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得辛明亮臉色鐵青,不住地抽菸,沒有一個明白表態,裴武軍暗暗冷笑了一聲。
都說辛明亮牛皮哄哄,是久安的土皇帝,一手遮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勻裴武軍這個省委常委省委政法委書記親自到了,辛明亮還是如此硬氣。
說起來,這其實也是辛明亮的獨到之處口
辛明亮處世,憨厚是絕對談不上的,權謀手腕,俱皆上乘。但他的權謀機變,也有底線。那就是他只認一個上級。除了邵令紅,任何其他人在他眼裡,最多隻是一個權勢較大的領堊導幹部,卻絕不是他辛明亮的“老闆……。
他的老闆,只能是邵令紅。
正是這種始終如一的堅持,讓辛明亮也始終如一地得到了邵令紅最大的信任和關照。當此要緊關頭,辛明亮更加不可能改旗易幟,就算是熊包軟蛋一下都不行。因爲除了邵令紅,省裡也再沒有其他巨頭,會拼老命的保他Q
辛明亮心裡明鏡似的,現在服軟,非但對他沒有半點好處,只會讓他的處境更加糟糕。一旦連邵令紅都決定放棄他了,辛明亮就再也沒有任何傲氣的本錢。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加要緊的關鍵處,就是在此之前,辛明亮並未接到邵令紅的電話。這就意味着,裴武軍親臨久安督戰,省委並未召開書記辦公會議商量過,最多就是林啓航李逸風裴武軍三個人小範圍內碰了一下頭,邵令紅未曾參與此事。不然的話,邵令紅絕對會提前通知他。
辛明亮可不相信邵令紅在這樣的緊要關頭,還會在意什麼組織紀律。那都是典鬼的。
沒有邵令紅的明白指示,辛明亮不能隨便表態。
相信老領堊導知道這個情況之後,絕對不會對久安目前的局勢坐視不理Q
當然,辛明亮也很清楚,到了眼下這般田地,想要獲勝,基本上是不可能了,現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堅守陣地,儘可能頂住裴武軍劉偉鴻等人的攻勢,保留一些討價還價的本錢,無論如何也不能全軍盡墨。
事發突然,辛明亮也未曾想好萬全的應對之策!最好是不隨便表態。
不過,辛明亮不表態,不代表着裴武軍會有那麼好的耐心,等待他表態。
正當此時,王時恆的移動電話驟然震響起來,他的秘書連忙壓低聲音接聽了兩句,便急匆匆地將手機遞給了王時恆。王時恆很疑惑地接了過去。
如果是一般的電話,這種時候秘書是絕對不會將電話遞給他的。
莫非又出了大事?
王時恆應答了幾句,臉色變得益發嚴峻起來,沉聲對裴武軍說道:“裴書記,省紀委的同志就在門外,他們想要進來。”
裴武軍微微頷首,淡然說道:“可以。”
王時恆便朝秘書點了點頭。
秘書連忙過去打開了會議室緊閉的紅木大門Q
一行七八名工作人員走進了會議室,領隊的是一位五十來歲的男子,臉色刻板,不帶絲毫笑意0
見到這個人,在座的市委市政府班子成員,多數倒抽了一口涼氣。
此人正是省紀委專職副書記宋長順,省紀委二號人物,出了名的“鐵面閻王”在楚南省幹部隊伍之中威名顯赫,不知偵辦了多少幹部違紀的案件,其威名之盛,甚至不亞於省紀委書記方東華。
楚南省的地廳級幹部,任誰見到宋長順,都要心裡顫悠不已。
宋長順徑直來到裴武軍面前,用很低沉的語調說道:“裴書記好!”
“長順同志,你好!”
裴武軍點頭還禮,臉上首次浮現出一絲笑容。
宋長順依舊沉着臉,以標準的官方模式說道:“裴書記,我們受省紀委方東華書記的委託,到久安來查辦兩個案子0請裴書記指示。”
裴武軍尚未答話,會議室裡的大多數人早已經嚇壞了。省紀委要辦案子不奇怪,但由宋長順親自領隊,直接來到市委市政府聯席會議的會場,所透露出來的信息,實在太嚇人了。
這不就明擺着,宋長順要辦的案子,和在座的某些人有關嗎?而且不止一個是兩個。宋長順自己都說了,要辦兩個案子。
縣處級以下幹都違紀,可還輪不到宋長順這位省紀委正廳級的專職副書記親自出馬。
裴武軍就笑了,說道:“長順同志,省紀委獨立辦案,沒必要向我請示口你們請自便吧!”
“是,裴書記!”
