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倒把明談完話出來,在鎮政府兜了一圈,便走進張建中的辦公室。張建中一陣緊張,悄聲說,你來幹什麼?倒把明說,我談完話了。正因爲你談完話,纔不應該到他這來,你這不是通風報信嗎?
他爲什麼通風報信?是不是你們心裡有鬼?
倒把明剛把門關上,又被計生主任推開了。她沒跟倒把明打招呼,只是把一份文件遞給張建中,要他簽字。
張建中說:“我先看看。”
“高書記已經看過了。”
張建中不露聲色地說:“你呈給他批吧!”
“先要你批。”
“何必那麼麻煩?直接由書記批就行了。”張建中把那份文件推到她面前,對倒把明說,“坐吧!”
這會兒,他倒想通了,大家都知道,倒把明是他弄到總公司的,他到鎮政府來一趟路也挺遠的,來看看他張建中也是人之常情。縣裡人找他談總公司的事,他過來通通氣也是很正常。
“你最近在村裡幹什麼?”
倒把明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隨口說:“也沒什麼可乾的。”
“你還是回來跑海鮮吧!”
“總公司就給那點報酬,還不如呆在家裡少吃一頓,多睡一覺。”
“你這輩子就這麼過?”
“先看看吧!”
張建中在沒話找話說,故意把計生主任晾在一邊。
計生主任也不服軟,說:“我只好把你的話告訴高書記了。”
張建中裝沒聽見,問:“沒說真話吧?我聽人說,你想自己搞。”
倒把明見計生主任臉色很難看,多少猜到點什麼了,順着他的話題往下說:“你聽誰說的,都是些胡言亂語。”
“你以爲,我在水浸村沒有人嗎?你的事,不會有人告訴我嗎?”
“娟姐說的?”
“支書說的行不行?文書說的行不行?水浸村的幹部,哪一個跟我不熟?”
倒把明便“嘿嘿”笑,說:“我是有這麼說過,但也就是說說,我哪有那本錢。”
計生主任很無趣,但還是不買張建中的帳,手一扯,拿回辦公桌上的文件就出去了。張建中送了她一句,把門關上。話音未落,那門就“嘭”的一聲,關上了。
倒把明說:“她有什麼可囂張的?”
張建中說:“由得她,懶得跟這種人計較。”
計生主任從張建中辦公室出來,就直奔高書記辦公室去告狀。她說,張建中不同意,不簽名。高書記沒說張建中卻責怪她:“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說,他也是分管計生的領導,你跟他搞得那麼僵,對工作沒好處,對你自己也沒好處。”
她纔不在乎前面那個沒好處,但後面那個沒好處卻像釘子似的把她釘住了。
高書記太懂得這種人的心態了,都這年紀了,那麼賣命圖什麼?但他可沒想要給你點什麼,又讓她幹事,刺激張建中,又理所當然不給予她好處的最好方法就是找她的不足,讓她意識到不是你高書記不幫你,是你本身還存在問題。
你的工作沒得說,你對我高書記的忠心也沒得說,但是,張建中是你的頂頭上司,你對他怎麼樣?我提拔你總得走走程序徵求他的意見,他反對,我也不得不有所顧慮啊!
“上級與下級的關係,平級之間的關係,下級與上級的關係都必須處理好。”
計生主任說:“我和其他人的關係都不錯。”
“最關鍵的人卻沒處理好。”
“是的,是的。”計生主任便很懊惱。
“本來,下一次班子領導會議,我是想在會上擺擺你的情況,現在看來,時機還不成熟。”
言下之意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張建中見計生主任扭扭捏捏地走進自己辦公室,主動向他認錯,驚訝得好一會說不出話,心裡想她一定是受了高書記的教導,否則,轉變不會那麼快。他哪能想到這其中的奧妙,只是按自己的思路想,自做多情地認爲,這是高書記拐着彎兒向你投出的橄欖枝?
很有可能。
他高書記一屁股屎尿,自己人未必能把他怎麼樣,但你張建中藉此機會挺身而出,他可說也說不清了,所以,他不得不穩住你。
這麼想,張建中便很有些興奮,想你怎麼就沒想到要把握這個機會?
真是做賊心虛!
首先反倒擔心自己了,擔心倒把明在工作組面前說漏嘴給自己添麻煩了。他想,如果,再利用鎮長那股力量,高書記跟自己人還不一起滾蛋?
這天,程副書記也找鎮長談了話。鎮長一點不隱瞞自己的觀點,他說,自己人是高書記帶到邊陲鎮的,如果,不是忍無可忍,絕對不會發生這麼大的衝突。他又隱晦地說,我聽到這樣的傳言,這陣,自己人一直在幫高書記搞裝修,會不會是因爲這個事,發生了什麼利益衝突?
這可是很技巧地給工作組點明瞭調查的突破口。
程副書記便詢問情況,於是,鎮長又說購買新房的事,自然,便提到在邊陲鎮建宿舍樓的方案,談班子一班人對這事的看法。
一天調查下來,程副書記向紀檢書記彙報,說邊陲鎮班子一班班人對高書記意見非常大。紀檢書記說:“平時,邊陲鎮平靜如水,工作組一下去問題怎麼這麼多?爲什麼?有兩種可能,一種的確有問題,一種有人想利用這個機會。你一定要冷靜,一定要識別真假!”
他穩穩地把握大方向。
“你要抓住重點,記住這次下去的主要任務,是弄清楚高書記和自己人的問題,不要鑽進漩渦裡,不要被一些言論左右,如果,發現新問題,回來再彙報。”
程副書記一下子清爽了,書記與鎮長明爭暗鬥的現狀到處都是,自己不可以輕信鎮長的話,更不能被鎮長牽着鼻子走。
這是剛吃了晚飯,準備再與兩個班子成員談話的間隙。工作組爲了提高工作效率,白天晚上連軸轉,反正呆在邊陲鎮也悶得慌。
張建中並不在鎮府大院,他與鎮長約好在外面吃飯,這會兒還沒散呢!
“這次高書記不會出問題吧?”
鎮長有些得意,說:“你說呢?鬧成這樣了,還能平安嗎?”
“會不會把城裡的房子收回去?”
鎮長“哈哈”笑起來,說:“你擔心這個?把他們的收了,也不會收你的。那是黨委的決定,他高書記和自己人倒黴,收回他們的房子,也不會收你的。相信組織會區別對待的。”
“他們那兩個套間裝修得像皇宮一樣。”
“這應該就是高書記不滿意自己人的地方,你自己人憑什麼跟他書記一樣的待遇?但自己人又覺得委屈,結果就鬧起來了。許多事,就是窩裡鬥自我爆炸的。”
“這次,有好戲看了。”
鎮長擡起手,指着張建中說:“不能只是看戲啊!”
“我,我能幹些什麼?自己人我是肯定不幫的,高書記,你也知道他對我怎麼樣?”
“所以,才叫你不要看戲!”
“我和高書記只是工作上的分歧。如果,我向工作組說了,人家反而覺得我發私憤,藉機公報私仇。”
“別談工作上的事,重點談談總公司那塊,他肯定從總公司調過款吧?你把他都抖落出來,自己人也有這方面的內容,你們兩個人都反映這一情況,那就不是自己人污陷他高書記了。”
他的想法與張建中不謀而合。
“你要給我鼓勁。”
“這還用說,那天,你也看到我的態度了,不是我強烈要求紀檢派工作組下來,工作組會那麼快到邊陲鎮嗎?”鎮長拍着張建中的肩,神秘地說,“紀檢有我的人。”
張建中的心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