彭林的,與同窗打了賭,這一得到消息,立刻就知道損失慘重,但更讓他意外的,是山長等名士對陳止的推崇。
倒是他的一名同伴,經過最初的震驚後,笑了起來,揶揄道:“看來你也得讀讀那首戒賭詩才行啊。”
這幾人的震驚,只是整個書院的縮影。
“陳止已經能和江東才子相提並論了,豈非是我彭城的第一才子?”
這個想法,在書院衆人心中泛起,帶來的是難言的彆扭感,因爲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前幾天還是個荒唐子,如今就是第一才子了,周處除三害也沒有這麼快啊!
但無論如何,有貴靜先生、劉侃等人背書,沒人敢質疑篩選結果。
很快,隨着世家子歸於各自家中,又帶來各大家族對陳止的改觀。
那劉家、張家、彭家且不多說,就說陳家幾房,各有說法。
“我就知道,陳止絕非池中之物。”陳邊聽着回報,品味片刻,“我陳家有此子,未來幾十年可以無憂了,當務之急是與他修好,將他拉到我這邊,馬上就是年末歲旦,到時各方拜賀,本來是要去大哥那裡的,如果我讓陳止來府上暫住,以我二人的影響力,說不定幾家,會直接來我府上拜賀,那代表着什麼?”
“那豈不是說,老爺纔是陳家真正的話事人?”身前的僕從趕緊討好附和。
“說話事人還早了點,畢竟大哥威信尚在,”陳邊撫須笑了起來,“不過,我陳家度過危機,中興在即,未來大有可爲,我當奮進!”
危難一去,沒了共同敵人,團結不存,陳邊心思又起。
不光是他,那陳玄、陳署回到各自家中,把今日見聞告知了自己的父親。
六爺陳迂沉默許久,才說出一句:“陳家有此子,當可無憂。”說完後,又對兒子陳玄道:“你當多與陳止親近,歲旦將至,若能將他請到家中,有百利而無一害!”
陳玄沒想到古板老父,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一時有些錯愕,但還是點頭應下。
另一邊,陳署到家一說,陳五爺陳迅,立刻讓人把二兒子陳羅叫來——他有兩子,大兒子陳署,二兒子正是陳羅。
“父親,這麼急找我過來,所爲何事啊?”陳羅略顯不滿,他正與人說話,藉着七哥名頭,很是威風,卻被打斷。
如果是平時,陳迅見了陳羅這個怠惰勁,少不了一番訓斥,可今天卻和顏悅色的道:“小羅啊,歲旦將至,你和你七哥說說,他一家人住在店肆裡總歸不便,不如搬過來,在咱們這住幾天,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陳羅見老爹一副笑嘻嘻的樣子,還嘀咕着準又打什麼注意,一聽其人之言,立刻就明白過來,嘿嘿一笑,道:“父親,你這意思我也清楚,不就是想加上七哥,壯壯聲勢,這別家一看,也會上門拜賀麼,有面子,又有好處,可你也得想想,七哥現在這麼出名,萬一劉家、彭家也去書林齋給他拜賀,他幹嘛還來咱們這啊?”
“你這就不懂了,”陳迅一副教授人生經驗的樣子,“凡事講究一個過猶不及,你七哥現在風頭正盛,但需要一段時間沉澱,要是明年的這個時候,我肯定不會跟你說這個,因爲到時候,就該咱們去陳止家裡沾光了,可今年啊,他還得蟄伏一陣子,所以說,咱們要想乘東風,就得抓住這次機會,懂了麼?”
陳羅嘻嘻一笑,豎起了大拇指,道:“還是您老人家,老奸巨猾!”
陳迅立刻板起臉來,訓斥道:“去去去,別在我這嬉皮笑臉,你小子平時不學無術,沒想到卻讓你和陳止交情深厚,也算是老天待你不薄,你可得珍惜啊。”
就在陳家各房,因爲書院之事,琢磨着、醞釀着、躍躍欲試着的時候,一隊十幾人的馬隊緩緩踏入彭城縣城,在官府的安排下,住進了驛站。
與此同時,一個消息放到了彭城郡郡守徐輝的桌上。
“朱守的心腹幕僚鄭管來了?這個時候,他來我彭城作甚?難道是那王彌的賊軍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