宋長順一板一眼地答道,隨即轉過身來,面向與會衆人。
“彭宗明同志,我們省紀委接到舉報,有些情況,需要找你覈實一下,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宋長順冷冰冰地說道,不帶絲毫感情色彩。
彭宗明頓時覺得渾身發軟,身子軟軟地癱在椅子上,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口
完蛋了!
自從劉偉鴻調任久安,彭宗明就一直都忐忑不安,夜夜噩夢,不知道會在哪一天,忽然就被人從被窩裡帶走。眼見得辛明亮應對有據,不急不慌地和劉偉鴻對掐,絲毫不落下風,彭宗明心裡又燃起了希望,覺得事情並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但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怎麼也躲不過去。
兩名身穿藏青色西裝的年輕辦案人員,大步上前,來到了彭宗明身邊Q彭宗明使勁搖了搖腦袋,慢慢站起身來,倒是沒有讓人“攙扶”。雖然宋長順的嘴裡還稱呼彭宗明一聲“同志”那只是遵循着必要的程序罷了。任誰都清楚,沒有足夠的證據!省紀委絕不會輕易查辦一位老資格的副廳級實權領堊導幹部,更不會在由省委政法委書記親自召開的市委市政府聯席會議土將人帶走。
彭宗明這一去,基本上就沒有再回來的可能了,等待他的,只能是冷冰冰的鐵窗和鐐銬。
“田寶山同志,我們省紀委接到舉報,有些情況,需要找你覈實一下,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宋長順面向田寶山,說了一模一樣的話語。
這位宋書記的刻板,可見一斑。
“不,不,宋書記,我……我沒有犯什麼錯誤懷……”
田寶山的表現,和彭宗明又自不同,宋長順的話音未落,田寶山便叫嚷起來,聲音十分尖銳,充滿着恐懼和絕望,額頭上大汗瞻譫而下。
“田寶山同志,你有沒有犯錯誤,你自己說了不算。我們辦案講究的是證據。現在有很多證據表明,你的問題很嚴重,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宋長順依舊一板一眼地說道,冷冰冰的語氣,直刺田寶山的骨髓深處0
同樣兩名身穿藏青色西服的年輕紀委工作人員!大步來到田寶山的身邊,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毫不客氣地將他拉了起來。
“辛書記,辛書記,我沒有犯錯誤懷……救我,救救我啊……”
田寶山的骨氣,較之彭宗明就差得遠了。彭宗明畢竟在政法戰線工作多年,關鍵時刻,不曾失態。田寶山可就不行了,眼見大禍臨頭,再也顧不得什麼臉皮和廉恥,涕淚交迸,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來,甚至掙扎着想要抓住會議桌的一角,說什麼也不肯跟紀委的人走Q
裴武軍眼裡閃過一抹訝異之色。
他爲官多年,形形色色的幹部見過不少,但像田寶山這樣的,還真是不曾遇到過0
這也太丟臉了!
比較而言,久安市的同僚們就要比裴書記“淡定”得多了。也不是說久安這些幹部,定力還勝過了裴武軍,只是因爲他們對田寶山太瞭解,見怪不怪了。
除了那些不明真相的普通羣衆,在座的官員們,還真沒一個人在心裡正兒八經將田寶山當成是常務副市長。和這樣的人並肩坐在一間會議室裡開會,對大家確實是一個不小的羞辱。
田寶山拼命向辛明亮求援,辛明亮卻連正眼也沒瞧他一下。
對辛聞亮而言,田寶山存在的最大意義,就是給他做一個“宣傳”向外界證明,不管你是誰,哪怕真的是一堆臭狗屎,只要你聽我辛明亮的話,就有可能當官,而且是當大官。
這麼多年來,辛明亮就是用這種發揮到極致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手法,維持着他對久安的絕對掌控。如今田寶山已經完蛋了,再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辛明亮也就棄之若敝履,毫不在意田寶山的死活。
實話說,他現在也在意不了啦。
田寶山還在拼命地哀嚎0
裴武軍的雙眉緊緊蹙了起來,臉上露出極度鄙夷的神情,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本來很嚴肅的聯席會議,可不要叫田寶山這個小丑給攪了局。
“帶走!”
宋長順冷冰冰地下了命令。
兩名年輕的紀檢工作人員,隨即用力架住田寶山的雙臂,半扶半拖,將田寶山拉了出去。
宋長順葬裴武軍微微鞠躬,便即昂然而井。
這位宋副書記也當真是位妙人,自始至終,他只跟裴武軍一個人打過招呼,濟濟一堂的久安領堊導幹部,在宋長順眼裡,俱皆成了空氣。
“懷……”
會議室外的走廊上,傳來田寶山絕望的嚎叫,漸去漸遠。
會議室內,則是死一般寂靜!