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在水浸村唯一的一家小食店的,張建中並沒要他埋單,而是趁他喝大後,自己掏的錢。這種小食店,一頓花不了幾個錢。支書記也在,張建中便要他把倒把明弄回家。
倒把明說:“我哪也不去,我就跟着張副鎮長,我跟他去省城,去跑海鮮,我還跟他去住省城的白天鵝酒店,去找上門小姐。”
張建中嚇了一跳,這傢伙,喝醉了,嘴巴把不住門了。
支書推了推他,問:“你找了幾個?”
“找了三個,一個晚上。”
張建中想,如果,自己不在,支書可能還會問,張副鎮長找了幾個?
“你別問我,你問我,我還是那句話,張副鎮長沒有找。他是黨裡的人,怎麼會像我一個勞改犯的素質,他在省城認識一個很有錢,很漂亮的女老闆,根本不會花錢玩那些上門小姐。”
支書就笑呵呵地看着張建中,說:“你夠厲害!”
張建中說:“別聽他瞎說,我跟那女老闆是生意關係。”
說着,他就不敢讓支書送倒把明瞭,對支書說,還是我送他回去吧!倒把明軟得不能動了,他就叫支書幫忙弄上背揹他回去。
倒把明趴在他背上,嘴還沒停,說:“鎮府那班人,除了張副鎮長,沒一個好人,都眼紅我跟張副鎮長跑省城。張副鎮長不是張副鎮長了,張副鎮長升了,現在是張副書記了,你們等着,再過一年,他就是張書記了,那時候,我想回去幹什麼就幹什麼?別說去省城,我還要去京城”
——張副書記跟我是好兄弟,雖然,他比我小,但我還是叫他大哥,現在這世道,誰有本事誰就是老大,誰當小的,就要叫老大‘大哥’。這是尊稱。知道什麼是尊稱嗎?你們不讀過幾年書,說了你們也不懂。
——我大哥是大專畢業,你們知道什麼是大專嗎?就是大學,現在有幾個人讀過大學?邊陲鎮沒幾個,黨校怎麼了?黨校的大學就不是大學了?黨校的大學才厲害,共產黨的人,當然在黨校上學讀書了。
喝醉了酒,這話就沒譜得不挨邊。
“你們想想,我大哥這麼有能耐,他一點也沒小看我,我能不爲他赴湯蹈火嗎?他指東,我能不衝嗎?他指西,我能不打嗎?我是絕對聽我大哥話的,誰要說我大哥半句壞話,想對我大哥有什麼不利,對不起,你們先過我這關,我有一口氣,也不會讓你們靠近我大哥一步。”
張建中接過話說:“我聽說,你們在省城的時候,你出賣了他。”
倒把明搖晃了一下,說:“你以爲,那個劉老闆是好對付的嗎?本來,我是打死也不說的,但是,他要拉我去派出所,告我嫖娼,老實說吧,如果,我沒進過那種地方,我纔不怕呢!再關個十年八年,我也所謂。但是,我在那進面呆過,再犯事,再進去就要重罰,就有可能二十年三十年,在裡面呆二三十年,我出來還有用嗎?有時候,我也要考慮自己不是?”
“你不是說你大哥很能嗎?你怎麼就不想想,他可以擺平這事?”
“我就是知道他能擺平那個劉老闆,纔跟他說實話的,告訴他又怎麼樣?他能把張副書記怎麼樣?張副書記一個人,就把他們幾個人打得落花流水。真是大開眼界,你還不知道張副書記武功那麼好,你也不知道吧?別看他斯斯文文,其實,他猛得狠!”
張建中根本不想聽他說自己好話,見他聽說更得意了,便開始有意識地掏他的話:“我聽說,你跟他在一起,賺了不少錢。”
“當然,當然,我們就是賺錢的。在省城,那個女老闆大方的很,一下子給了我們五萬塊的活動經費。花不完,肯定花不完,但是,張副鎮長只退了一萬塊給她,其餘用剩的都給我們分了。我一下子分了差不多一萬。”
“張副鎮長應該分得更多吧?”
“沒有,張副鎮長公道得狠,所以,我才說,打死我也要跟他!鎮府那些人,”纔沒人性了,硬要定一個什麼條件,不再讓我進總公司了。”
“會不會是鎮府的人知道,你們搞帳外帳有個小錢櫃,偷偷把錢分了呢?”
本來,倒把明嘴很溜,似乎不經大腦,這會兒像卡殼了。
“你是誰?你是不是縣裡下來的工作組?”
“我你還不認識?我們是一條村玩到大的。”
“我怎麼看不見你的臉?”
“天太黑。”
“你們不是把我關要黑牢裡吧?”
“你說吧?你們幹了那麼樣的事,關你已經輕了。”
“還要槍斃啊!”
“你說呢!”
“我告訴你,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說張副書記的壞話。”
“沒要你說他的壞話,只是要你說實話,你們是不是分了總公司的錢?”
“你不要亂說話啊!我可以告你誹謗啊!”
“他自己都承認了。”
“他承認了?他怎麼那麼傻啊!他怎麼可以承認呢?你們是不是打他了,你們這是屈打成招。”倒把明突然笑起來。
——你們騙我,張副鎮長不是草包不是軟蛋,絕對不會屈打成招。你們想詐我,想要搞他的材料,想把他推倒,我告訴你們,你們的陰謀別想得逞,張副書記就是多給我發點獎金,那些外甥女都知道。
——知道外甥女是誰嗎?是高書記的外甥女。如果,有問題,第一時間,她就會通風報信告訴高書記了,還沒等你們來搞他的材料,高書記已經把他整下去了。高書記那傢伙,烏龜王八蛋,不讓張副鎮長,不,是張副書記。他不讓張副書記負責總公司,叫他去抓計生。
——你說好笑不好笑,人家一個沒結婚的男人,成天跟那些女人打交道合適嗎?還搞鬼子進村,半夜三更去抓大肚婆。
張建中把他放在一棵樹下,盤問了許多,他顛三倒四說了許多廢話,但一遇到帳外帳的事,就似乎觸到了他的某一根神經,說話就很有些謹慎了。張建中多少有些放心了,想他發酒瘋也應該沒說過這方面的話題。
這可是關鍵,別被不懷好意的人聽去了。
離開水浸村,已經很有些晚了。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四周靜得只有不知名的蟲兒“吱吱”叫,張建中從倒把明家裡拿了一根香,點着了插在單車的車頭,如果對面也有人騎單車,遠遠地,就可以看見那點香火。
據說,還可以驅鬼治邪。如果有鬼的話。
在邊陲鎮,走夜路是常事。這會兒,他一點沒想到會有危險。
一早就有人瞄上他了。你張建中玩了鎮長一把,他咽得下這口氣嗎?你這是在誰的地頭?你張建中與鎮長相比,就是個外江佬,他土生土長,你纔來了兩年多一點,想跟他鬥?
在官場,大家玩的是詭計,撕破臉,他鎮長就不跟你客氣了。媽的,高書記贏了這一鋪也算光明正大,你張建中玩的卻是小伎倆,老子要讓你知道,玩我鎮長的人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因此,張建中一出鎮府就被人盯上了,見他在水浸村吃晚飯就知道要走夜路,不趁這機會下手還待何時?
三個人早早就埋伏在水浸村回鎮府的路上。那是一個小山坡,四周沒有村,沒有燈光,等得露水都下去了,還不見張建中的影子,以爲他走了那一條路,準備撤時,卻遠遠地路上有一點香火。
“來了。”
“是他嗎?”
“管他呢!”
三個人貓在路邊的人都拿起了地上的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